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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 挪移

    青色的鬼手环绕着莫问脖颈,青玉姬像古时候武将擒拿敌人一样,将莫问夹在腋下,随手按在青烟轿子前的横杆上。

    莫问使劲挣扎,却挣不出青玉姬的臂膀。

    “背上的手没有什么力道,为什么我就是挣不开?”

    青玉姬的“擒拿”比鬼索的速度更加不可思议,让莫问像压在五指山下的猴子,怎么挣扎都徒劳无功。

    诡异的现象差点让莫问怀疑人生。

    这个该死的女鬼戏精上身,穿着一身青色戎装,摆出了刀马旦的架势,得意洋洋地登场亮相,差点把莫问气吐血。

    “这个女鬼又在控制我的思绪!”

    丝丝青火带着勾魂夺魄的力量,莫问连忙闭上眼睛,凝神控制双肩魂火,稳固自身的天地桥。

    千变万化的青玉姬让他难以招架。

    第一次见她是在自己的卧房,她显露出一幅勾引男人的旦角形象,或是不守妇道的少妇,或是风月场中的魁首,或是情窦初开的少女,举手投足之间展露出妩媚万端的风韵。

    第二次见她是在废弃茶园,女扮男装将风流书生的装束穿得英气十足,风流倜傥将有川美咲和三绝剪玩弄在鼓掌之间。

    没想到第三次竟然化身成英武的女将,一个照面就将莫问抓住,对待俘虏一样羞辱,让莫问比她们还要憋屈。

    “小~郎~君~啊~”

    阴恻恻的戏腔怎么听怎么像戏谑的嘲讽,被人擒拿的姿势更让一个习武之人无法忍受。

    “糟糕!她的戏腔里古怪,有什么东西往我身体里钻,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与林溪莫名其妙中招不同,莫问早就见识过青玉姬的“言灵”法术,从小练习《阴阳炉心法》也练出极强的抵抗能力,很快就察觉了青玉姬暗中的手段。

    “小~郎~君~啊~入赘了咱家可好哇?待妾身褪去了~银枪~白甲,为您素手调~羹~汤~~”

    他脑海中出现了幻觉,一个小将骑着枣红马,头戴黄金盔,身披锁子甲,手持青龙刀,却被白马银枪的青玉姬一回合擒拿!

    “又是幻术!这青玉姬时时刻刻都在想办法动摇我的意志!”

    如果忍不住羞耻之心,就会他被她的法术扰乱心绪,将破绽暴露给了身边的可怕女鬼!

    银枪白甲的念白很有千湖城老方言的腔调,尤其是白字,发音极为短促有力,念出了“伯”字的音调,让人仿佛置身于百十年前的老戏台之上。

    唱词情意绵绵,可阴恻恻的戏腔鬼气森森,如同寒冬腊月的冷风,吹得莫问透体冰凉,让他全身肌肉血管经络跟着颤动起来,随着青玉姬的声音起伏不定。

    “言灵法术真让人防不胜防!”

    莫问伸手捂住耳朵,没想到脸上竟然被青玉姬掐了一把。

    言灵法术不断干扰莫问的思维,他不想变成青玉姬的提线木偶,眼睁睁看着青火鬼手在脸上摸来摸去,也没办法反抗。

    林溪曾哭诉被青玉姬调戏的经历,之前莫问还觉得两个女人之间没什么大不了的,换到自己身上,郁闷得差点爆粗口。

    被青玉姬拎布娃娃一样夹在腋下,像俘虏一样按在轿子的横杆上,对一个习武多年的人是莫大的羞辱,羞恼的怒火从莫问的胸口烧到顶门。

    “不对劲!不对劲!这不是我自己的情绪,而是与青玉姬演对手戏的角色的情绪!”

    脑海中画面再转,那小将面如冠玉器宇不凡,依稀就是莫问自己的模样。

    实景戏台上摆满了龙凤红烛,巨大的园林挂满了红灯笼,青色火焰再次高涨,他被红绸反绑着双臂,青玉姬半身戎装,单手用银枪压着他一起跪下,面朝北方就要拜堂成亲!

