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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山河破碎风飘絮

    马蹄一路疾驰,不消几日,宋景等人已经出现在京都。李穆带连日奔波的马儿去休息,宋景与阮大哥则随便找了处茶栈落脚。

    阮延辉为宋景找来一个斗篷,京都眼线混杂,虽然能瞒过弘禛帝的可能性不大,但总不可太过明目张胆,该遮掩一点还是要遮掩一点。

    宋景接过斗篷,胡乱罩在自己身上,继续饮茶。代罪之身冒然返回京都,还不知弘禛帝知道了消息会怎么想,若他一个不痛快,置自己于死地也不是不可能。

    宋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摊在桌子上滑到阮延辉面前。阮延辉的目光停留在那几根发红的手指上,一路上泥泞不断,她赶马赶的急了,有好几次险些摔了,估计手心处已经布满了勒痕。

    阮延辉看见信封上舅舅两个字时,心里就明白了,她想让自己和李穆先去何将军府上,她自己去找沈湛。他拿起信收好,此时此刻,他愿意按她的意见来。

    阮延辉跟李穆一离开,宋景便要了壶酒,她只喝一杯,一饮而尽。酒杯刚刚被放回桌上,几个男子已经走到她面前。

    “网的主脉已经全部切断了,接下来三天,他们不会收到任何消息。”为首的黑衣男子说道。

    宋景没有立即评判,只是拿起酒壶,痛饮了几口,一股酒流顺着壶口流出,洁白如玉脂般的脖颈上留下一道水痕。她慢慢放下壶,勾起的食指抹了抹唇下水迹。

    宋景赶到沈府,没有走正门,皆从后花园处翻墙而进。沈湛的房间在哪里,宋景再清楚不过。

    暗影处,宋景藏身于此。有一女子背对着宋景,着浅粉广袖配金丝梨花纹。从她背后望去,墨发全盘成髻,几枝双凤穿花钗掩鬓,典型已婚女子装扮。

    看来,她就是传闻中尚书家的女儿,沈湛的妻子。

    “喻芳。”

    宋景听见这呼唤,心头一颤,身子瞬时紧绷起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明暗恍惚间,一张熟悉的面孔随声映入眼帘,果然是沈湛。

    见沈湛来了,那名叫喻芳的女子,立刻放下手中的杯盏,缓步走到离沈湛几步远的地方,葱茏玉指挑起襦裙,屈膝行礼。

    沈湛在半空中搀住她的臂弯,轻轻将她扶起。

    “夫人何必多礼。”

    宋景闻言,恍如晴天霹雳,抑制住自己心中的冲动,强行令自己等到他亲口说出真相的那一刻。

    “外头刚下了雨,湿气重,夫人先回屋。”

    喻芳刚走,一个小厮匆忙跑来,禀报阮江关又来了信件。沈湛闻言不动声色,挥了挥手,小厮就带着信件离开了。

    “你为什么不看一看那信呢?”

    宋景忍不住发出了声音。

    沈湛愣住,身躯陡然僵立在原地,她的声音太过熟悉,他不可能认不得。

    “不重要的事情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那人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的,却句句诛心。

    “你跟我说过的那些话呢?”

    “也不重要。”

    一阵疾厉的目光向沈湛射去,氤氲的水雾遮盖不住她眼中的怒火,双唇止不住的在颤抖。

    “所以你是真的成亲了,你有了妻子,你没有苦衷?”

    “对,全是我自愿的。我成亲了,有了自己的妻子,我没有苦衷。”

    宋景心中的火焰在那一刹那尽数熄灭,像有千百枝利箭射来。

    “你骗我。”

    “是你在欺骗你自己。”

    他居然把自己的信任理解为自我欺骗,倘若不是一心相信他,她怎会接到消息后千里迢迢赶来这里。

    “你什么意思?”

    “你走吧,别粘着我不放。”

    她的心终于在那一刻猛然碎裂,记得当初自己知道娘亲死的消息时,也没有这么震惊和害怕过。

    房门开了,那个叫喻芳的妻子走出来,小心地拢住沈湛的手臂,一脸疑惑地看着面容枯槁的宋景,粉色荷花娇嫩,不是池底的淤泥能够相比的。

    沈湛温柔的目光看着喻芳,轻拍她的手背,以作安抚。

    宋景离开了,她逃离般走出了修罗场,一路上零零散散落下许多碎片,鲜血淋漓。这些碎片,是被沈湛击碎的坚强,也是一败涂地的心防。

    她曾以为情人间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现如今,她才懂得,情人间最残忍的事情莫过于一厢情愿。

