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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祝你们好运

    2033年9月15日8:15北联省外围

    南撤的命令发出之后,整个营地从上到下的气氛有些微妙,血战一夜的战士似乎还都沉浸在失去战友的悲痛中,而不明情况获救的民众之间的气氛却轻松了不少,张罗早饭的几个人的动作明显迅速了些许,只是不管是谁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持这种微妙的沉默,大家都不愿意说话,似乎只要没有话,时间就会过的很快,那个离开这里的时间就会很快到来。

    楚轩程有些无聊的摆弄着一根长长的狗尾巴草,有些笨拙的在手指尖凭着自己的记忆编制一个头环的样子,只是无论他怎么尝试,最关键的那一步总是从自己手里松开,无论如何都系不上那最要紧的一个绳扣。尝试了几次之后终于是放弃了,把手里的四不像草草的扔到一边。

    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这么做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想把自己的注意力从这该死的沉默里转移开,尤其是不想去看身后那一顶深绿色的帐篷,浓重的血腥气经过一夜已经散去了不少,可是却还是犹如一点也没有散去,昨晚的梦充斥着爆炸,惨叫和战友血淋淋的尸体,即使他自认为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可是还是有些怀疑自己究竟看到了什么,那一晚是不是只是一个可怕的噩梦。深绿色的帐篷静静地矗立在晨光之中,时不时被微凉的风吹起一个小角...

    阳光有些刺眼,这是齐卫国想到的第一件事,即使眼睛只能睁开一道小小的缝隙,漏进来的光还是让他感到刺痛,浑身酸痛的感觉已经好久没有这么强烈了。模糊中能看到自己的床边一大一小两团黑乎乎的影子,只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始终清晰不过来,他觉得,或者说他希望更恰当“会不会是那个人呢?”

    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床上气息微弱的男人和坐在一边气息平稳的女人,自己小心翼翼的扶着床沿把头凑得男人近一点。有些疑惑地盯着迟迟睁不开的眼睛,和熟悉的脸颊,小小的手划过惨白的床单,轻轻地摇晃着男人的肩膀。

    齐卫国觉得眼前的事物清晰了许多,慢慢尝试把眼睛睁得大一些,近的那一团小小的影子慢慢的能看清了,肩膀上传来的几乎没有的力道慢慢的,一下一下的,似乎在催促自己不要再睡过去,快点醒来,睁开了已经闭上许久的眼睛。

    ——“爸爸。”

    这是他许久以来听到最温暖的两个字。

    女人缓缓地睁开还有些朦胧的眼睛,映入眼帘的就是自己的女儿轻轻地晃动着男人的手臂,往上看,正好对上了那一双熟悉的眼睛。“卫国...”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就让她眼睛酸涩,险些就要哭出来。“水...”男人嘶哑的声音如此虚弱。崔秀芸忙不迭的端过来,猛地想起来自己学过的护理知识,快速抽出棉棒,沾了一些水,耐心的涂抹在男人的嘴唇上。男人的喉结动了动,没再出声,只是一点点的吸取嘴唇上的水分。“妈妈不哭。”女孩儿看着断线珠子一般掉落的泪珠,天真的喊道“妈妈没事。”崔秀芸抚摸着孩子的头,泪花中是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爸爸让妈妈不哭。”女孩儿看着床上的人,用小手指着妈妈。

    “乖,爸爸累了,妞妞能不能让爸爸好好休息?”崔秀芸把女儿抱下病床,“我想和爸爸一起睡。”女孩儿有些坚持的说,崔秀芸眼神微微暗淡了一下。“乖,等爸爸休息好了再一起睡,妞妞不吵爸爸好不好?”女孩儿思索了一下,重重的点了点头,“妞妞不吵爸爸了,妞妞可以找姜姐姐玩吗?”崔秀芸点点头“去吧,记得安静些,不要吵到院子里的叔叔们。”女儿点点头,刻意踮着脚走出去了,还不忘把小小的脑袋别过来比出一个“嘘”的手势,崔秀芸缓缓地笑了。

    “哭过了?”身后微弱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扯了回来,揉了揉通红的眼圈,“没,就是没睡好。”男人缓缓地别过头去“我躺了多久”崔秀芸看了看手表“得有大半天了。”看出来男人还想问什么,“外面的情况你不要操心,安心休息就行,你现在刚醒,还很虚弱。”齐卫国的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点了点头,“那我现在去和医生说一下,看看能不能给你弄一些粥。”局促的站起来,匆忙的走到门口,又猛地一下顿住,侧过脸来说“门外有值班的护士,有什么事直接按一下枕头左边的按钮就行。”接着急匆匆的跑出了门。