    “这演的是哪一出戏曲?和戏剧团一起演出过很多次,如果是知名的剧目,我怎么没有听过?”

    按照王道士的说法,厉鬼有很多种类,常见的厉鬼往往都是由死者的亡魂变成,只要消解执念怨气,就能找到对付他们的手段。既然是戏剧,必然有其故事。青玉姬演的是哪一个角色?其中有没有她的身份信息?

    屏息凝神守住心神,莫问将红马金甲的小将形象从脑海里赶了出去,他的头顶突然冒出青火,有什么东西消散在鬼火的烈焰之中。

    他心中骇然:“如果刚刚的小将变得与我一模一样,我就会成了她的傀儡!”

    将控制心神的“邪念”赶出体外,莫问终于恢复了反抗能力,抓起折扇就要反击,可手腕被一只青火内蕴的鬼手牢牢抓住。

    “小~郎~君~啊~”

    莫问还没有来得及细想,只听到一声穿透力极强的声响。

    “啪嚓!”

    悬吊着半空中的绳索断成了两截!

    青玉姬手中的银枪不见了了踪影,刚才的声响就是她将银枪投射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青虹。

    被青火驱赶到黑暗深处的鬼索带着“上吊女鬼”前来偷袭,没想到被青玉姬的银枪从脑门灌入,一击打落火海之中。

    吊在半空中的女鬼下饺子一样哀嚎着掉进青火里,纷纷化为灰烬。

    “银枪是戏剧里的道具把子,怎么威力比佽垣纯的法术还强,无处不在的鬼索竟然断了?”

    断裂的鬼索一个个悬在半空,散发出数不清的怨气煞气,无数冤魂厉鬼哀嚎着窜了出来,被青色鬼火包裹,化为一朵朵青色的火焰。

    “青玉姬的鬼火好强!”

    青火如彩虹划过天际。

    “啪!”“啪!”“啪!”“啪!”

    绳索断裂的声音跨越了空间,潜伏在黑暗深处的女鬼纷纷显形,被青火拦腰斩成两截!

    恐怖的撕裂声像是从阴间传到人间一样,带着说不清的诡异和怨毒,夹杂着还有“上吊女鬼”的嘶吼和哭嚎!

    “不!这不仅仅是鬼哭的声音,是那个酒保的声音,他带了变声器,将自己的声音搞得和女鬼一样!他在剧烈喘息,身上都是皮焦肉烂的糊味,应该在青火之下遭到了重创!鬼索是他驱使厉鬼的凭依,就像那把三绝剪一样,一旦受创,立遭反噬!”

    在王道士的培养之下,莫问见识长进了不少,对五鬼邪术有了一定的认知。枉死城的五鬼邪术刻意激发厉鬼的凶性,杀伤力到了几乎不死不休的地步,反噬也大得惊人。

    “给我死!”

    变过声的酒保口齿之中带着血腥气,在暗中扔出一个人皮面具,面具像是刚死的人脸色扒下来的,怒目圆瞪发出绝望的哀嚎!

    “这小子是怎么在黑暗深处活下来的?他的手段比只能在通道里爬的DJ强太多了,难道他有控制鬼蜮的手段?”

    摄魂的魔音让莫问无法抵挡,双肩魂灯震颤,鼻子和嘴角都渗出了鲜血,五脏六腑更是造反一样,咬紧牙关都难以忍受突如其来的剧痛。

    狂暴的魔音卷起了更加狂暴的风暴,幽冥之气瞬间将人皮面具吞没。

    “小郎君啊!”

    一声戏腔出现在耳边,莫问还来不及反应,他就坐在青玉姬的青烟小轿里。

    半透明的青烟小轿像是青色的落地玻璃,给莫问一种在阳台上看景色的错觉。

    “她是怎么做到的?挪移?还是其他的什么法术?”

