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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0章“中学为体,东学为用”(4k)

    “……廖友邻、孔益之对吧?你们来复兴港想做什么?”

    码头的海关入境大厅内,玻璃窗口后面,身穿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扫视了一下两人的证件,抬头问道。

    “在下是登州府人士,已经入了民籍,这次前来,是为了送我这位友人坐吉龙岛号前往东华本土求学,我是他的担保人……”

    廖近仁连忙说出自己的目的,还特别表明自己已经入籍东华……这是为了避免麻烦,孔益之不愿意对着东华旗帜宣誓效忠,所以自然没办法成为东华的领地入籍居民,而没有东华的合法身份,在东华地盘上就处处受限制,连正规旅店都无法居住,如果没有自己的担保,他连入境都很困难。

    年轻的工作人员打量了一下儒服纶巾的孔益之,没发现什么危险和疑点,加上有入籍的人愿意担保,就点头道:“哦……他要坐吉龙岛号前往本土?船票带了吗?给我看看。”

    “船票自是带了!请过目!”

    廖近仁连忙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做了胶带防水的硬卡片,透过窗口递了过去。

    工作人员看了看船票,然后用磁铁检验了一下船票里的细铁丝,确定是真的以后,才在入境护照册上填写了两人的信息,盖上允许入境的印章,最后同船票一起递出去,“……好了!没问题了,护照证明保存好,如果遗失了就去最近的巡警局办理,去做安全和卫生检查吧!

    欢迎来到复兴港……下一个!”

    “多谢!”

    廖近仁接过证件船票,心里松了口气,东华人的入境海关衙门,可是拥有临时羁押可疑者的权力!

    当初他第一次来复兴港,就是因为不熟悉流程,加上没人担保,差点被关起来!

    东华人嘴上说着什么平等,其实内部也像大明一样,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没有入东华民籍的穷人黑户是最低等的,只能做着有民籍的人看不上的脏活累活,努力交税才能申请入籍。

    比黑户好一些的,则是在东华境内居住,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加入东华民籍的大明富人……有钱人一般到哪里都能过得不错。

    虽然东华人对这些富人有各种限制和加税,也不给他们什么议.政和选.举之权,但却能居住在租借地和东华城市的富人区,不仅躲避的大明官府的盘剥和仇家的追杀,还可以让在东华境内的子女获得东华民籍身份,只要东华人不倒,这些人的下半辈子是非常安逸的。

    而拥有东华领地正式民籍身份的人,自然是辽东和五个租借地的主流人群了。

    在廖近仁的理解里,东华的入籍民户很像先秦时可以议.政的国人,也与大明有功名的读书人类似。

    只不过东华人是把对读书人的照顾,变成了对全体入籍民户的照顾。

    东华的入籍民户不光可以在本地投.票.选出为自己说话的公局代表——通常是富商或者名望高者,还可以向当地县市的主官请.愿,甚至管委会还额外给陷入困顿的入籍民户发放食物,免得他们被饿死或者失去尊严地进行乞讨。

    虽然这些食物一般是非常难吃的玉米饼,但这种给每个人“施粥”的德政,还是让当初的廖近仁感慨万千。

    怪不得大明朝山东直隶的百姓,哪怕千里跋涉,也要去东华人控制的辽东讨生活,东华人在这方面确实做的要比大明强多了。

    大明的士绅和官府在寻常年月,怎么可能会不间断地施舍食物给吃不起饭的穷苦百姓?

    哪怕是灾年荒年朝廷赈灾放粮……最后能吃到百姓肚子里的,恐怕是连三成也没有啊!

    “……近仁兄!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孔益之的询问打断了廖近仁的思绪,两人此刻已经经过了卫生检查,出了海关入境大厅。

    大厅后面是一条用水泥铺就的宽阔马路,几十辆出租马车的车夫正在热情地招呼客人。

    “……市政厅一元!市政厅一元啊!”

    “西山湖大学城!西山湖大学城走不走,只要五元!只要五元!”

