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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毒酒

    01、

    七月流火。

    没有任何预兆。像往年一样,除了气候渐渐转凉,今天的白帝城风平浪静,天空似乎异常明朗。

    或许是昨夜的酒太浓烈,萧和此刻都觉得头仍有点晕。醒来后,他只觉口干舌燥,跳下床喝了两大壶水,独自闷哼了一声,就敞着衣襟出门了。但他做梦也没想到,这一脚迈出去,自己的半条腿就已经踏入了鬼门关。他更想不到,几天之后,居然遇到了一个自称来自秦朝,已经活了几百年的怪人。

    太阳虽然还没有出来,但萧和的心情却比初升的朝阳还要晴朗。因为,昨天他不仅获得了一笔丰厚的财富,也总算是碰到了欣赏懂得他的人。他甚至觉得,在这地方也不算白混,就算是当一个市井之徒也并没什么不好。

    昨天是听雷阁的掌门人,南天翔嫁女的大喜日子。

    这也是轰动整个白帝城的一件大好事,毕竟,南天翔的大名,在长江两岸都是如雷贯耳的。江湖上各路朋友,都特地从四面八方赶来替他贺喜。

    南天翔要嫁的,是他的独女南彩云,是一位出了名的大美女。而他的女婿,则是他的关门弟子司徒羽。司徒羽不仅是他众弟子当中,最喜爱也最信任的一个,更是将来继承听雷阁掌门人的不二人选。这本来就是一件双喜临门的大好事,城中所有大户以及黑白两道的人物,不管有没有收到请帖,都带着礼金赶来参加这场空前盛大的婚宴。

    萧和并不是一个喜欢凑热闹的人,但他心里很清楚,想要在这白帝城混下去,听雷阁掌门人的面子无论如何都不能不给。他想,既然反正是要破费,去见识一下这大场面,顺便大吃一顿也算不错。

    当他来到听雷阁时,只见车马盈门,高墙大院之内气派恢弘,场面奢华非凡。

    这里重门叠户,院落深邃,大的简直超乎了萧和的想象。仆人们成群结队地在接待张罗,一个个脸上就像抹了油一样光彩照人,笑容灿烂如花,看人的眼睛却比那狗鼻子闻到屎还要灵。

    “去你妈的。”萧和在心中暗骂,这得搜刮多少钱财,踩在多少人的坟头上才能换来这些呀?随即又盘算着心想,凭自己的手段,一年弄到的钱估计还不够买这里的一个茅房。

    他大模大样地走着,迎面一个仆人给他递来一块白如雪的手帕,他接下后,回了一个礼貌的微笑。心中却想:我一个大男人,要这玩意儿干啥。

    那仆人脸上仍笑得像花一样,等他走过去之后,低声自语道:“又是个缺口的镊子!”

    在熙来攘往的人群中,萧和漫无目的地四处闲逛。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在这场喜宴上,竟遇到了一个贵人。这人是城中的大户,名叫李丰,他向来结交甚广,门路开阔。两人在酒席上经朋友介绍,几杯酒下肚,彼此就聊得不亦乐乎。李丰很欣赏萧和大气、不拘小节的性格,也知道他会点武功,随即就请他帮忙护送一件货物去江陵。

    这事本该交给镖局去办的,但李丰说这件货物比较重要,他不想大张旗鼓。何况,他很欣赏萧和这位朋友,也很信任他,更希望能通过这件事来提升他们之间的朋友交情。

    也不知为什么,萧和虽然觉得和李丰确实很聊得来,却又多少感到这人的言行举止有点奇怪。不过,对方的出手却很大方,所以他坦然答应了下来。也就是说,他当时就收了那人不少的好处——一袋纯金打成的金叶子。

    这就是他这笔丰厚财富的来历。

    02、

    此刻,萧和正匆匆往酒坊街走去。或许是他安于这种日子太久,也或许他早就失去了那种防备之心,他竟然没有一点察觉,这一大早的,自己就被人给盯梢了。

    这白帝城内最有名的一条酒坊叫作“夜郎巷”,也是萧和常去的地方。“夜郎巷”里卖的酒并不是最好的,但那里卖酒的女人却是最骚的。据说,有不少文采斐然,但长相抱歉的文士,都是在那失掉的童贞。

