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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离别之苦

    事已完成,林靖带着大队人马匆忙下山去,他需要立即押送此次抓获的红莲教余孽返回帝京。

    李好音木然藏在一片小树丛中,空气中沙尘弥漫,没有人发现她的身影。

    她了无生气地蜷缩在地上,不想动弹,脸上的鼻涕眼泪都不想擦,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满脑子只有一个感受,太累了,简直是身心俱疲,就这样很快便睡了过去。

    天色暗了下来,李好音在沉睡中苏醒,发现自己竟然在藏身的小树丛中睡着了。

    她慢慢起身,刚一站起就感到一阵眩晕,忙扶着手边的树,歪着身子靠住。

    早上只喝了一碗牛肉汤,到现在都没有再吃任何东西。然后在阴冷潮湿的山洞中待了快一个下午,顺带还哭了一下午。哭也是件极其消耗体力的事情,她现在已经饿得不行了。

    刚刚还只穿着一件单衣在外面睡了那么久,到了晚上,山风一吹,也冻得她直发抖。

    她借着天完全黑下来之前的稀薄光亮在炸毁的废墟附近找了找,没找到自己丢掉的外衫,只能抱着胳膊就近找了个凹进去的地方避风。

    过了一会儿,李好音肚子“咕咕”叫起来,可是没有吃的,也生不了火。身上还有些银子,可她完全不想迈腿下山去找客栈投宿。

    真的要找林靖报仇吗?他杀了自己全家人,可他也曾在玉楼春救过自己,这要如何下得去手。

    但要是不找他报仇,文家那八十一口人真的会死不瞑目。

    她努力回忆爹娘的样貌,恨不得从脑子里把所有记忆都揪出来一个个检查,可连一丝影子都想不起来,脑子里的那一块记忆像是被切走了,只剩下一片空白。

    反倒是在林府里度过的那些日子,主动地从脑子里跳出来,提醒着她,那个地方和那里的人与她有多么浓厚的感情。

    林靖曾是她的一个梦想,可梦想之所以为梦想,就因为还未得手,一朝梦想成真,就好像到了梦该醒了,他要走了。

    山风呼呼地吹,天上没有星星月亮,也没有云。黑夜像粘稠的墨汁,包裹在一切物体表面。

    李好音居然没有感到害怕,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个孤魂野鬼,反正现在无亲无故,病也没得治,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了,干脆就死在这里算了。

    明昌十年六月,林靖回到帝京,周维桢在朝堂上当众宣布封他为“平远侯”,作为他北伐成功和剿灭红莲教的嘉奖。

    说起来是年纪轻轻便被封侯,一时风光无两,实际上是周维桢为了收回他的兵权。封侯以后,林靖便留在自己的封地生活,和那两个亲王一样,没有皇帝的旨意,不能随便进京。

    后来在私下里,周维桢问他:“阿靖希望哪里作为你的封地?”

    林靖本对这些封赏没有太大兴趣,但想起李好音曾对他说过,若以后能安定下来,再也不用东奔西走,那么便愿意长住长安。

    于是他脱口而出:“我久居长安,就长安吧。”

    同时他也婉拒了周维桢给他修建侯府的好意,只是将林府门上的匾额换成“平远侯府”罢了。

    时光荏苒,转眼就到了十月。

    林靖已经回到长安住了好长一段日子,这应该算他近些年来在林府待过最久的时间,可李好音还是没有来,查不到她的任何音讯,连梦里也未曾出现过。

    他们四月出发去潞城之前,李从安曾说过,李好音身体状况很差,最多活半年,最少只能再活三个月。

    林靖想,若是李好音再这样一个人在外面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如今已半年过去,她很可能已经离开人世了。

    十月底,林靖接到周维桢的密信北上。

    北方的夜总是来得很早,不到戊时,外面便已经是昏暗一片。

    林靖和满月随便找了一个不起眼的小店歇脚,刚坐下点了菜,就听见墙角一个盲眼的乐师拉着一把破琴,沙哑的声音唱着:

    从古来巫山曾入襄王梦,我何以欲梦卿时梦不成。

    莫不是弓鞋懒踏三更月,莫不是衫袖难禁午夜风。

    莫不是旅馆萧条卿嫌闷,莫不是兵马奔驰心怕惊。

    莫不是芳卿心内怀余恨,莫不是薄幸心中少至诚。

    既不然神女因何不离洛浦,空叫我流干了眼泪盼断了魂灵。

    林靖的心一瞬间被击中,拿到半空的茶杯突然有了千斤的重量,迟疑间又慢慢放回到桌上。

    满月看在眼里,知道他又想起了李好音。

    从潞城回来以后,林靖告诉了他那天山洞里发生的事,除了大为震惊以外,他也为两人的悲惨命运感到惋惜。

    老夫人那里瞒不过,只好说李好音找到了自己的亲人,跟着他们回老家去了。

    老夫人一开始还气她不来跟自己告别,时间久了,便只为她感到高兴,转而改为继续催林靖成亲。

    林府里只有林靖和满月两人知道事情真相,其他人都以为李好音只是走了,因此不会觉得有多难过,难过的始终只有林靖一个人而已。

    自那以后,林靖总是这样出神,虽然他脸上还是一如既往地安稳沉静,嘴上也绝口不提和李好音有关的事,但大家都知道,他内心里还是日日思念着她。

    有一日晚,他在书房写字,习惯性地喊了一声:“阿音。”

    正在隔壁收拾东西的春晴听到声音赶忙进来,她不敢提醒他李好音已经不在了,只小心地问:“侯爷有什么吩咐?”

    林靖看到她,才醒悟过来刚刚叫错了人,这一愣,也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做什么,只好摆摆手让她走了。

    暖阁的门关起来再也没开过,连院子里的杏树结果成熟,他也没让人去打,由着它们烂在树下。

    满月看到林靖现在这样子,感到于心不忍。他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走过去递给那乐师,悄声对他说:“这些钱你拿去买些酒喝,今天别再唱了。”

    那盲眼乐师摸了摸手里的银锭,又掂量了两下,判断出这银子要他唱好几个月才挣的来。

    于是知道是遇见了贵人,连忙拱手道谢,摸过椅子边的棍子,拿着自己的破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