    ——“他一定不想我留下”女人这么想

    ——“她一定不想留下”男人这么想

    北侧山谷8:45

    赵寒透过望远镜看着远处一片草地的状况,看来昨晚上的动静把周边大范围的那东西都引过来了,今天早上分外平静,连几个零散游荡的都看不见。只有几片已经焦黑却好像没有烧尽的草在冒出一阵阵的白烟。

    “都准备好了?”注意到自己的观察手韩礼走上山坡,赵寒把目光从望远镜上挪开。韩礼点了点头,缓缓的坐下来。“希望这些能挡住它们吧。”赵寒看着三道深深的沟壑里面填满的木制的尖刺,以及路障,说实话他对这些东西没抱有太大的希望,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可信一点“应该没有问题。”究竟有没有问题确实也顾不上考虑那么多了“让大家准备一下,我们10分钟之后出发。”赵寒计算过,根据南边昨晚上的战况,好处就是外围的尸潮应该已经全部被吸引到南边的防线去了,坏处就是进城的道路肯定被炸了个七零八落,他们只能徒步进城了,如果不想过早的引起尸潮的注意,这是最保险的办法。大约中午进城,正好是视野通透最好的时间,尽快的安装好相应的设施,黄昏之后略作休整,晚上开始作业,估计刚好能在南撤编队最后的命令之前赶到直升机附近——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繁杂的思绪让赵寒险些忽略了一个飞快掠过自己视野最远处的黑点,赵寒马上把望远镜放回几个呼吸之前的位置,却发现空无一物“我想多了?”赵寒喃喃道。

    “队长,我们准备好了。”韩礼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寒缓缓的站起身,带着不安的眼光不放心的再看了一眼刚刚的位置“好,我知道了,准备上车,我们需要去营地补充一下弹药,找一下能用得上的东西。”

    科里拉斯特A1区,距离前线0公里9:00

    “长官好!”一位工兵的班长起身,向着姜明海敬礼,姜明海只是挥了挥手“加快进度。”那个班长大喊一声“是!”便自己也撸起袖子,加入到修筑工事的队伍中。“首长,一二二团机动队的回令。”身后的副官递过来一份简报。“其他单位呢?”“报告,三六六,一五八,一七九,零三一机动队已经向目标地点靠拢。”姜明海放下手上的报告书,慢慢的举起望远镜。

    计划全长将近370公里的绵长的防线已经初具规模,无数辆挖掘机,军工程队的车辆掀起来的尘土让姜明海恍惚间回到了上一次北境卫国战争,那是他记忆里最惨烈的一次阵地战,纵横交错的防御工事,碉堡和暗道让姜明海一阵熟悉和心悸。这一代军人没有经历过这么大规模的阵地战,说实话,他很担心临时拼凑的北上志愿军能否形成自己想要的战斗力,但是北联省大部分市区驻扎的常备军已经陷入苦战,现在已经陆续南撤,常备军和民兵的部队从报告上看基本被打散了,重编都是个问题,而中央军又无法北上,只有这些人能够最快的成建制,最快的调入驻扎地了。

    “进入北联省的志愿军到齐了吗。”姜明海看似很随意的问着身后的副官,“截止今日早晨8:00,最后一支志愿军第五军二五五师团抵达驻地,北上志愿军共计5个军,外加13个混成师团,9个民兵师团,7个常备军工兵旅团已经全部到达指定驻地,半小时之前,北上的所有民用铁路全部关闭,所有线路均改为军列,将开始向各部队驻地运送相应的补给物资,同时15个战斗机编队,5个轰炸机大队,3个运输机联队已经在后方基地待命,随时可以起飞。”

    姜明海点了点头,“志愿军结构混成,后勤工作不要再按之前的编制来了,新成立新的后勤工作人员体系,具体的我会后上会细讲。”二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停车场,那里有一支车队正在待命,姜明海扣上军帽,“把一二二团机动队的南撤路线发给最近的战斗机编队,全力护航。”说罢,一下拉上了车门,拍了拍驾驶的肩膀“我们走!”

