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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渊下之物

    在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这是一句从旧地球历时期流传下来的经典名言,却并不是特别符合现在的情形。原因很简单——渊语者根本没有常规意义上的视觉。

    因此,无论阑珊如何解释,渊语者对视觉这个概念表现出完全的无知。这种感官上的缺失直接体现在语言表达上,渊语者可能会说:“我听见你们声音的到来,我听见你们的声音远去了。”而绝对不会说“我看到你们的身影向我而来”。基于视觉的各种概念,例如“光明”、“黑暗”、“闪烁”、“刺眼”、“红”、“橙”、“黄”、“绿”、“青”、“蓝”、“紫”等各种颜色,对渊语者来说也是无意义的。

    相比于“看”的缺失,渊语者在“听”和“说”这两个概念上非常精致细致,分类庞杂到惊人的地步。保守估计,渊语者的“听”有四百多种,针对不同强度、不同频率、不同时长的星震波接受感知都有独立名词,而“说”的种类则超过了五百,从最轻柔的善意探测到最强劲的恶意攻击,不管是哪一种行为,都会对应一种独一无二的名称。

    “真是……有意思的世界的说!”

    渊语者生存的世界,除了被简单粗暴地称为“内”之外,还有一个中二风的称呼——“渊下”。渊下那真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在人类文明语言中只是比喻义的“嘴炮”,在渊语者那边却是非常严肃、充满肃杀之气的名字。嗓门越大(制造的星震波越强)说话越多(制造星震的次数越频繁)越厉害,嗓门特别大说话特别多是枭雄的象征,在渊下是颠簸不破的真理。

    阑珊猜测共工星核的消失也和渊语者的“天赋技能”有关,毕竟远日矮行星重力不足,硅酸盐为主的内核被压缩的程度不够,因此不算结实。在渊语者“我嘴炮你来你嘴炮我,大家一起嘴炮”的折腾下,内核轻则碎渣乱溅,重则粉身碎骨,用比较简单的比喻就沉在水底的石块被强行打成了石粉,然后在永不停歇的剧烈搅拌下形成了悬浊液。

    “那么你们吃的到底是什么?渊语者的‘嘴炮’那么厉害,用于摄入能量的也是‘嘴’吧?”

    阑珊用了一段时间解释清楚了几个概念,渊语者也用了一段时间让她理解了自己的回答内容。如果按照地球的分类,渊语者的摄食方式近似于滤食,至于滤食的对象,是那些本身就包含“能”的尘屑。

    “应该说的是富含放射性元素的重物质,在普通星球内持续衰变提供能量,维持内核不过早凝固的那种。换句话说渊语者也算是肉身直接使用核能的生物,和旧地球历时代文化作品中的怪兽哥斯拉可以称兄道弟。”

    阑珊又开始询问渊语者的数量和社会结构,得到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渊语者当然能够理解“多”和“一”,但“群体”和“个体”这两个概念之间的界限并不明显,至于谈及社会结构,渊语者讲述了一场战争,意义过来是“歌舞之争”。

    阑珊对这个词语的反应是无力吐槽,一头黑线加一脸懵逼的那种。

    然而“歌舞之争”确实是渊语者历史上的重大历史事件。在一万六千七百多个“周轮”(渊语者的时间计量单位,和共工星外壳与内部之间存在的转速差有关)之前,渊下存在着两股势均力敌的势力。一支被称为“歌者”,另一支被称为“舞者”。“歌者”身体前端极度膨大,内部结构非常复杂,因此制造出的星震波不仅强劲,还特别精确。“舞者”的身体后端极度发达,不仅可以极速摆动制造星震波,还提高了自身的游动速度,神出鬼没,十分了得。

    “站撸党大战走位党,是吧……”阑珊再次满头黑线之后提出了下一个疑问,“那么后来到底谁赢了?”

    渊语者继续着“歌舞之争”的陈述。在“歌舞并立”局势确立后的五千多个“周轮”里,“歌者”和“舞者”发生大战十八次,中战七十七次,小战三百八十六次,更小规模的冲突不计其数。延绵不断的战争让渊下混乱而破碎,这种状态不仅影响“内”,甚至影响到了“外”。

    “中尉,我想我知道为何邾娄峰在相对晚近的时代也有活动的迹象了,就是这群家伙打出来的!”阑珊汇报的同时继续听渊语者的讲述,它说在一场“终焉之战”后,“歌者”和“舞者”终于归为了“合”。

    “幸亏是同归于合,而不是同归于尽。”一想到“歌者”和“舞者”能打这么久,阑珊都觉得共工星至今还是个球形真是个奇迹。她继续着询问:“‘歌舞之争’一定涌现出了很多英雄史诗,但也造成了许多伤亡是吧?”

    沉默。

    “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已经习惯渊语者回话频率的阑珊在那一刻有柔性机械臂拔掉自己电源的冲动,但幸亏几十秒之后,渊语者慢悠悠地给出了回复。

    “我试图理解你的说辞,空行者,但我无法完全理解。’英雄’我理解为‘非常强大的、能建立功绩的个体或者群体’,‘史诗’我理解为‘用声波再现英雄建立功绩’,‘伤’我理解为‘由于结构破坏导致的力量下降’,至于‘死’……我无法理解‘死’的含义。”

    “死的意思就是‘由于结构破坏导致的身体机能终止’,比‘伤’的程度更高,更彻底一些。”

    渊语者沉默,阑珊等待。

    慢悠悠、充满迷惑的回复再次传来——

    “空行者,我仍然无法理解‘死’的定义。如果你说的是‘极致的结构破坏导致的力量极度下降’,应该称之为‘瘫’。既然有了‘瘫’,为何还多此一举地用‘死’?”

    “如果胜利者继续攻击已经’瘫‘掉的失败者呢?如果胜利者把失败者的结构完全破坏掉呢?”

    “……”渊语者又是一段沉默,然后它如是表述,“在‘歌者’和‘舞者’交锋最为激烈的那些周轮里,确实出现过对‘瘫’者继续攻击的情况。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被攻击的‘瘫’者只会进入一种……用你们的话说应该是‘眠’的状态,随后在至多一百个周轮之后醒来……怎么了,空行者,难道你们不是这样?”

    (西门戎的提醒:不要透露我们会死亡的事情。)

    “伟大的渊语者,我们在生理和文化上确实可能有一些小小的区别。但这不是重点,我想确定一下,渊语者是否有衰老和繁殖的行为?”

    又是一段沉默,随后是疑问:“衰老是什么?繁殖是什么?”

    “衰老是生命体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衰弱的现象,繁殖是生命体为了延续而产生新的生命体的现象。”

    “空行者,你居然……会想象到这样的现象?”

    (关注着阑珊与渊语者交流的西门戎一拍大腿:“我大概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