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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揭露

    旅店老板瘦弱的身子颤颤巍巍,两个肩头有剧烈抽动,两鬓枯发蓬飞,两手抓心,乱抓却也抓不住什么。苍白而恐惧的脸色,气喘吁吁,浑浊的眼球底下涌出无色透明的眼泪,沿着两侧的脸颊花花地流,就像许多条河流冲刷着泥土,顺着满脸的沟沟道道爬满快要破碎的陈年陶罐。

    他抬起手去擦,眼泪又展到他的手上,照例沾满灰尘。那抬起的一只干瘦的手也就显出怕人的暗青色。他拼命地抽泣,喉咙里带着浓重的痰声,那是要把哭泣抑压住的噎气的声音,因为抑压不住以致咳呛起来,一咳呛,哭泣声也夺出喉咙,变成一种近似尖叫的悲鸣,像一只在临死的鸟叫,凄凄涕涕,把笼罩整个村子和山区的浓雾都哭得痉孪起来。

    “……那天下午,就在树林里头,那棵巨大的白色橡树旁边。你依约前来,我躲在树后,趁你转过身的时候,用木棒猛敲你的后头。因为我第一次做那种事,手一直颤抖的厉害,就没想到你惨叫一声,却没有昏倒。你的反抗很激烈,当时我整个人的懵了,一直挥着棍子,不知道轻重,直到我回过神来,你浑身是血,已经不挣扎了,我壮着胆子伸手试了试,你鼻子就没气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其实我没有打算杀你,我只是想把你敲晕,抢你的钱和佩戴的珠宝首饰,反正便宜别人不如便宜我,那个时候我真的需要钱,可是谁知道你就那么容易死了呢……”

    伊恩站在一旁听着,和之前他猜测的差不多。他又号啕,又哽咽,一面啼哭,一面声诉,模模糊糊的话音向死去的女人求饶,断断续续的语句说着当初无心错杀之类的后悔言语,哀痛到极点时,用满是皱纹的苍老额头在地上直擂,那激动的神情假装不出来,看来他的确就是真凶。

    “我求求你,放过我们吧!这些年来我没有一天能够安心,我整晚整晚睡不着,稍微睡会就被噩梦惊醒,我后悔,我真的后悔当初一时糊涂,我真的没有想杀你,我只想把你弄昏,可是……可是我不知怎么的,我当时就像魔鬼上身了一般,看你大喊大叫,我就停不住手了,我只想让你安静,后来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你已经……已经……我想救你,可我无能为力,我也不敢去叫人……”

    那个幽灵足不点地飘到旅店老板面前,现在她已经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幽灵了,恢复成人类的模样,金栗色的头发,体态匀称,长长的裙摆飘扬。她听着他的痛哭,那双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最深沉的迷惘,下一刻又闪烁着刻骨铭心的仇恨,而在他的忏悔声中,女人说话了。

    “把宝……宝……宝贝……把……宝贝……还、还给我,把宝贝给我……”

    因为太久没说过话,她这时说起话来,竟然口齿不灵。发出的最初的几词句字沙哑难辨,直到后来才勉强连贯,虽然依旧不清晰,但人们能猜到她话的意思。

    “宝、宝贝……哦哦!你、你的……当初我就把你埋在这里面,怎么会不见了……”

    旅店老板扒拉一番,什么都没找到,颤抖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这时,人群忽然起了骚动,一人从走出人群,噗通一下跪倒在村长的旁边,看着那名女人,跟着哭出声来,“你……你的尸体被我丢到后山矿洞了,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说话的竟是比勒尔!

    “……那天,我本想阻拦父亲的,可是当我赶进树林里,我就看到父亲用一根木棒狠狠击打躺在地上的你,已经来不及了……我和父亲不是托卢卡村的人,小的时候,父亲借了一大笔钱做生意,没有想道事情并不顺利,父亲被他信赖的老朋友欺骗了,他设了一个骗局,在一次生意中,父亲输光了所有的家当,家里变得一贫如洗。我们为了躲避债主,不得不抛家舍业,过着流浪的生活。”

    “在我十八岁的那年,我们来到托卢卡村,父亲想靠着金矿赚一笔钱翻身。而且这里没有债主,不用东躲西藏。我们好不容易才安定下来,在这里我也认识了喜欢的女人,我们成了家,还有了孩子,我真想过来几天像样的生活!可是,没想到一次采矿的时候父亲不慎被落石砸伤了腰,从此不能干重活了,全家的重担就压到我一个人身上,但我不怕苦,一切斗觉得值得。可是没想到后山的矿脉竟慢慢开始枯竭了,没了金矿,我们生活一天不如一天。”

    “那年,原旅店的老板因家中变故急着要走,把旅店出手。父亲就和我盘算着,虽然托卢卡村已经不如以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里还有些底子,不至于马上倒掉。况且这里毗邻长路,不时有商队经过,足够我们一家营生了。所以我们东拼西借,咬牙把旅店盘了下来。在我们经营旅店不久,索雷尔先生和你就到我们店投宿了。那时我们完全没有歹意,直到有一天我的儿子突然患了重病,放血、灌肠、催吐……所有方法都用了,都无济于事。听说教会的圣水可以治好我儿子的病,可是圣水需要很多很多金币,我们已经拿不出那些金币,只能眼看着他慢慢死去,他才那么小,我们却无能为力……”

    比勒尔哭泣着继续说道,“那天父亲突然和说我不要担心,他马上就有钱给多宾治病了。我将信将疑看着他,他要我别管,然后就出去了。那天中午,我的心一直悬着,因为父亲刚破产时也是这副孤掷一注的表情去找他骗我们的那位朋友。我放心不下心,就出去找,没想到父亲竟把心思打在了你身上。”

    “我跟着父亲后面,看他把你掩埋。在我心神不宁时,忽然发现好像有人从树丛一闪而过!我怀疑是眼花,但不敢肯定,所以,父亲走了之后,我就、就把你尸体移出来,丢到了大矿坑里……请你原谅我!”

    伊恩听着父子两人的忏悔告白,尽管断断续续,却说得很清楚,已经足够了。当年旅店老板杀人后,把她埋在这个废窖里,尾随父亲之后看见这一幕的比勒尔,担心他人发现尸体,就将尸体做了转移,而旅店老板根本没想到儿子也牵涉在其中。但是这个被无辜杀害的女人冤魂不散,竟牵动周围怨灵群起活动,终于导致了往后多年托卢卡村的惨剧。

    “把宝……宝……宝贝……把……宝贝……还、还给我,把宝贝给我……”

    幽灵对比勒尔的话置若罔闻,嘴上重复着,脸上凶戾之气渐重,简直压抑不住。

    “……?”

    “玛特尔小姐和索雷尔先生爱情才是她最珍视的宝贝,”伊恩向犹自不解的父子俩代为解释,“玛特尔小姐十分钦佩玛格丽特王后的壮举,直到现在她仍要按照她敬仰的皇后的方式,亲自埋葬了自己情人的头颅。”

    “索雷尔先生的头颅?!”村长和比勒尔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伊恩,“可索雷尔先生没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