    志愿军第二军新编二四七师团驻地

    牛海军走出作为临时宿舍的帐篷,昨晚上前面挖掘机的轰鸣让他一晚上没睡好,上级考虑到各部队到达时间差别大的原因,把早晨的起床号调到了九点十五,让各部充分休息,牛海军有些呆呆的看着刚刚有点人的营地,拿着塑料盆和洗漱用品往水池走去。

    “牛排长,这么早啊。”牛海军洗完脸正擦着的空档,一道明媚的女声传了过来,牛海军楞了一下才抬头。“陈班长,早。”有些局促的把脸胡乱抹干净,低着头开始收拾洗漱用品。

    此时的陈芳荷头发随意地垂在左肩,正在拿着头绳麻利的绑辫子,没化妆的脸却在晨光下显得分外明净,天生鲜红的嘴唇更是弯起来一个好看的弧度,笑盈盈的看着面前这个壮的和牛一样,却比姑娘家还扭捏的汉子。“牛排长,早。”几个和陈芳荷同班的女兵笑嘻嘻的冲着牛海军打招呼“你们,早。”牛海军忙不迭的收拾东西就要往回走,“牛排长慢走!”一时间几个女兵已经憋不住笑容,冲着牛海军挥手。

    “哎呀,看来我们的陈班长看上了一个老实的男人啊”一个女兵装模作样的拖着长音,往自己的杯子里倒水。“好像我能吃人似的,见我就躲。”陈芳荷浅笑着回答,一边倒掉自己盆子里的水,“你们快点,我回宿舍等着你们。”说完也急急忙忙的跑开了。

    “看见没,这脸红的”“唉...”几个女兵又是一阵八卦的笑脸,闹腾着开始洗漱了。

    “大牛,你还时不时男的了!”“猴子”——候耀明猛地拍了一下牛海军的背“我都听不下去了,你听我的,你就大胆去追,到时候成不成,听天由命呗,还能多大的事儿!”牛海军好脾气,也有些恼怒“我怎么不是男人了!这个情况,你遇到过?你能处理的多好,不是只能走嘛。”候耀明长叹了一声“恋爱的特权啊,这就开始鄙视你患难与共的兄弟了,我很伤心。”“那么作为你让我那么伤心的补偿呢,你得帮我买早饭。”拦下了刚要说不的牛海军“顺带帮着我们的女兵们下厨,打个下手。”一把把牛海军的耳朵拉过来“我可替你打听好了,这半个月的伙食可都是女兵的后勤人员负责,你这半个月每天早起点,早去帮人家干点活,套套近乎,人家对你的好感上来了,事情自然容易得多,再说了”用胳膊肘捅了捅牛海军的肋骨,“你要是去的勤,没准能碰上陈班长,增进增进感情,培养默契,那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吗。”

    牛海军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不成,我一见到她就心慌。”候耀明一脸无奈的看着牛海军“咱们不能躲着心里的坎对吧,哥们儿我就帮你到这了,到时候能不能行,就看你大牛的能耐了,行了,洗漱去了,啥时候我才能有春天啊——”一边晃啊晃没正形的朝着远处的洗手台走去了。牛海军看着手里的洗脸盆,咬咬牙“去,我去!”一边通通的迈着步子往食堂走去了,旁边的路人一脸纳闷的看着他:怎么去个食堂搞得和要上战场拼命似的?

    中央会议室

    “新编第一军和第二军担任中央正面防卫,我的预想是第四军当做预备队,分成三部分,中央和侧翼的人员对比为1.5:1在后方待命,空军方面...”姜明海静静的听着参谋长在台上详细的讲解,时不时的在自己面前偌大的地图上标出红色的圈,眉头紧锁。

    “这就是我第一阶段的意见,各位首长还有什么问题吗?”“我问一个问题。”一片静寂中最尾部的一位师团司令站了起来。“前线的资料显示如果要造成有效杀伤,必须直接攻击心脏,我认为这个目标在远距离的时候很难实现,我申请一旦战斗打响,对阵地前沿实行炮火覆盖。”姜明海缓缓地开口“我们已经想到了,后方的炮兵部队和一部分具有打击能力的装甲车已经在来的路上,但我们要清楚,目前我们受制于警戒等级,能够调动的大范围打击武器十分有限,我们的空军被禁止使用高爆炸药和巨型燃烧弹,拨给我们的制导导弹的数量也十分有限,所以我的建议是能不用就不用。”姜明海指着电子信息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阵地向前10公里,是绵长的雷区,预计明天晚上就可以铺设完成,再向前是铁丝网构成的障碍区,考虑到敌人的高速移动单位,我们在铁丝网上设置了感应仪器,便于我们尽早发现敌情。”姜明海向着那位师长点点头“还有什么问题吗?”那位师长有些犹豫“你可以尽快提出来,对我们都好。”

    “将军,我们能赢吗?”

