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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太平盛世

    到了长安,林靖安顿好李好音,又和满月匆匆赶回了帝京。

    阳春三月,民间那些有关神鸟和石碑的传言早就随着北上的暖风吹到了皇宫中。

    此刻,正则宫里,周维桢站在横躺于地上的那块从灵山运过来的石碑前,脸上看不出有任何表情。短短八个字,他俯身盯着看了半天,才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他知道,如果没有林靖,自己也登不上这皇位,可他心里一直怀有许多疑问。

    林靖从苍平国消失的那段时间都在哪儿,都做了什么?他为什么又回到自己身边来?他为什么肯帮自己干弑君夺位这种大逆不道之事?他这么卖力地辅佐自己,真的只是为了朋友之情吗?

    周维桢在屋里来回踱步,突然对自己的贴身太监关德芳说:“这林靖可真是个天才,你说呢?”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跟随周维桢多年的关德芳也不得不将皇帝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掰碎来分析,唯恐没领会对皇帝的意思,说错一个字,就让自己项上人头落地。

    幸而他处处小心谨慎,也不多话,一门心思只想把皇帝伺候好,所以周维桢从太子变成了皇帝,也还是将他留在身边,去哪儿都离不开他。

    但这关德芳虽然成了宫里最右权势的总管太监,却依然对上恭敬,对下宽厚,丝毫没有拿班作势。皆因这皇帝生性多疑,时常认为众人心里别有算计。

    比如此时,要是否认林靖是天才吧,那不等于是说皇帝说的不对,当面打了皇帝的脸;要是顺着皇帝说林靖是天才吧,又怕他认为自己替林靖说好话,怀疑内臣与前朝官员来往过密。

    关德芳腰身弯垂着,细声细语道:“回皇上的话,奴才不敢妄议朝臣。”

    周维桢显然不满意这个回答,沉声道:“朕让你说你就说,哪儿那么多废话。”

    关德芳心里叹了口气,虽说林大将军与皇帝感情深厚,非同寻常,但他也不敢以夸赞林靖来乱拍皇帝马屁。

    只得尽力小心翼翼地回答说:“皇上常夸林大将军做事比一般人多用些心思。不过依奴才愚见,皇上为了国家尚且整日忧思,满朝文武谁敢不殚精竭虑办事。由此看来,林大将军为国为民多花点心思,那也是应分的事儿。”

    周维桢听他说了一堆,既没说林靖好,又没说他不好,还拐着弯儿的对自己溜须拍马了一顿,等于说了个屁。

    他沉吟了一会儿,从鼻子里哼了一个“嗯”字出来。

    听得关德芳心里猛跳了一下,依然恭敬地低着头,眼皮也不敢抬一下,看不见他的表情,不知道他这一声是怒还是喜。

    正在他惴惴不安的时候,外面小太监通报,林靖已在正则宫外等候。

    周维桢面上表情立刻变得喜笑颜开,叫人引他进来,关德芳心里也暗暗舒了口气。

    周维桢扶起要跪下行礼的林靖,高兴地说:“阿靖,你又替朕除了一块心病。”

    林靖恭恭敬敬地回答:“为皇上排忧解难乃是臣分内之事。”

    关德芳知道每次林靖来,就有事要和皇帝密谈,于是给他上了茶后,颇有眼力见儿的自觉关门出去了。

    周维桢没有多做寒暄,直接开门见山地说:“这次蛮子不仅抢粮,而且杀人,北边边境的百姓已经迁到关内来了,他们还穷追不舍,分明就是想要和我们开战。”

    林靖点头称是:“掠夺是他们的本性。和亲不过能安抚一时,小打小战对他们也没什么威慑,等我大军一撤,他们又会反扑回来。所以,这次咱们要打,就要打得他们俯首称臣,不敢再来进犯。”

    周维桢拿过一张永宁国地图,往地上的石碑上一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就这么盘腿在地上坐了下来。

    小时候他俩还在太子宫里学习兵法,拿沙盘演习的时候,就是这么对坐在地上。林靖看到这熟悉的场景,微微一笑,也默契地盘腿坐了下来。

    周维桢手指地图,对林靖分析道:“南边的南象小国,军事力量弱,连支像样的军队都没有,不足为惧。西边各国近几代都和我国友好通商,又得你们林家坐镇长安,所以丝毫不敢进犯。东边虽然偶有海贼,但是都是个体作战,不成气候,有水军应付足矣。唯一的隐患就是北边这些蛮子。”

    林靖点点头,表示完全同意他的看法。

    苍平国不事农耕,即使有心生产,北边的环境恶劣,土地也不适合耕种,一到冬天,缺少粮食,就只有南下强抢这一条路可走。

    而这北方蛮族,骁勇善战,骑马打仗甚至强于中原人,因此仗着自己战场上的能量,屡屡劫掠中土。历朝历代与之交战无数次,也谈和了无数次,都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周维桢缓缓地说:“先帝在位的时候,有心对外扩张,打了那么多年仗,永宁也积贫积弱了几年……那年你战后没有回来,你不知道,阳河发了水灾,下游十几个县都被黄水淹没,闹了一场严重的饥荒。”

    他低头看着地图上阳河区域,眼神哀伤,仿佛沉浸在回忆中,“那是我第一次听说人间真的有‘易子而食’之事……那时候我就想,如果有一天我当了皇帝,一定不要让永宁的百姓再受诸多苦难。”

    那一次水灾,他是知道的。他和李从安自苍平国逃出来,南下经过了那片土地,或者应该说是经过了那片汪洋。

    洪水如猛兽一般吞噬了所到之处的所有村庄和田地,水面上到处都漂浮着死人和牲畜。几万人无家可归,饥不得食,寒不得衣,哭嚎之声数里之外可闻。

    林靖知道他有意试探询问自己当初的下落,装作没听出来他的隐含意思,自顾自地说:“上一次打完,苍平国也是元气大伤,这几年也是内战不断,本来就没多大的国家,听说去年还已经快闹到东西分裂了,这对我们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最多三年时间,我可以打得他们不敢再往南走一步。”

    周维桢看着林靖出了会儿神,没头没尾地说:“周家的王朝、永宁的太平,都是你们林家几代人打出来的,可我们对你们的回报太少了。”这句话也算是发自肺腑之言了。

    林靖回之一笑:“我和我爹、我爷爷他们还不太一样,”没有其他人在的时候,他对周维桢就以表字相称,“幼清,我拿你当朋友。古人曾云:‘所谓密友,事当利害关头,有所需而后济者,不必与闻,亦不必虑其负我与否,竟为力承此事。’”

    周维桢闻之动容,一把抓住他的手,正色道:“好,朝里那些老顽固我来对付,你安心上前线,要人给人,要粮给粮,兵器、战甲我全都给足你。”

    “去年冬天下了一场大雪,今年一定是个丰收之年。”他想起林靖为他人为制造的那个神鸟的预言,眼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阿靖,这次,我们要真的给这些百姓一个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