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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大河村里唯一的老秀才死了,这群半大的小萝卜头门没有了读书的地方,又回归了田间地头,偷东家的瓜,讨西家的蛋,哄哄闹闹得像是解放的小鸟,能乱窜到隔壁再隔壁的村子去。

    七叶现在叫肖七叶,是老秀才亲生的女儿,上面还有一个哥哥,叫肖七城,是捡来的(为什么会养他呢,是因为肖秀才是一个迷信的人,道士和他说,这个孩子日后必有大造化)。

    老秀才的一双儿女,一个叫肖七城,一个叫肖七叶,并不是说秀才的本事是假的,只是老秀才比较迷信,小到出门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大到两兄妹的八字命相,都要找算卦的道士讨教一番。

    道士和他说,两兄妹都非凡材,日后脱胎换骨必有大造化。

    是因为老秀才生怕自己起的俗名会阻碍了儿女的气运,便找道士算了一算,冠了肖七城肖七叶来叫。

    传说,这个世界存在着神仙妖魔,在凡俗界的上头,有个修真界,里头都是各路大仙,移山填海的大能。大能们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到凡俗界挑选仙胎,被挑中的便是有仙胎,有大机遇大造化的人,日后是能成大仙的!

    老秀才是个老封建迷信了,非常笃定自家儿女以后必是有这样的造化。

    可惜,直到老秀才死了,也没见到那些来自修真界挑选仙胎的大能。

    老秀才死了,七叶头上缠着白布,苦着脸蹲在灶台前面。

    老秀才给人教书,因为得来的钱财全部都拿去求佛问道,所有家里一穷二白,现在人没了,生计也没了,家里除了兄妹俩,就一间漏水的破屋子,灶台旁边躺着七八个红薯。

    七叶蹲在灶台前面烤红薯,被烟熏得一张小脸漆黑,等着她那哥哥回来。

    天寒地冻,小破屋子的窗户外呼呼刮着寒风,秀才老爹死了,窗户到现在也没人补,此刻冷风裹着雪花哗啦啦往里面灌,七叶吸着鼻子,只恨不得自己也钻到灶膛里面去,徒受这人世间冰天雪地的罪。

    好容易烤到红薯焦黑,七叶正在用火叉叉捅柴灰,家里的大门忽然被推开了,跟着汹涌的风雪一块刮进来的,还有她那瘦巴巴的哥哥。

    肖秀才以一己之力养活了方圆百里的算命瞎子,所以家境很穷,家里也很破败,兄妹俩也都饿得面有土色,冬天里连身像样的袄子也没有的穿。

    七叶探了个脑袋去看来人,便被扑面的风雪迷了眼睛,连忙狂喊:“哥,快把门关上!外面好冷,冻死人啦!”

    那穿着薄薄的破袄子的少年横在门前,刮着风,几步走到黑乎乎的灶台这边,将七叶从灶下面拽了出来,伸出手给她拍了拍灰:“跟我走。”

    七叶被拍出来的灰呛了呛,不满地在肖七城的手下扭了扭,“外面这么冷,要去哪呀?我好不容易把红薯烤好了,咱们先吃饭啊!”

    肖七城的头上还扎着孝制的白巾,此时抿着唇,将自己身上的破袄子脱了下来,将七叶一整个裹着,揽着个球一样,将她连推带拖着弄出去,“去王家。”

    肖七城自小就是个爱干净的,虽然衣物房屋都是破旧,但是偏爱打理得干干净净。大冬天的七叶不爱洗澡更不爱下河洗衣裳,独独肖七城每日不落地洗澡擦身,然后抱着他的衣裳,去河沿上凿开冰块,取水洗干净。

    所以他的衣服盖在脸上,七叶也没有反对,索性不客气地用他的破袄子做头巾,将自己围得只留眼睛那一道缝,半推半就地走到屋外,转身看肖七城转身锁门,“咱家这破屋子,耗子都不乐意做窝,有什么好锁的?去王家干嘛呀?借粮食吃吗?咱家红薯没剩几个了,地里头天寒地冻也种不了庄稼,爹爹生前每个月还能有些束脩赚,现在咱俩可怎么办呐……”

    七叶发愁地嘀嘀咕咕,才十来岁的年纪,愁得像个操持十几口人的老太太。

    肖七城细心锁好门,转过来看了她一眼,伸出冻得红彤彤的手将七叶脸颊边的破袄子掖了掖,坚定地道:“去王家,给你退亲。”

    七叶还在心里感叹自家便宜哥哥这修长好看的爪子都长冻疮了,一下子又被他的话惊住了。

    “退亲?不行啊哥!万万不可!”七叶火烧屁股一样跳了起来,瞪圆了眼睛,坚决反对,“我不要退亲!我的天,哥哥你是傻了吗?”