    “……”

    廖近仁拉着孔益之坐上一辆出租马车,说道:“……益之,我们去胜利大街,那里有我的一位贵人,也是靠着他,我才能帮你买到船票……

    说完,他对玻璃窗前面的车夫吩咐道:“车夫,去胜利大街186号!”

    “好嘞!承惠六角!”年轻车夫放下车闸,一边赶马一边说道。

    “给!”

    廖近仁从口袋摸出六个东华铜币,放进了车夫伸出的手上,车夫轻轻掂了一下,塞进脚下的木盒里,随口问道:

    “两位客人是从登州来的?”

    廖近仁微微一愣,点头道:“正是!不知小哥如何看出的?”

    年轻车夫哈哈一笑,“我就是登州人,三年前过来的,听你说话,有一点我家那边的口音……”

    “原来如此!”

    廖近仁恍然,他的东华标准汉语其实说的不错,只是仍然有一点登州乡音,平时觉不出来,每天接触不同人等的出租车夫能听出来也不奇怪。

    年轻车夫一边赶马车,一边头也没回地问道,“登州那边最近怎么样,桑沟的海军基地建好了吗?

    我二哥本来在那里的海军陆战队基地服役,去年刚被征调到南洋……现在也没人给我写信寄咸鱼干了。”

    廖近仁回忆了一下,答道:“……听说再有两三个月就完工了,不过我住在西区,不怎么去那边。”

    年轻车夫笑骂道:“早就该修完了,管委会现在偏向陆军,这两年连续批了四个陆军主力师编制,海军陆战队却还是一个半旅,海军的预算也不涨……说什么要防备后金再打过来!

    要我说,这完全多此一举,给后金鞑.子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过来,那帮小辫子也就能欺负欺负明军了!

    唉……大明朝的火器新军也真是废物,连几万后金八旗都打不过,到现在也没有给西安解围……”

    两人听着年轻车夫在高谈阔论,表情都有些惊讶。

    只不过廖近仁惊讶的是对方口中的陕西战况,而孔益之则吃惊于一个小小的车夫,居然敢口无遮拦地议论国政,听起来好像连东华的官府——管委会的施政也可以随意指摘!

    这在大明就等于市井之人去议论大明内阁……真是没大没小!

    廖近仁开口问道:“……陕西的情况如何了?大明的火器新军已经到西安了?”

    年轻车夫点点头,“是啊!千里驰援啊,结果和后金在西安城外僵持住了……还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喏,这是今天早上的《东华日报》,上面的消息应该是真的!”

    他说着,从右手边拿起一份折叠起来的报纸,向玻璃窗后面递过去。

    廖近仁刚想去接,他对面的孔益之已经先一步把报纸拿在了手上,然后快速翻动,目光紧紧盯着报纸上的文字。

    “……京师4月7日消息,支援陕西的两万火器新军已于3月21日抵达潼关休整。

    3月25日,火器新军前锋到达灞河东岸,遂强渡灞河,并与后金镶红旗先锋交战,小胜之,斩首五十余!

    3月27日,袁崇焕领大军北上解围,于渭河南与后金主力三万人大战一日,火器新军损失千人,后金损失人数不详,约莫有两倍之数。

    火器新军火力远胜八旗,而八旗胜在骑兵众多,可以随意机动遮蔽战场,故袁乃命大军在西安城东结镇固守,以火力杀伤八旗,如此僵持已经有三日……”

    孔益之看完报纸,叹息道:“两万火器新军,竟不能一举破敌,朝廷每年近百万两白银供养之新军,怎地这般不济事?!”

    “什么火器新军,火器旧军还差不多!”前排的年轻车夫听到他的话,不屑地道:“不提大明朝廷这一百万两白银,能有一半用在实处就不错了,只说这火器新军的内部操练之法……就还是朝廷官军那一套兵为将有的陋习!

    我看报纸上说,火器新军的高级军官都是各种裙带同乡和门生之类的,还都有自己的嫡系家丁,火器新军看似是一个整体,实际上内部都是一个大小军阀,而袁崇焕就是最大的兵头……这样的军队,能和后金打个僵持就不错了!”