    这句话在帐篷里回荡了许久,那位师长被盯得低下了头,但是依然鼓足勇气“就算按照最低的感染比估计,至少我们要面对的那东西也有将近200万,现在我们将近400公里的防线上只塞上了不到20万的部队,防御力量及其紧张,敌人10倍于我们,还可能出现不知道的新型...”

    “够了。”姜明海不客气的打断了他,“防线过长确实是问题,但是我们别无选择,我们必须在这里堵住它们南下的道路,就算我们集中定点防御,只要有一个漏网之鱼,后方的一切就全完了,而且,敌人已经紧逼到距离省界只有400公里的地方,预计后天早上最前沿就会有第一场遭遇,这位师长,现在谈撤退,您不觉得太晚了吗。”“是。”那位师长有些疲惫的坐下了。

    “我知道,在座的各位也许有和这位一样的想法,我予以理解,我们正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战争,我们的敌人前所未见,我们的武器受限重重,毫不客气的说,我们的现状仅仅比卫国战争好了一点点,但是,诸位我要提醒你们,你们是军人,军人的职责和使命就是守护后方的安全,如果我们这些拿着枪的人都在想着怎么逃跑,你要指望后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自发抵抗吗?”“所以,希望大家保持冷静,执行命令,我相信只要一切做到了正确的安排,我们可以挺过去。”

    “散会。”

    北联省外围临时营地10:00

    “辛苦辛苦”迎出来的参谋和赵寒热情的握了握手。“我们需要进行补给。”赵寒单刀直入。参谋长先是楞了一下,接着理解一般的笑笑“各位还没有接到命令吗?部队即将南撤,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今下午南撤的运输机会把所有的士兵和伤员运往南方,尽量不带除了必要装备以外的东西,这个时候补给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赵寒点了点头“我们收到了命令,但我们也收到了新的任务。”参谋长难以置信的看着机动队员“这个时候执行任务?”赵寒点了点头,“是的,而且时间紧张,如果你对装备问题感到为难...”“我得说清楚,现在进城和寻死没什么区别,你们的任务究竟有多么重要,能让你们这么心甘情愿的去送死?”赵寒微微摇了摇头“很重要”一边打断了参谋长想要问的话“余下的,无可奉告,请你理解,我们有我们的保密条例。”参谋长点了点头“跟我来吧,想拿多少拿多少。”

    “我们这边不可能派任何人协助你们,下午时间一到我们就要撤离,我希望你们明白。”赵寒跟在他身后“我的任务计划里没有考虑到有后援的问题。”参谋长猛地顿住,“听我的一句劝,就算不为了你着想,也想想你的部下,你难道真的忍心带着他们送死?”赵寒的脚步不停“不忍心,但任务就是任务。”参谋长几乎用吼的语气,“哪有让部下去送死的任务。”赵寒站在武器库门口“我们死,是为了更多人能活,这就足够了,没人会为了任何任务去送死,但总得有人为了更多人去牺牲。”赵寒缓缓地从包里掏出一个印着9807654189的牌子,递给参谋长,“这是我们营长陈开河的遗物,麻烦你带到后方上交,为他的家人安排抚恤待遇。”一边催促一样的拍了拍参谋的肩膀“请尽快。”参谋无奈的点了点头“那我只能祝你们好运了,活着回来,我请你们喝酒。”

    赵寒犹豫了许久——“好,到时候见。”

    东联省

    “你好好给我说清楚,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坐在鸣着警笛的车上的公安局局长显得非常暴躁,“局长,我,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撑不住了,需要增援!需要——”电话那头猛地变成了一阵刺耳的嗡鸣声,男人骂了一句,挂了电话“再开快点!”“局长,前面堵住了,过不去!”那人扒开驾驶,从前挡风玻璃上向外看“这什么情况...”

    高速路上已经是一片火海,四仰八叉的汽车是不是还有爆炸的声音,昔日风景如画的沙滩边上已经是一片火海,枪声,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刺耳,一阵响动从车前的大巴上传出。

    “准备战斗!”

    “哗啦——”血水和令人作呕的脏器随着大巴的侧翻迎头浇下来

    红色的血幕之后,是惨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