    青玉姬的位移手段是反常规的,超乎想象的,哪怕莫问有太岁星光护体,还有神奇的嗅觉,竟然都没有发现端倪。

    紧接着一具冰冷的躯体凭空出现,坐在他的腿上。

    “不是幻觉,青玉姬能虚空挪移!”

    将美丽绝伦的青玉姬抱在怀里,莫问并没有温香软玉在怀的感觉,反而像是抱着一个巨大的冰雕,冻得莫问脸色乌青。

    体温以极快的速度朝青玉姬流逝,她又在敲骨吸髓地吸取莫问体内的阳气!

    渐渐地,莫问失去了对身体的知觉,能够像在阳台观景一样,从半透明的轿子里打量四周的情况。

    半透明的青烟小轿静静地处在风暴中央,连轿帘都没有一丝晃动。

    硕大的头饰戳地莫问脸皮生疼,将只容得下娇小女子的小轿挤得满满当当。

    冰凉的武旦戏服消失不见,华丽的正旦戏服取而代之。

    两个人像是戏曲中的情侣私会,偶遇一场春雨,一起躲进轿子里避雨。

    与第一次风流绰约的少妇戏服不同,眼前的服饰端庄典雅,展现出大家闺秀的绝美身段,满头飞天珠翠更让她美得如仙女谪凡尘。

    事实上,莫问还是没能看清青玉姬的面孔。

    她脸上的珠帘非常稀疏,缝隙之中露出青玉一样的脸颊,可两人耳鬓厮磨,莫问竟然都看不到她的长相,可就是让人觉得她很美很美,美得不可思议。

    “这次青玉姬没有对我用魅惑心智的法术,也没有幻化自己的外形,比有川美咲还有气场,难道生前是某个芳华早逝的梨园大师?”

    千湖城是南国文化重镇,百余年前花船戏班享誉天下,其中诞生了不少名噪一时的花魁佳人。以后倒是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查查青玉姬的底细,了断她的痴心怨念。

    “小~郎~君~啊~”

    青玉姬叫得亲热,动作也亲热,却是演出来的,她举手投足之间都是舞台表演的范儿。

    青玉姬身上的青火比莫家那一晚强横了太多太多,要不是“太岁指路”让他双肩魂火不灭,莫问差点就在青火之中神智不清。

    默念《请太岁神咒》,莫问重整旗鼓,缓缓回过神来。

    面对言灵法术,需要有坚韧不拔的意志,莫问咬紧牙关收敛心绪,《阴阳炉心法》甫一运转,青玉姬含羞带怯地将手伸向他的腰腹,丹田就遭到了重重一击!

    青玉姬娇羞地像未经人事的怀春少女,下手却又准又狠,把莫问好不容易积蓄出来的反抗能力再次击溃。

    每一次青玉姬换一套服装,性格也会随之改变。

    她穿一身少妇的青衣,风流绰约勾魂夺魄;换上女扮男装,显得文采风流潇洒不凡;换上一身武旦戏服,性格也变得如横刀立马的女英雄;现在换上少女的服饰,既有官家小姐的端庄妩媚,又有叛逆少女的胆大奔放。

    她的行为举止,都符合身上服饰的行为准则。

    “小~郎~君~啊~”

    青色的戏服贴在莫问脸上,各种华丽的环佩在莫问耳边叮当作响。

    莫问决定赌一把,伸手向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青玉姬掩口轻笑,掀开了小轿上如烟似雾的帘幕。

    当青玉姬走出轿子,外间的恐怖风暴立刻停息。鬼索、上吊女鬼和酒保不知去向,八成是逃跑了。

    莫问的手机落在不远处的地砖上,佽垣纯凭借手机施法,屏幕还亮着。

    青玉姬招了招手,手机飞到了她手里。

    她兴致勃勃地拿着莫问的手机,手机里再次传来佽垣纯念咒的声音,才念了几个音节,青玉姬在屏幕上戳了戳,立刻传来了一阵痛苦的惊呼。

    “佽垣纯竟然吃亏了!”