    萧和虽然头脑昏沉,步伐却很稳健,两只眼睛瞪得巨大,走路带风。他敞开衣襟,露出结实的肌肉,喜怒无常的脸上带着一丝怪笑。这位爷生得身高八尺,虎背熊腰,鹰鼻大眼,有过人之力。他父母早亡,少年无行,在江湖上漂泊数年,来到这白帝城后结实了一些朋友,整日游手好闲,欺行霸市。

    世道不太平,人心离乱。

    那些没钱没势又没背景的良民,被各种势力欺压惯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生存,有时还望仰仗着这位爷能够趋吉避凶。平常看到他走过来的这幅架势,路边的小贩们就赶紧在摊头放上十枚铜钱,等他走过去之后,这些钱就没了。他们虽有怨气,但也能令自己想通:十枚铜钱并不算太多,这位爷毕竟不是天天来,至少,他们的饭碗现在都还很稳当。

    但今天萧和却没有收那些钱,小贩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脸上带着难看的笑容,心里却想:这厉鬼!今天阴阳怪气的,不知是想寻什么开心?

    萧和看到大家异样的眼光,想起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地方了,心中忽然不禁一动。

    他又转过一个路口,来到卖粥饭的赵公摊前,挤出一个笑脸,正要开口,却见赵公连忙点头哈腰,哆嗦着道:“大爷!小老头这几日生意不好,家中又生出闲事来,实在没有钱,还请过两日再来收。”

    萧和笑道:“赵伯,你怎么叫我大爷了?你才是大爷啊。”

    “是你大爷,不不!”赵公慌忙改口道,“你是大爷,你才是大爷。”

    萧和无奈,又解释道:“萧某今日不是来收钱的,我要出趟远门,这段时间恐怕不能来看你们了。我这一生浪迹天涯,飘无定所,来这里几年,一直混迹在市上,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平日里承蒙大家关照,不胜感激,今天是特来向您道别的。”

    赵公瞪大眼睛:“出远门!好!最好死在路上……不不不!老头的意思是说,大爷你走了,以后我这里出了麻烦,谁来负责啊?”

    萧和长叹一声,黯然离去。

    他心想,我萧和堂堂八尺男儿,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实在不该为这等猥琐小事徒增烦恼。他又打起精神,继续赶路。

    逛了一圈后,已经来到了酒坊街夜郎巷。现在不是喝酒的好时光,整条巷子人声寂寂,临街的门户都还关着,凉棚下的摊子大多空空如也。

    平日里那些卖酒的娘子,一个个搔首弄姿,穿着性感,进来买酒的客人,屁股都还没坐稳,脑子就已经醉了。萧和贪财好色,酒量惊人,因此也结识了一批卖酒的风流寡妇。他虽然没钱没势,但只要一弄到银子,出手比谁都大方。那些女人爱他爱得要死,只要他一进了巷子口,互相就要争风吃醋,吵嘴打架。

    他每来一次,就要引起一阵风波,像今天这样安静祥和,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萧和心中暗喜,快速穿过巷子,生怕弄出任何一点动静来。

    突然,他被一个鲸鱼般的叫声吓了一跳,立刻站住不动了。

    “萧郎!”只见一个寡妇从窗口探出头来,惊喜地望着他。

    萧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装作若无其事,边走边应了句:“二娘,早!”

    李二娘听见他那沉稳的男低音,双手揉了揉眼睛,突然喜笑颜开,尖声叫道:“萧郎,真是你呀!哎哟,我的小狼狗,你是来找我的吗?”

    萧和立刻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小声点,别吵醒了大家。”

    李二娘心花怒放,清了清嗓门,小声道:“是,是!你快上来。不行,还是我来给你开门,你等一等!”

    萧和赔着笑道:“二娘你别误会,我不是来吃酒的,萧某今日有急事在身,下次再来光顾。”

    “你要上哪儿去?”李二娘马上就急了,“萧郎,我昨天一晚上睡不着,一晚上都想着你,你快进屋来。”

    萧和闷着头往前走。

    李二娘又扯着嗓子道:“萧和,你快回来呀!”

