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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负罪石篇【三】

    江中的巨浪一浪高过一浪,挟带着隆隆声响,奔涌上岸,每一个浪头都分毫不差的击打在石碑之上。

    汹涌的江水奋力的冲刷着石碑,好像是在冲洗石碑上的污垢,又好像是要将石碑扑倒。

    可是无论江水如何前仆后继,石碑依旧一动不动。

    “负罪石?”

    灵阳仔细打量石碑。

    石碑本身极为普通,吸引灵阳目光的是石碑下的碑座。

    碑座大多四方,讲究一些的,还会雕刻各种花纹,也有雕刻赑屃驮碑的,那种称为龟趺。

    而此碑却是与众不同,它的碑座竟是一个人像。

    人像呈跪伏状,真人大小,雕工倒也精湛,栩栩如生。

    人像的身子蜷缩一团,显得极其卑微,头部则是侧扬着,似是在望着石碑上的三个大字,眼神满是悔恨。

    白山似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指着人像的脸道:“诶,这人像与方才的怨魂有七八分相似。”

    灵阳点了点头,他早已发现。

    怨魂的喊声再次在他脑海中回响。

    “我心无愧,因何负罪!”

    因何负罪?

    他是在怨恨这“负罪石”吗?

    他又犯了什么罪?

    陈保正提起赵正时,怨魂曾以怨念招下邪雷,莫非此人就是赵正?

    灵阳望着连绵不绝的江水,此事不能再耽搁了,浪头越来越高,再有一两日,恐怕泄洪沟与防洪堤都会难以承受。

    到那时,江北……

    “和尚,走。”

    “去哪?”

    “去找陈保正。”

    离开之前,灵阳甩出一张灵符,贴在石碑之上,以此镇压江水,江浪的势头顿时减弱了几分。

    路上灵阳将自己所想告诉白山,白山深以为然。

    不多时,僧道再次来至陈保正家。

    见到陈保正后,灵阳开门见山:“陈保正,江边负罪石下的石人可是赵正?”

    “真人看到负罪石了?”

    陈保正不知灵阳为何有此一问,不过见此时的灵阳已不似初时那般散漫,神色威严,自有一种摄人气魄,他虽不愿提及赵正,却又不敢回避,只好如实答道:“石碑下压着的确实是赵正。”

    “赵正犯有何罪,为何要立此石碑?”灵阳继续问道。

    “真人有所不知,这赵正贪墨治江钱粮,致使江堤失修,水患连连。

    “去年大雨时,江水冲坏堤岸,赵正怕此事传出引起朝廷怪罪,又要借此博个好名声,亲自招募青壮,前往江塘修补堤坝,做做样子。

    “结果老天有眼,赵正脚下的堤岸突然塌陷,他脚下一滑跌入江中而死,至今尸首无存。

    “百姓恨其恶行,这才立了石碑,用来镇压江水。”

    陈保正讲罢,小心问道:“真人问起赵正,莫非这连日大雨与赵正有关?”

    “也许。”灵阳若有所思。

    陈保正低声骂道:“这厮,活着不为民造福,死后还要兴风作浪。真人,你可一定要替我们除掉这个祸害啊。”

    白沙皱眉道:“陈保正,那赵正设泄洪沟、防洪堤,并非没有作为,那也是造福一方的善举。他贪墨之事,可否属实,莫不是有什么冤情?”

    灵阳也在思索此事,若说那赵正是个贪利小人,在水患泛滥之时,他完全没有必要以身犯险。

    贪财之人最是惜命,命都没了,要财何用?

    即便是为了沽名钓誉,也无需用命去博。

    以他的身份,亲临现场,躲安全之处指挥抢修,已可赚得不少声誉,又何必身先士卒,不顾自身安危?

    由此可见赵正必是心怀百姓,大公无私之人。至于贪墨之事,恐怕多半是子虚乌有。

    这时却听陈保正道:“有没有冤情老朽可不敢乱说,那贪墨的罪名是官府定下的,这一点倒是千真万确。”

    灵阳轻哼一声,“官府就没有冤假错案吗?”

    陈保正笑容僵硬,却不敢对此议论一句。

    灵阳也知与一个保正多说无用,问道:“临安可有赵正亲人?”

    “有的有的。”陈保正见灵阳不再提官府的事,暗中松了一口气,道:“赵正尚有一妻一子住在临安。”

    “陈保正可知住处?”