    “一派胡言!”孔益之突然怒斥道:“袁自如公忠体国,一心一意为朝廷,他怎会笼络私兵?”

    车夫突然被指责,连忙回头看了看孔益之,然后突然嗤笑道:“这位先生!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咱们又不是大明的臣民,你何必火气这么大……”

    廖近仁见状心道不好,害怕孔益之说出他没有入籍的事实,连忙道:“是啊!益之!你还是别操这没用的心了!等你从东华本土回来,说不定大明已经把后金消灭了呢!”

    看到接连对自己使眼色的好友,孔益之只好长叹一声,对年轻的车夫拱手道:“……小哥见谅,在下适才一时冲动……”

    “艾!没事!这位兄弟说的没错,什么大明后金的事,其实也轮不到咱们这样的小民操心……我也就是无聊过过嘴瘾,你们别介意哈。”

    车夫倒是好脾气,他也看出来这个年轻的书生是个“身在东华心在明”的家伙,不想和他继续浪费口水。

    其实这号人在复兴港多的是,据他所知,那帮儒家读书种子整天泡在几个固定茶馆里指点江山,针砭.时弊,还成立了个什么保明会,说要除阉党,要保大明,要“中学为体,东学为用”……

    嘴上喊得震天响,却连大明也不敢回,生怕被魏忠贤抄家灭.族,就这,能办成什么事?

    怪不说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就那帮大明读书人的德行,别说三年,三十年恐怕都成不了事!

    十五分钟后,马车到了胜利大街186号,廖近仁和孔益之立刻跳下了沉闷的车厢,廖近仁还额外给了那年轻车夫两枚一角钱的铜币作为小费。

    其实码头和胜利大街就有专门的公民马车,票价只有出租马车的三分之一到四分之一,不过廖近仁不想和其他人挤在一起,所以才选择雇佣宽敞的出租马车,谁知道差点引来麻烦……如果刚才那个车夫向巡警局举报孔益之有明朝探子的嫌疑,他们俩说不定真要在情保局的秘密监狱住几晚了!

    东华人,也有自己的锦衣卫啊!

    看到马车走远,孔益之犹豫道:“……近仁兄,刚才……”

    “应是无妨!”廖近仁苦笑道:“不过益之你的脾气还是要收敛一二,这东华地界上的百姓可不像大明,他们个个都要强制读书认字明理的!

    听刚才那车夫的谈吐做态,应该早就归心东华了……以后还是谨言慎行,多看少说吧!”

    孔益之脸色变了变,只好默默点头。

    东华人蛊惑人心的可怕手段,他在济南府就已经见识到了,这些年凡是去过天津或者登州租借地的年轻士子和商人,回来以后要么就是拿着新鲜的东华玩意儿四处炫耀,要么就如获至宝地翻读数量庞大的东华书籍……

    还有那盘古邪道,竟然还派道人来济南府立庙传道,靠着小恩小惠和开设道学的手段,哄得愚夫愚妇们纷纷入道,当真可恶!

    更可恶的是,朝廷在魏阉的控制下,竟一概不管,甚至还下令地方有司不得为难东华道人,免生事端……长此以往,国将不国啊!

    孔益之想被东华邪道侵害荼毒的家乡,心里更加坚定要搞清楚东华人的内情,他要为将来扫清大明妖氛的那一天做好准备!

    “……益之,益之!走吧!我们进去,我跟你说的贵人,就在这座大楼里面!”

    廖近仁拉着孔益之来到一栋用红砖砌就的三层大楼前,这是一栋典型的东华式建筑,高大的地基台阶、红砖墙体和钢制玻璃窗,还有东华官府衙门通常使用的白底黑字竖排长匾。

    孔益之跟着走上台阶,看到大门两侧的东华简体字,不禁读了出来。

    “……东江管委会产业工人.总会……执行委员会暨复兴港工人联合会,复兴港弱势.群体慈善救助中心……”

    他念完这一长串拗口的“东华特色”衙门名头,又抬头看向了大门顶部挂着的一块横匾,上面写着四个大大的血红色毛笔字——

    【绯红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