    萧和继续闷着头走。

    李二娘见萧和走的方向,马上就忍不住了:“你这公狗,哎呀!前面就是红叶的家里了,一大早就跑去找她,你这杀千刀的,你把最好的精气神都留给了那小**,你有没有想着我呀……”

    萧和没有理她,忍不住心中暗骂:淫妇!

    直到这时,他也没有发现盯他梢的人,还一直悄悄地跟在暗中。他更不会想到,这人竟然是因为南天翔的事跟踪他而来。

    03、

    昨晚丑时,凌晨的月光洒满大地,风平浪静地令人心醉。正当听雷阁所有人还沉浸在喜宴的美梦中时,一声惊恐、悲恸的哀嚎声,打破了这份宁静和欢喜。

    声音是从北院的一栋屋子里传出来的。这个气派古雅的大院,四处都种满了高大壮硕的银杏树,厢房的屋檐上张牙舞爪的神兽雕刻极其传神。这里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因为这里正是南天翔的居室。

    但发出那阵声音来的人不是南天翔,而是他的夫人。

    因为此时的南天翔已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了,因为他已经死了。或许他也发出了声音,但人间却已没有谁能够再听得见了,他的声音只能游荡在这混沌的世间,仿佛晨时的树丛中那些白茫茫的雾霭。

    谁都没有料到,也没有人敢相信,堂堂听雷阁的掌门人,曾经叱咤江湖,如今依旧宝刀未老的风云人物,竟然在他女儿婚宴的第二天,突然暴毙身亡了。

    不过,南天翔的死并不算离奇。仵作的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南天翔居然是死于中毒。

    他的女儿南彩云简直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当时就痛哭地晕了过去。司徒羽立即把城中最有名的医生和药师找了过来,一面让他们替南彩云循脉问诊,一面找药师查问南天翔中毒的原因。

    “既然是中毒,那么你知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毒?”

    “这是一种特殊的慢性毒药,”药师据实回答,“中了这种毒的人,当时不会有任何反应。一般而言,会在几个时辰或是十几个时辰之后发作,一旦毒发,立即毙命,活神仙都救不回。”

    司徒羽又问:“这几个时辰和十几个时辰之间的区别是什么?”

    药师道:“那是根据中毒者的身体状况,以及精神状态来决定的,但最长都不会超过一天时间。”

    “如果中毒者当时喝了很多酒,是会导致毒性加快,还是变缓?”这时,听雷阁的大管家赵晋立刻追问。他追随南天翔的时间最长,心中虽然悲痛万分,但此刻他必须想办法令自己冷静下来,找出南天翔中毒的原因。这也本就是他分内的事。

    药师接着回答:“酒只会催发毒性加快发作,南掌门的身子骨很硬朗,他的身体应该比一般人撑的时间要长一些。”

    “否则,当天或许就已毒发身亡了?”

    “依老夫的经验来看,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你认为,这种毒是某种食物所自带的,还是人为所制?”

    “很显然是人为的,因为这是种复杂的合成毒药。”

    所有人都沉默了,他们更加没有想到,南天翔的死居然是被人下毒所害。过了半天,司徒羽想了想,才问:“既然这样,那这种毒最容易投在什么食物里?”

    “这种毒无色无味,多数用来制成粉末,若是投放在食物上,却容易被肉眼发现。但它遇水即溶,毫无痕迹。”

    “也就是说,最大的可能,是有人在酒中下毒害死他的?”

    “而且,他昨天确实喝了不少酒……”

    “是的,老爷昨天真的喝了特别特别多的酒,我从未见过他那个样子……”

    喜酒变成了毒酒,喜事转眼成丧事。这对南天翔和整个听雷阁的人来说,实在是一种莫大的悲哀和讽刺。而且,居然是有人在喜宴当天,蓄意下毒谋害南天翔。

    这是有人精心策划,还是临时起意?南天翔昨天跟很多人都喝过酒,但是能够在他酒中下毒的,究竟又会是什么人?

    这些问题像是突然砸来的乱石一般,猛击在他们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