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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兴衰更迭

    北国围城,日夜猛攻,一次饭食间,杜江趁人不备,自城墙猛然越下,看着纷乱的京都,厮杀的城墙,一时间一生的经历在脑中快速回荡。

    “我出生时,天下未定,父亲每日忙于军务,恰逢大旱,母亲在饥饿之中活生生饿死。”

    饿死的人很恐怖,脏腑中实在缺少食物,以至于在承受那份煎熬中,面目不受控制的变得扭曲,周边诸人变得极为恐怖,曾经和善的邻居,慈爱的老爷爷都为了一点吃食都变得肆无忌惮,疯狂无比,可在他的母亲身上,从未见过那等神色。

    似乎,那是一个从来不知慌乱为何的人,一生都是慢吞吞的,面对所有事儿,始终不急不躁,即便是在死前那一段时间,面上也从未见过任何的恐慌。

    “江儿,若是能活下去,记得做个好人,这世间坏人太多了,需要一些好人去维护应有的规则,千万莫要作恶,大奸大恶必不可长久。”

    那是母亲临死前的请求,那些年间,他也一直引以为戒。父亲身死时,他曾有过动摇,可便是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何,这份焦躁的心最终被压制了下去。

    妻子身死时,面对两个不大的孩子,那些异样的心思不敢有任何的流露,何况,死者为大,他答应过母亲,同样也应承过父亲和妻子。

    到柳南身死前,心中终于有了一份杀心,非是因为赵皇无情,而是在这不断的清洗中他感到了对于杜青,杜林两人的威胁,直到与柳南的几番书信,那种谋逆的心也暂时被压制了下去。

    本想年老体衰,杜青前来接任北关,他的手却又被耶律雄奇斩断,没有了立身的本事。想要交出兵权,舍身保全兄弟二人性命时,却发现多年恩怨累积下,早已经没有了退路。

    杜青死了,杜林随着蛇岛沉没,葬身海底!两人尸骨无存,他……绝后了。

    希望破灭,血脉断绝,那些曾经的坚持,也就没有了继续下去的缘由。

    眼中,城墙正变得越来越高,耳畔‘呼呼’风声中,能清晰看到那些兵士脸上恐慌的表情,似怕死,又似……激动。

    “你们……慢一些,在黄泉路上等着为父,今生没有做到父亲的责任,若有来世,我定当给你们一个完整的家。”

    “砰!”

    杜江跌落城下,砸倒了几个冲关的兵士,脏腑碎裂,筋断骨折,嘴角中鲜血止不住的用处,眼中的神色渐渐消去。

    “你们……等等我。”

    眼前,似浮现了杜青杜林的样貌,杜江挥了挥手,身子一颤,再没有了声息。

    又五天后,京都城破,等待的援军还未到来,北国大军已自城门汹涌而入,城门两侧,有文官跪拜,恭迎北皇。

    只是约一天时间,在马刀下,京都平复,再没有驳杂的人在路上行走。皇宫外,依旧有厮杀正在进行,也是京都中最后的抵抗。

    “走吧。”赵皇悲呛一笑,双眼在金殿前又扫视了一遍江山:“都带走吧,再多的抵抗,也都坚持不下去了,趁着混乱,能走多少就走多少,宋家的薪火,不能在我这断了传承。”

    声音略显悲凉,身前,有七人跪拜。四个年级尚小的孩童哭哭啼啼,眼中写满了恐慌,另有三个年级大的,已经披上了战甲,看起来有些威风,可眼中依旧有恐慌流落,身子更是不断的颤抖,面目惨白,有豆大汗滴不断滴落,与其身后那百十在战火中淬炼的满目肃杀的兵士相比,反差强烈。

    “圣人,走吧,趁着混乱逃离,过了这个世间,就在没有机会了。”一个将领战甲上沾满了碎肉,目光悲切中,跪地恳求。

    “圣人,走吧,只要您还在,大赵的江山就复起的一天。”

    “我等就是拼了性命,也必然保全圣上。”

    眼见将领跪下,哪些兵士哗啦啦跪下一片,四个年幼的孩子许是生死战胜了内心中长久以来对于父亲的恐惧,跪倒之间不断的哀求。倒是三个年长一些的,双目躲闪,嘴角不断抽动着,直到身边再无站立的人,才犹豫了一下,跪地恳求。

    “朕……还是有忠臣的!”

