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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 二等大事

    未等酒杯放到桌上,大表嫂满脸笑意地开口,说道:“大冬天的,我们这村子里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平表弟将就吃罢。大家都是一家人,不要客气。”

    这话听起来,好像这一桌子饭菜,是出自她的手笔一般。

    司徒平微笑点头,不住夸赞。

    林守中放下手中的酒杯,吃一口热乎乎的大白菜,开口问道:“平表弟和这位秦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秦紫玲本是为寻找小白燕主人,才御剑飞行,陪司徒平回到小漫子村。听到林守中询问将来打算,她面上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

    见司徒平讪讪而笑,没有答话,秦紫玲便说道:“当今正道昌明,自然是埋首玄门正宗,以身许道。”

    林守正和林守中兄弟二人听闻此言,面上俱是一愣。

    大表嫂笑呵呵说道:“平表弟呀,不是我这个做嫂子的说你。修真哪有这么容易。这又不是去菜市场买棵白菜,买根萝卜。你说修,老天爷就让你修?好大的脸!”

    司徒平离开火石山之际,身负五锴针之伤。自回到家中,他颇为郁郁,并无明确规划。遥想初登司天台,司徒平乃是后进。彼时的他虽无修道根基,但是三年之间,埋首穷经。松霞学宫中珍藏的道教修真典籍,没有一本不曾读过。即便义理不通,亦默诵下来。

    如今,修真道心仍在,却已经渐渐放下执念。

    司徒平含笑说道:“大表嫂说的是,不过事在人为。”

    大表嫂掌管这家中里里外外,似乎教训人已经变成她的习惯,眼里容不下不同意见。听到司徒平和稀泥的言辞,她神色一凛,夹住排骨的筷子悬停在半空中,嘴唇油油的,昂然说道:“那也要看看自身什么条件,对不啦?镇上的王员外,你们都知道的,白白胖胖,一脸福相。他家财万贯,是镇上首富。跑去修个劳什子神仙。你猜最后怎么样?”

    秦紫玲眉头微皱,问道:“怎么样?”

    大表嫂一口吞下夹起的排骨,呵呵说道:“还能怎么样?前几天回来啦。五迷三道的,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平表弟,你可千万别学他。算嫂子求你啦。”

    司徒平隐隐约约想起,王员外弃家修道之事,一度为十里八乡所沸议。

    林守中一脸好奇地问道:“难道前几天在王家外面滴溜溜转的,赶也赶不走的叫花子,真的是王员外?他不都走七八年了?”

    一家之主林守正亦点点头,说道:“我也听说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王员外的一群妻妾儿孙,开始还都不敢相认。人瘦得猴子一样,黑得锅底一般。”

    大表嫂接过话茬,继续说道:“不仅如此,这回来的王员外,整个人精神都不正常了。说起话来疯疯癫癫。”

    司徒平心道,少年轻别离。再过五年回来,怕是自己也不敢相认这茅草屋出生、居住、长大的花花姐妹了。

    这方曾经居住过十年的土地,似乎是回忆中的家乡,可又不全是。不知不觉,渐行渐远。司徒平感觉自己的一部分化成碎片,留在了这茅草屋、松霞学宫、火石山,甚至卧鱼沟那不见天日、夜明珠精光四射的合葬陵墓中。

    司徒平心中有所感怀,随口问道:“最后王员外是怎么相认的呢?”

    大表嫂的口气神神秘秘,恰到好处,略略压低声音,说道:“直到后来,这流浪的乞丐说起王家万贯家私,先祖手上居然来历不正。又嚷嚷起来田产土地,妻妾爱好,甚至回忆起枕间细语。都是些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的事情,却是半无虚言。大伙儿才慢慢相认。”

    那年那月员外宅,夜半无人私语时。听闻此言,司徒平好奇之心大起,压低声音问道:“不知道这家私,如何个来路不正法,又有什么细语流传出来?”

    大表嫂眼中精光四射,胃口大开,正要展开详谈之际,旁边的奶奶转头看了她一眼,一脸严肃地说道:“以后当着孩子的面,别净说这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大家吃饭,就好好吃饭。”

    大表嫂兴致大减,眼中刚刚燃起的八卦之光,瞬间熄灭。她撇撇嘴,喂给旁边的花花一口萝卜。

    片刻之后,大表嫂口气不和善地说道:“总之,平表弟,我的意思是,你看看人家是什么条件,跑去修真还弄成这个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我们家要是出个修真的,这茅草屋都不保。我们一家人都被戳脊梁骨。”

    听闻此言,司徒平想起秦渔王爷半路出家,挂冠而去,灵川长公主为打探消息,亲自登临司天台。而秦渔则与天魔心月狐双修,留下秦紫玲后撒手而去。修真有风险,这话说起来,其实没错。