    她是一厢情愿,当初在沈府,她自作多情地以为她会用心里的火苗温暖这个一身伤痕的人。后来的日日月月,也是她不知好歹地纠缠和骚扰沈湛。

    对不起,这个第一次也是无数次令自己放下心里防备的人,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你我之间是这样的关系竟然是这样的狼狈不堪。

    “我的真心,就在此刻灰飞烟灭了。”

    她这样自言自语道。

    说了这句话,以后再瞧见那个人的时候,她再也没有心中欢喜的权力了;以后再故意引起他的注意的时候,她再也没有翘首以盼的资格了。他的一言一行都跟自己没有关系了。

    世间爱恨蹉跎不过如此,不过是酸泪几滴,心头裂纹几丝。等自己死去那天,饮尽孟婆汤药,前尘往事分毫不沾。

    她的身影像骷髅一样飘荡在繁华街市上,颓下去的骨架失去往日姿态,面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泪痕。

    小铺里,有父亲给女儿喂了一口蜜饯,也有一家三口围聚在桌前,还有一个母亲,双臂紧紧箍住孩子的身躯。

    经过大雨冲刷的京都就像冬天那样寒冷,绵绵密密的寒气无孔不入。

    宋景心想,好温暖的一个怀抱。

    后来宋景晕倒在街市上,是随后赶来的何将军和阮延辉把她带回去。

    宋景那时已经陷入昏迷,浑身上下烧的厉害。何将军喊来了大夫,多人忙进忙出,折腾了半日,她才稍微缓和一点。

    何将军一直一言不发,负手立在宋景床边。阮延辉见何将军心情低沉,似乎还隐隐憋着怒气的,亦是不敢说话。

    直到宋景睁开眼时,叫了声舅舅,何将军才肯移步走过去。阮延辉细看,何将军微微眯起的双眼中,已经有泪珠在闪烁,就连说出来的话也是带着颤音的。

    “老夫原以为你这孩子是最有分寸的,没想到你也是如此不争气。”

    何将军听阮延辉讲,宋景竟然要一个人去找沈湛,那时他心中就是一痛。沈府大婚,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情,就算成亲的那个人不是沈湛,那喻芳也是他的妻子,这已经是无法挽回的事实了。更何况,那日他亲眼所见,迎着新娘进府的人确确实实是沈湛。

    “舅舅,舅舅。”宋景除了喊舅舅,什么话也说不出。她的嗓音里带着明显的哭腔,她本想忍住眼泪,不连累老人家伤心,可是看到自己的舅舅,抽噎声怎么止也止不住。

    何将军拿起一旁的手帕,替宋景擦去额头上的汗珠。宋景不自觉地用双臂拢住何将军的脖子,抱着何将军哭得很是大声,一旁的阮延辉也没想到,宋景心里憋得那么辛苦。

    想想还是把房间留给二人好了,阮延辉最后看了眼屋里的二人,慢慢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回想起之前,宋景经常跟京都中人来信。他起初没在意,但偶有一次,他听得叔文讲,从京都来的一个男人,找过宋景两次。就连阮延辉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怀着怎样的心思,利用了阮复在京都的眼线,仔仔细细地查了查。

    就是这么一查,他发现那个叫沈湛的男人竟然与自己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他的父亲和自己的父亲明明就是亲兄弟,可笑的是自己从来不认识他。更出乎自己意料的是,宋景似乎很是喜欢这个男人。

    就连阮延辉自己也说不清,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受了宋景心中有喜欢的人这个事实,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告诉宋景,她爱的人成亲了,而宋景却远在千里之外,丝毫不知情。

    何将军打开门,对上院中阮延辉的目光。何将军很快避开,回身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他走到阮延辉身边,对着他说:

    “你好生守着宋景,老夫有急事要出门一趟。”

    阮延辉对于何将军放心将宋景交给自己照顾这件事,很是开心,他赶忙回答何将军:

    “这是自然,不过将军有何急事可需在下效劳。”

    何将军像是没听见阮延辉这句话,等阮延辉抬起头时何将军已经跨出门了。

    阮延辉心中稍感疑惑,但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继续坐在回到厨房中看宋景的药好了没有。

    厨房有三两个伙计,说着:

    “何将军多年未使刀了,今日为何突然取出来了。”

    一旁的阮延辉闻言,心中大惊,药碗摔在地上,药汁四溅。这何将军可千万别是想不开,拿着大刀找沈湛拼命去了,可是此刻宋景正病着,又不能叫醒她。

    阮延辉左思右想,顾不得许多了,还是先找到何将军,确保他无碍再想办法。

    “你们几个,可瞧见何将军往哪个方向去了。“

    “好像是,往沈府去了。”阮延辉只道不好,急忙冲了出去,只盼自己能来得及,赶在何将军到之前拦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