    “知道,那赵正生前,老朽也曾因公事前去拜望过几次。”

    说罢,陈保正心思转动,谄笑道:“真人是要去赵正家吗?老朽也无它事,愿意驾车送真人与大师前去。”

    灵阳点点头,并未拒绝,当下与白山重新坐回车厢内。

    陈保正赶着驴车向临安城内驶去。

    赵正家在临安城东宁海坊。

    由于此时大雨仍在下着,路上行人稀少,一路畅通无阻,不到半个时辰,驴车已来至赵正家门口。

    僧道下车来至门前,见院门紧闭,灵阳在门板上拍打了几下。

    不多时,院内有人应声开门。

    开门的是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那男子见门外立着一僧一道,愣了一下,以为是化缘的,心道:“和尚与老道怎么一起化缘?”

    灵阳不等男子开口,先问道:“请问这里是赵正家吗?”

    那男子这才明白,僧道是来找人的,摇头道:“不是。此前是,半年前已被我买下。”

    “你可知赵正家人搬去何处?”灵阳追问道。

    “知道。”那男子道:“就在崇新门外,护城河东边有一片大泽,赵家娘子就住在大泽边上。那里只有他们一家,好认的很。”

    灵阳谢过那男子,决定再去城外寻赵家娘子。

    由于城外大泽旁道路崎岖狭窄,不便行车,便打发陈保正自行回去,灵阳与白山步行出城。

    此时有大雨遮掩,灵阳使用神行符,也不怕被人看到,僧道两个在大雨中急速穿梭,片刻后便已来至大泽附近。

    果如那男子所讲,大泽旁只有一座茅屋在雨中孤零零的立着,料想那就是赵家娘子的住处。

    茅屋周遭只有简陋的篱笆,院门也是用树枝扎成的。

    这样的院门自是无法敲门,灵阳对着草屋轻声问道:“有人在家吗?”

    声音不大,却可穿透嘈杂的大雨,一直传入屋内。

    茅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名三十出头的妇人撑开一柄旧伞,立在屋门前向院门处望来。

    “敢问道长何事?”

    灵阳并未作答,而是继续问道:“请问大娘子可是姓郑,贵夫是仁和县前任县丞赵正?”

    此前灵阳已经由陈保正处问明,赵正妻子姓郑名叫梓姑。

    那妇人闻言一怔,过了一会儿,才道:“正是。不知道长此来何事?”

    灵阳道:“我与和尚并无恶意,大雨之中多有不便,可否进屋详谈?”

    郑梓姑面露难色,迟疑片刻,最终还是将僧道让进屋内。

    “茅屋简陋,还望二位高僧高道不要见怪。”郑梓姑一边说着一边从里屋搬来小凳,请僧道落座,显然平日里也并无客人登门,招待起来,有些慌乱。

    郑梓姑所说的“简陋”确是实情,此时僧道所在的外屋,除了生活上必要的一些器物外,别无他物。

    屋顶上的茅草不知是被雨水浸透了,还是本就年久糟烂,未曾修补,有好几处正滴滴答答的漏雨,地上凌乱的摆着大大小小各种瓦罐,用来接住雨水。

    雨水落入瓦罐发出叮咚之声,此起彼伏,杂乱无章,有些令人心烦意乱。

    郑梓姑坐下后,略显拘谨,双手交叉,低着头,一言不发。

    气氛略显尴尬。

    灵阳先开口道:“我与和尚冒昧来访,是想向大娘子询问赵正当年贪墨之事。”

    郑梓姑眉头紧皱,嘴角抽动了几次,最终还是沉默了。

    灵阳看在眼中,依旧说下去,“我们怀疑此事冤枉了赵正,大娘子是赵正亲近之人,想必知道其中内情,还望大娘子如实告知。”

    郑梓姑沉默良久,摇头道:“此事已然过去,就这样吧。二位是出家人,莫要趟这浑水。

    “我虽不知你们为何关心此事,却知道,此事绝不是你们出家人管的了得。

    “多说无益,若无其他事,敝舍粗鄙,不便待客,就不多留二位了。”

    说到最后已是逐客之意。

    白山望向灵阳,见灵阳稳如泰山,没有要离去的意思,他也不便起身,只好低头垂目。

    灵阳嘴角微微扬起,眼角闪过一丝傲意,轻笑道:“大娘子多虑了。我既然问起此事,自有管此事的本事,若赵正确实含冤,我定为他讨一个公道。”

    郑梓姑身子一震,忍不住抬头看了看眼前的道士。

    这道士年纪轻轻的,虽然看上去有些气势,但终究是初见,不知根底,他为什么要帮自己?他凭什么能为自己的丈夫讨回公道?

    唉,说不定就是一个狂士。

    郑梓姑想到此处,眼神再次黯淡下去,轻叹一声,并不言语。

    灵阳刚要继续劝说,屋门突然打开,有人在门外大声道:“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