    赵皇目中含泪,口中话语略显悲呛。

    自杜江金殿变故之后,这些天间,那些一直被他尊崇的文臣已经彻底的变了样貌,再次之前哪怕是彼此之间为了利益妥协不断,也从未发生过现今一样的情况。杜江反赵,可那些文臣却找出了无数理由,阻止杀人。

    这些天间,随着北国围城,他更是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心,时至今日,除张启年父子依旧在皇城外坚守之外,那些文臣鸟兽尽散,也不知都去了哪里。

    也许,就像那日杜江说的一样,那些人,恐怕此时已经出现在了北皇仗前吧。

    “走……走吧!”

    赵皇又笑了一下,走上前将那将领搀扶起来,将领泪流满面,惶恐惊慌:“圣人!”

    “走吧!”

    “若是可以,就好好的保护我的这些孩儿,若是不能,也不必强求。世间生死,一切有命,赵国破碎后,只希望你们念在昔日的情分上,善待他们。”说着话,那将领再次跪下,口中发誓,赵皇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将七个孩子分别搀扶起身。

    目光在七人脸上分别驻留片刻,似要将他们的长相牢记心间。

    “这些年,对于你们,倒是过于严厉了。”

    “你们走吧,跟着他们,记得听话,也不要在想什么皇朝伟业,活下去就好,好好活着,比什么霸业更加能够让人快乐。”有一年长皇子想要说话,赵皇一摆手:“快走吧,从此之后,生死有命,所需要一切,都要自己去争取,虽不再有锦衣玉食的生活,可从此之后,也不会在有这些那些的规矩束缚你们,想要做些什么身边也在没有絮叨的声音阻止。”

    心间好似想到了这些年间那些文臣的作为,赵皇略沉默一下,只是一会之间,突然一笑,再次说:“快些走吧,早一刻,就早一份安全,只有逃离了京都,才勉强算的上安全。”

    “父皇,那你呢?”

    几个年长皇子目露喜色间,年纪最小的那皇子突然开口问。

    “我?”赵皇笑了一下,这笑意显然来自这一份关心:“我就不走了,我要留在这,看管先皇留下的这份江山,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这皇宫之中。何况,你们母亲,妹妹,都留在这皇宫里,我走了,她们怎么办?

    都说帝皇无情,可谁又能做到真正无情?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兄弟,就像杜江在金殿上说的那样,多年前我弑兄,篡位。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因这些年间,我将更多的希望放在了宋黎身上,认为他才应当是我大赵当之无愧的明主,而对于你们疏于管教。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君主,因这些年我重文轻武,任用文人,才导致了如今局面,面对北国入侵,二十天时间,大赵国内甚至没有组织出一支抵挡的力量。”

    赵皇,似在阐述这一生得失,四周没有任何一人敢出言打断,这是一个帝王一声的记忆,也许错了,也许对了,他人无法做出任何评断。可无论如何,这些年间,在赵皇治下二十三年中,大赵国内又有了盛唐景象。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孩子,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甚至……谈不上一个合格的君王,可现在,我用我最后的生命告诉你们,什么才应当是一个合格的男人,什么才应当是一个男人应有的担当。”

    “切记,当你们从这里走出,面对与之前截然不同的人生是,所面对一切,都是新的开始,那时,需要你们去保护一些你们必须要保护的人,坚持一些你们必须要坚持的事儿。”

    话说完,赵皇转身进入金殿,再不回头,一个老太监关上了大门。七个皇子目光中神色各异,有急迫,有若有所思,同样也有摸不在意,不过无论心中如何,在此刻依旧跪拜。那将领模样男子躬身行礼,身后兵士哗啦啦跪拜一敌,之后诸人分成了十队,分别向四周逃离。

    赵皇自金殿离去后,又入了一趟后宫。皇后等率诸嫔妃一身素白,于宫殿中等候,哭泣之声不断,有几个年纪不大的丫头不断在人群红穿梭,只是似感受到沉闷的气息,也没有了往日中的那般活泼。宫殿外,有数百兵士把守,刀出鞘,弓上弦,面目煞气,见赵皇前来,慌张行礼。

    赵皇摆手后走入宫殿。

    “陛下,我可以走,求你放过薰儿好么?她才七岁,她什么都不明白。”

    “陛下,看在我这些年的情分上,求你放过我好么?回家之后,我定当日夜供奉你和姐姐。”

    赵皇走入,有嫔妃不断哭嚎向前,一个兵士长刀猛地向前一划,那些人立时止住脚步,在远处哭泣。

    “不懂规矩!”

