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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东窗事发

    这些天,帝京也不是安宁日。

    周维桢听了吴英杰的弹劾,并没有立刻当真。他这个人,疑心之大,是坏的也不轻易相信,好的也不会轻易相信。

    供状白纸黑字并不假,林靖的二心他也相信,可大牢里的那几个倒霉鬼齐齐在三司会审前一天夜里畏罪自杀,就实在显得太可疑了。

    周维桢只是多疑,可没那么傻。

    他面上相信了吴英杰的话,借口许久未聚,将他留在宫里,又将琼琚长公主母子也接进宫来,背后却不动声色地另派人手去调查此事经过。

    虽然没有找到吴家安排刺客在战场上暗杀自己的证据,可在吴家宅子里搜出了许多僭侈逾制的物件来,来历不明的巨额金银、比御用规格更高的珠宝、克扣的番邦贡品,最大逆不道的,是府里竟藏了一件孩童身量的龙袍。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即便行刺皇帝一事和吴家没有瓜葛,光这一件龙袍就足够令吴家满门抄斩了。

    这当口,祝承洲一派又连夜参了一本,揭发吴家平日里占用百姓田地、私贪赈灾银两、收受科举贿赂等十项大罪。

    周维桢勃然大怒,连夜命人去将吴家全府人都抓进大牢。

    明黄的龙袍扔在他的脚下,看起来都有些旧了,想必已是准备了许久许久。

    他颤巍巍的手捡起那团布料撕了个粉碎。

    哪怕没有证据,他此刻也全然相信,行刺一事就是吴家安排的,只等他一死,就拥立琼琚长公主的儿子登上皇位。

    东窗事发,吴国公将所有事情都揽在自己一人身上。因他知道琼琚长公主是周维桢最最宠爱之人,爱屋及乌,只要咬定儿子对此事一无所知,全是受自己蒙骗,定能逃过一死。

    果然,周维桢念及琼琚长公主的情分,免了吴英杰的死罪,但也褫夺了他的爵位,停止吴家的世袭,家产全数充入国库,只保留下一处宅子,供他和琼琚长公主一家三口居住。不仅如此,还命吴英杰在家圈禁,闭门思过一年。

    第二日早朝,周维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下诏,琼琚长公主之子永无立储之资。这下,连亲生妹妹的感情都不顾了,彻底断了吴家的那点念想。

    消息传回长安,林靖倒是表现得云淡风轻。

    吴家一倒,相当于事情落定。周维桢也就不会再去调查此事了,更不会知道,那行刺之人,竟真是林靖安排的。

    林靖算准了吴英杰的性子,毛毛躁躁、沉不住气,一旦知道此事,必然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急着想尽办法为自己洗脱干系。但他做事又不如吴国公那么谨慎小心,不可避免的会露出马脚来。

    就算查到事情真不是他做的,可吴家经年犯下的罪状,还有祝承洲那边时机恰到好处的奏本,都足够让周维桢气得除掉他们一家了。

    如果只是其他事,也许琼琚长公主替他们求情,还可以逃过一死,但他们蠢就蠢在,偏要做那件龙袍。

    对周维桢而言,谁敢觊觎他的皇位,便是触了他的逆鳞。

    在这件事上,他有着孩子般的执拗。

    还在东宫的时候,即便身在太子之位,也容不下其他兄弟,不仅如此,连朝中大臣,谁有可能成为他登基之路拦路虎的,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将他们铲除。若非如此,林靖的父亲也不会枉死在异乡之土。

    后来如愿当上了皇帝,也不忘时时警惕,内外都防,防那些手握兵权的王爷,防那些妃子背后的家族。

    结果便是,都已经过了而立之年,眼看着自己身体江河日下,还没有一个可以正统继承皇位的子嗣。

    林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他在锦嫣然身上用情那么深。

    因为锦嫣然只是个身无牵挂的歌女,毫无利益纠葛,只是单纯地喜欢他,他也可以在她面前放下一切烦心之事,那是他可以获得片刻安宁的怀抱。

    只可惜,真心未必能换得真心,周维桢终究为了自己的江山,葬送了这个痴情又可怜的姑娘的一生。

    这天夜里,帝京也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杨柳雨,更加添愁助恨。

    周维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中宫,未乘肩舆,也未叫人随行,只自己撑了把伞,提了壶酒来。

    祝云臻本已准备入睡,忽然听传圣驾,连忙出来迎接。见周维桢要喝酒,又忙命人去准备下酒菜来。

    周维桢坐在桌子旁,未等下酒菜来,就先喝起酒来,祝云臻知道他这两天心情非常不好,陪在身边也是小心至极,生怕迁怒于自己。

    “你知道吗,这酒是你姐姐酿的。”周维桢将酒瓶展示给她看,“那年阿靖从外头弄了些青梅来,我俩尝了一点都嫌酸,本来要丢掉的,岚儿说丢了可惜,便拿去酿了几瓶青梅酒,就埋在御花园里。”

    祝云臻不知道他深夜来自说这些话是有何意,也不敢随意接话,只好安安静静地听着,不断替他斟酒。

    “可惜啊……可惜……”周维桢的语气里漾出抑制不住的伤感和惋惜,“可惜,这是最后一瓶了。”

    祝云臻侧脸看他,这些年,她对他已只有仇恨和厌恶,都没有好好看过他。

    他才三十出头,鬓边已经开始有了白发,额头也有了两道细细的横纹,身上散发出病态的衰老之气,好像一个被命运压垮的垂垂老者。

    可他的命运正是自己造成的。

    祝云臻想:为什么现在来觉得可惜呢,姐姐是你自己杀死的,你若想和她在一起,让她为你青梅煮酒,当初为什么要对她下杀手。

    想到这里,她便觉得恨,恨他杀了自己至亲的姐姐,也恨他将自己召来皇宫里,做一个得不到爱的替代品。

    赶快结束吧,这一切赶快结束吧。

    母亲上午进宫看望她时,已带来了父亲和林靖打算动手的消息。祝云臻看着窗外萧瑟的夜雨,终于有了一丝期待。

    即便贵为皇后,她也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鸟啊,她也期待离开这金子打造的牢笼,她要离开身边这个残酷的杀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