    秦紫玲道心甚为坚固,对的大表嫂的话并不买账。她一本正色说道:“修真之道,首要心诚。其次要拜名师。这什么王员外,恐怕是乱跑乱窜,没找到仙途罢。”

    大表嫂神色一振,说道:“怎么没找到?听这老汉结结巴巴说,他穷尽四海,都一直追到祁连山,死缠烂打。结果被里面的雪妖给吓得够呛,屁滚尿流就回来了。”

    祁连山在池朝和花门国交界之处,绵延数百里,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民间亦称“万宝山”。松霞学宫典籍中曾有记载,山中出产地磁精元,是极为上乘的修真原料。

    然而这祁连山中,并未听闻三大玄门正宗有什么修真洞府,也未曾听闻有雪妖出没。

    别人的故事,总归是最好的下酒菜。大表嫂说得兴起,竟然自斟自饮起来,渐入佳境。

    二表嫂一直沉默不语,此时终于开口,满脸笑容对司徒平说道:“平表弟,给你这位…这位秦姓仙友,盛一碗鸡汤,尝一尝罢。”

    听到“仙友”两个字,秦紫玲嘴角微微上扬,面露喜色,郑重看了二表嫂一眼。等到听到“鸡汤”两个字,她的眼中竟然微微放光,一闪而逝。

    秦紫玲对二表嫂面露微笑。

    林守中喂花花吃一块猪排骨,自己吃一口牛肉,笑着说道:“平表弟,你还记得小时候,家里养的小鸡老是被山里的狐狸惦记,我们三个还轮流值夜守在柴棚中,想和这馋狐狸干一架呢。”

    这次回来,记忆中的柴棚却变得低矮许多。司徒平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怎么能忘记。”

    林守正小酌后微醺,面色随即变得红润起来,话也变多。他朝他弟弟林守中说道:“你还说,你值夜的时候睡得最香。平表弟却是夜间清醒。差点捉住这狗东西。”

    林守中喝一口酒,笑哈哈说道:“这馋贼狐狸,也真是狡猾,滑不溜秋的。”

    司徒平突然记起,秦紫玲是天魔心月狐之女,有一半狐狸的血液。她虽然辟谷,可以什么都不吃。想来,应该喜欢鸡汤的罢?

    司徒平一边观察秦紫玲脸色,如二表嫂所言,盛满一碗鸡汤。

    秦紫玲不置可否。

    司徒平小手一抖,竟将鸡头盛到碗里。

    花花眼尖,见状站起身来,指着碗里的鸡头,大喊大叫,一叠声说道:“爸爸妈妈,我要吃鸡头,我要吃鸡头。给我鸡头,把鸡头给我。”

    司徒平急忙将鸡头夹给花花。他转而小心翼翼将鸡汤端到秦紫玲眼前。

    秦紫玲见状,脸上淡然的神色猛然变成厌恶,说道:“我又不是狡猾的狐狸,不喜欢吃这劳什子。”

    司徒平碰了一鼻子灰,讪讪放下碗。

    大表嫂一边协助花花啃食鸡头,一边问道:“这鸡冠好大。花花她二婶,你宰杀的是家里的哪只鸡?”

    埋头安静不语吃饭的二表嫂面色一愣,讪讪笑着,眼神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脸老实小心,说道:“家里一共还剩下两只鸡,公鸡本来就是养来吃肉的,还能宰哪一只…”

    未等二表嫂把话说完,大表嫂将筷子轻轻一放,展眉弄眼地说道:“杀鸡这件事,你也不来跟我商量商量。这公鸡留着,还知道每天打鸣报晓。吃进去的粮食,家里还能听个声响,省得人睡过耽误事情。怎么把它给宰了。”

    二表嫂脸上一阵紧张,手忙脚乱,放下碗筷,急急分辨道:“这不是,那只母鸡还要留着下蛋呢吗…”

    大表嫂步步紧逼,阴阳怪气地说道:“能下蛋的母鸡,当然要留着。那只老母鸡早就不下蛋了,留着有啥用处?”

    二表嫂听闻此言,眼眶微微一红,不再说话。只见她急急忙忙将头埋到饭碗之中。

    大表嫂得理不饶人,并未鸣金收兵,反而转头面向秦紫玲,说道:“秦姑娘,你说,不下蛋的母鸡,该不该留下?”

    司徒平心中隐隐不悦,这事情似乎不单单是一只母鸡的事情那么简单。大表嫂凭借花花姐妹二人,稳固家中地位。如今的她,自己不怎么出手干活不说,更是练就一身挑三拣四的本领,将二表嫂吃得死死的,而且时不时还要提升二表嫂工作的难度。

    司徒平偷眼朝二表嫂看去,心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二表嫂手中拿着筷子,面有愧色,说道:“妹妹以后做事,一定多和嫂嫂商量。”

    秦紫玲轻哼一声,离开了饭桌。司徒平见状,急忙追了过去。

    两人漫步来到院中。只见月色如洗,周围一片清冷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