    皇后微微皱眉,冷哼一声,可终究还是没有了往日间的那种敬畏,面对生死的恐惧显然已经战胜了心中的畏惧。

    “该来的,还是要到了,躲不掉,逃不过啊。”

    隔着人群,远远看了赵皇一眼,皇后心中叹息一声。

    自北国围城,赵皇忙于军务时,皇后便已经命人将宫中所有嫔妃公主聚集与此,并命人在殿门外严密防守,本只是为了防备意外。

    那些北国的蛮子野蛮的很,若一旦攻入皇宫,单以大赵嫔妃的身份与姿色,落不下任何的好处。大赵皇族,容不得任何的侵犯凌辱,且自古以来,无论战争如何,死伤多少,最受创的从来都是女人!

    她不容许历史中的悲惨出现在大赵皇族之中!

    “看来,咱们的关系就到这了。”皇后说。

    “不见得,若是有来世,会再续前缘。”赵皇说。

    “不了。”皇后笑了一下:“太累。”

    往昔总总,眼前浮现。

    他们相识在秦淮河畔,落花的季节,水声中,几经流转,定下了终生的誓言,斗转星移间,情愫变淡,终日间只剩下了漫无边际的争吵厌烦。再回头,已过甲子,山河破碎,似也到了说一声再见之日。

    “给我……一刻钟的时间。”皇后说。

    赵皇点了点头,伸手似要拭去皇后脸色的污点,皇后轻轻侧了一下身子,赵皇叹息了一声,悄然退下。

    大殿中,一阵哭嚎的声音传来,有咒骂,有惊恐,有嘶喊,片刻后,归于平静。

    一刻钟后,赵皇推门而入,见到的是满殿白绫,有具具尸身在大殿中悬荡,上至依然年老色衰的皇后,下至襁褓之中的婴孩。

    他盘旋片刻,在皇后身前驻留了几息时间,最终只是在泪水中叹息了一声。

    “放!”

    大殿外,已有兵士泼满火油,见赵皇走出,一挥手间便要放火。

    赵皇伸手,打断那将领:“让我,亲自送她们走吧。”

    说着话,有将领递来火把,赵皇接过之后扬天大笑,只是笑着笑着,那泪水便止不住的流出,他手臂一挥,那火把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跳跃间几经闪灭,最终‘噗’的一下落下。

    “忽!”

    只是瞬间,大火熊熊燃起,‘噼啪’声响中,几息便彻底将大殿淹没。

    又半个时辰后,赵皇再次出现在金殿中,张启年面色惨白,胸前有大片血迹,站在赵皇身边。

    “卿家……不必如此。”赵皇说。

    “一臣不侍二主,臣幸得陛下赏识才有了今时今日地位,生当为大赵臣,似亦当为大赵的鬼,绝不做他国臣民,臣满门老小,已经入了皇宫,当与大赵同生共死,他们不应该生活在没有陛下,没有大赵的天地间。”张启年倔强的说。

    赵皇笑了笑,起身上前,将张启年拉倒身前,硬生生的将他按在龙椅上,坐到自己身旁:“人人都在垂涎这一个椅子,可是,也就那么回事儿。坐一坐,尝试一下,来到这世间一遭,总要全都尝试一番,如今你我生死与共,不要去在意那些其他。天下风云,变换莫测,便是圣人都曾说过,八百年必有王者兴,我倒是想要看一看,这北国,又能维持多久。”

    大殿中泼满了火有,有将士上前似要关闭殿门,赵皇出声喝止,手指殿门说:“这殿门,开着,要大开!朕就在这儿等着,等着北皇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