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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瘫坐在地,把烛台放在一边,我不会说话就算了,还不能写字,若如此,我的疑惑冤屈与快乐都只能憋在心里,不能再表达出来了吗?我在皇宫时竟然还做梦,以为能碰到监察使把青麟侯的隐瞒与过错告诉他,以此来换取自己的一线生机…

    如今再看,不可能了,全都不可能了…

    我的命运如何,我的过去如何,我喜欢什么,我讨厌什么,从此刻起再不能说,无人知晓…我成了一个人形口袋,只能收不能放。

    若我不能表达我,无人知晓我,我是否还存在呢?一开始我只是想改变命运摆脱龙游心啊…现在龙游心死了,我活了,命运却又跌进一个黑暗境地,我承受不了侯府的重担。

    我无法说服我自己去认为那样一个满嘴谎话行为狠厉的人是我应该信服的人,他不是应该如传闻一般,心怀天下慷慨美好吗?怎么能随意沾了满身血…像个魔鬼一样……

    这时我的胳膊被突然碰了一下一下,我如触电一般惊吓着甩开那只手。引秋被吓了一跳,她疑惑问我:“你怎么了?”

    我深吸一口气,摇摇头回应她。灯烛亮着,她看见了我衣摆上的血,她轻轻过来,两个胳膊抓住我的手,见我没有反抗,她继续凑过来把头靠在我肩膀上。

    从未有人这样靠着我,她的体温不冷也不热,气息很是温柔。

    “今天你被吓到了吧?我刚来侯府时也经常被吓到。一开始我不认命的,打打杀杀的不是我想要的命运。我喜欢花喜欢河流,喜欢追着鹿群看它们在树林里跑。我刚来侯府的时候反抗过,我不怕挨打,更不怕死,可是我不单单是我,我身后还有很多同族要养活。我族命脉在青麟侯手中,我又打不过他,我不得不拗着自己的心把自己锁在这。你肯定认为我的同族很无情吧,让我一个人待在侯府养活他们…不错,他们就是无情,他们共情能力很弱很弱,刀子不落在他们身上,他们永远不会认为刀子刺破皮肉是会流血的。我也想一走了之,可是我没办法丢掉自己的责任,如果我丢掉了,我的种族可能会被灭族……一想到几十年几百年后我的种族消失了,世上再无人鱼魈我就心痛的很,没办法接受那样的结局。想想这些,也没什么可怕的了。掌控命运有时并不是改变命运,我命途到此,努力做好自己分内之事,讨好青麟侯,让他护佑我族,也算是对命运的一种掌控吧。你在这也是因为有什么东西在青麟侯手中吧?”

    我沉默着。我没有她那样的觉悟,我只有小命在鱼照初手上。他昨夜说姜槐书是我杀的,今日又说是我卜出大巫师利用龙游心与龙期伤害青麟侯,龙期龙游心已然伏法,此事是真是假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他随时可以把我推出去。今日若非那个少年泼我一身冷水,我还要在天藏殿,盯着皇宫里的人,保不齐以后还会让我做什么我不愿意做的事。

    “你觉得我美吗?”她突然看着我问我。

    我点点头。

    她笑着把头抵着我的肩膀:“是人鱼魈美,不是我美。若世无我族,该有多可悲。这监察使太偏爱青麟侯了,把所有美好的东西都给了他,这黑甲士兵,每个人都颇有来历,他们任何一个若失去牵制都可以独霸一方。不过你别害怕,青麟侯是权力与地位,不是鱼照初,他只是流水气运中的一个,总有一天会换成别人。”

    她说了很多话,我闻到了些许酒气。她喝酒了,借着酒劲吐露委屈,我很幸运能听她讲完。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我背着她进了阁楼,把她放到她的位置上。阁楼里,轻轻鼾声此起彼伏,我如同趟着蝉翼在走,脚步不敢太重,怕踩碎了蝉翼惊醒了好梦。

    安置好引秋,我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后院,跑去井边,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凉水,肚子冰冰凉的,疲惫全无。

    对抗青麟侯很难,对我来说,是不可能。

    引秋说她是人鱼魈,我第一次听说,这世间诸事也非我眼前所见。

    鱼照初在我手心写过,我所见眼前,他所见天下。

    也许,天下就是这般,风云诡谲,变化莫测,生死一瞬,呼吸难舒。

    日出是红色,血也是红色,我就当它们都是色彩。

    肚子里的凉意渐渐也把心捂凉了。

    我在井边坐了一夜,把这一年筑在心上的壳慢慢打破,我命途已到此,鱼照初留我,一定是因为我有什么东西是他可以利用的,如此我也可以借机讨好鱼照初,得知自己的来处。

    我需要这个答案,那是我生来之因。就像引秋她知道自己的种族,她知道自己的责任,她也知道承受万般艰难与委屈是因为什么。

    我也要知道。

    从何而来,去往何处。我想要这轨迹。

    天破晓,厨房搬出锅灶,我提了开水泡了茶端着就去前殿了,也不知这样合不合时宜。

    到了前殿,空荡荡的,一股冷风扑面而来,烛台冷冷的,我端着茶左看右看,始终不见鱼照初的影子,无奈只得先把茶放在他常休息的席子边,我去前殿门外又寻了一圈,只看到了守卫的黑甲士兵,未见他。

    我转回来坐在前殿门槛上,精神一松懈就开始打盹,秋意渐浓,风凉了起来,穿堂而过的风把敞开的门吹动,门板开合,正好拍上正坐在门槛上休息的我…这一拍直接把我拍去门前的空地上。虽然摔在地上,倒也没有太狼狈,我拍拍土起身时,见方图扶着鱼照初从侯府外走了进来,方图把他安置在席子上,鱼照初看上去很虚弱。

    “把门关紧,打些热水。”方图吩咐我。

    我听话的赶紧关紧门窗,怕风把门窗吹开,还拾了些院里的石砖在里面把门窗压缝堵上。讨好嘛,就要细致一些。然后我又马不停蹄去后院借着锅灶烧了些开水,把阁楼里不知道是谁的铜盆拿了一个,提着热水拿着盆和毛巾就跑回前殿。我太过殷勤,同僚都在诧异的看着我。

    东西放好,我看了一眼鱼照初,他衣服都没脏,装束和平时一样,只是身上带着些阴腐的味道。

    方图看了我一眼,叫我出去。

    为了好好表现,我只能听话。我跑去后院,看见他们快要吃完饭了,我赶紧上去凑合两口,谁知道,我实在太困了,饭桌边很热,困意难挡,我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醒来时,阳光正盛,身体酸痛,身边锅碗瓢盆乱放着,我脑袋上不知是谁放了一张纸,那张纸上写着几个字,那几个字的形状好奇怪,我认不出来。

    这时候有位同僚跑来后院喝水,我指着纸,示意问他这是什么字,他笑了一声回答我:“最后吃完的刷碗。”

    我把那纸团成球扔在地上踩了两脚。

    这么多人的碗,刷完后,手都泡烂了。我把锅灶还有临时搭起来的桌板通通扛回厨房。

    还没喘口气,方图就站在走廊上叫我。

    他说,让我去沧容城刑场替青麟侯处决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