    王家,是这十里八村不说最富庶,也是前叁富庶的人家,比不得那些有许多地的地主老爷,也是家里小有薄产的中产家庭。当初肖秀才觉得独自抚养两个仙胎太费劲了,于是本着重男轻女的传统思想,外加闺女也是捡的,就要把闺女借给人家养,减轻负担。

    肖秀才在方圆十几里挑了又挑,最终挑中了王家的第叁个儿子,王大志。王家是耕读之家,家里有地也有读书人,叁个儿子头两个种地是一把好手,老叁念书很聪明,老两口精明强干,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肖秀才便起意想要和他们结亲。

    按理说,人家家境那么殷实,王大志又是读书人,应该是看不上穷秀才的挫闺女,但这门亲事,还就这么成了。

    主要原因在于,王大志今年六岁!

    肖秀才愿意将自家闺女上赶着给人做童养媳,日后王大志发达也只要做一个小妾就满足,只要换王家每个月给一袋红薯,养到七叶十五岁出嫁。这样划算的人口买卖,王家也没有不答应的理由,王家的地里多有薄产,红薯这种产量高的玩意,真的看不上。

    看似肖秀才傻了,要把闺女送人,但是肖秀才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肖秀才找七叶偷偷聊过天,告诉她,她日后要有大造化,现下只要受一点点委屈,但等到她日飞上枝头,谁敢看她不起,必将要他们高攀不起!潜台词就是,日后能去修仙,就卷包袱甩了王家那小子。

    可没想到,肖秀才尸骨未寒,他的大儿子就要去坏了他的好算计。

    七叶夸张地和她的哥哥比划,女孩的声音脆的很:“每个月一袋红薯呢!那么大一袋,虽然好多个烂的,但是挑挑拣拣,咱俩也能靠着它们活下去!肖七城你可不要突然想不开!我要活命的,我不要饿死!”

    七叶索性一把扑到门上,抱着门锁不放了,“我不去,我不去,你打死我也不要退亲!”

    肖七城默默地站在边上看着七叶。

    因为营养不良,两兄妹都有些头发枯黄,面色无华,可即便这样,哥哥也是惊艳得好看。

    眉型浓长,眼眸清朗,鼻骨笔直高挺,唇瓣恰到好处的形状,下颌骨如玉琢般精致的弧度衔接,长发整整齐齐地束起来,少年绝美得不像一个活人。

    “你听话。”肖七城终于松了唇,眉头微皱。

    七叶被风吹得鼻头凉凉的,快要哭了,上个世界里她还是个养尊处优的一国皇后,这个世界开局就是渣爹冷哥,苟活到十岁,她太不容易了,“可是我饿,没有了这红薯,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破袄子给了七叶,此时身上只有两件单衣的少年被风吹得衣服哗哗响,大雪没一会就在他身上扑了薄薄一层,肖七城鼻头和耳朵都是红通通的,嗓音微涩:“我会努力养你的。”

    七叶想哭,哥哥你连自己都要养不活,怎么养她?按月拿红薯不好吗?“我可以等十五岁就逃跑,不用管那婚约,就让我再吃四年的红薯不好吗?”

    肖七城在这个问题上很坚定:“不行。”

    “爹爹才走,你怎么能枉废他的良苦用心呢……”七叶哭唧唧地被肖七城边拉边走,缠着他的肩膀蹭啊蹭,“饥寒交迫的,咱兄妹还怎么过这个冬天啊。”

    肖七城其实冷得厉害,唯一的一件御寒装备给了七叶,他已经冻得有些僵硬了,听到七叶的话,想要抬手摸摸她的手安抚她,转而想到自己的手一定很凉,便尽量放缓嗓音,温柔道:”不听话就饿死你。“

    七叶一下子就听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