    青玉姬拍了拍手,用一个花旦经典的娇嗔动作,将手机扔到莫问怀里,背着手从轿子里走了出去。

    “上吊女鬼”气息陡然爆发。

    一只晴天娃娃突然凭空出现,浑身喷射出数不清的风刀霜剑,几乎同时一道瑰丽的青火划过虚空。

    半截鬼索带着“上吊女鬼”以超越人类感知极限的速度退却,莫问神奇的嗅觉都只能捕捉到残留在空中的尾迹!

    “啪!”

    一只绣花鞋重重落在地上。

    邪恶到极致的黑烟从鞋口快速飘散,隐约间一截腐烂的小腿化为了黑色的飞灰!

    “上吊女鬼”遭到了重创,佽垣纯的式神和青玉姬一起出手,也不知道是谁最终取得了战果。

    手机上传来灼热的痛感,莫问把持不住,手机顿时脱手,摔出来青烟小轿,很快在青色的鬼火之中化为了灰烬。

    莫问看向青玉姬,只见她做了个以袖遮面的花旦动作,珠帘之下青玉一样的脸颊微微动了动,笑意盈盈俏皮得意。不用说,正是她将佽垣纯留在莫问身上的保命手段彻底毁灭。

    “这女鬼是个戏疯子……”

    青玉姬的唱念做打极有功底,比戏剧团的台柱子还要厉害几分。莫问也有多年登台表演的经验,深知台风的养成绝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养成,那么青玉姬也不会是藉藉无名的角色。莫问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查查她的来历。

    “小郎君啊~咱们回吧!”

    天翻地覆的晕眩让莫问脑袋空白了一两秒。

    青烟小轿以莫问无法理解的方式急速前行,可周围快速变化的气息又给予莫问一种强烈的直觉:一种从凛冬到春天的转变,一种由死返生的进程!

    青烟小轿带着他正在从阴间返回阳界!

    有过太岁指路的经历,莫问无比确信刚才的感觉绝非幻觉!

    “枉死城在员工通道布下了阵法,造出了一个复杂的鬼蜮陷阱,刚才的地方不是人间,而是属于阴间的某个诡异的地方!从祭台的造型来看,不像是一个孤零零的单体建筑,难道他们真在地狱里建立一座枉死城?”

    更令他难以置信的是,青玉姬无视鬼蜮的规则,用挪移的法术从阴间把他带了回来!

    他曾经与青玉姬打了整整一夜,可眼下的女鬼强得超乎他想象!

    “之前青玉姬未尽全力,还是说……”

    回想上次与青玉姬交手的过程,莫问觉得只有一个解释,天下万物生生相克,莫氏宗祠能压制一切魑魅魍魉和妖魔鬼怪!

    莫问眼前的光线快速变换,随着一声轻响,紧接着又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晕眩,好半天才清醒过来。

    一个好消息,他回到了酒吧的员工通道。

    一个坏消息,他被半截鬼索吊在了天花板上!

    正常的员工通道,正常的昏暗光线,正常的酒吧嘈杂,还有7077、上吊女鬼、灵牌墓碑等等气息在暗中游荡,潜伏着活人的气息之中。

    出了鬼蜮深处的可怕祭台,枉死城明面上的布置都被莫问搅了出来。

    “酒保呢?逃跑了吗?”

    他闻到了袁胖子的气息,就在通道侧面的小房间里,DJ的电话叫来了不少打手,拿着钢管砍刀追着袁胖子里在酒吧后半边的办公区域狂奔。

    苍凉悠远的气息也潜伏在暗流涌动之中,是佽垣纯的式神浑水摸鱼。上次佽垣纯让他在舞池里跳舞的时候,在舞池里做了手脚,为她的式神找了新的凭依!

    一只蕴含青色鬼火的鬼手掀开青烟轿帘,缓缓走出冷冰冰的女鬼——青玉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