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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 停云

    天色就要黑了。

    荆河水蜿蜒曲折穿过山峦,流入小南山深处,李兰加顺着水流把小船停靠在避风的水洼里。

    这里曾经是一个废弃码头,栈桥朽烂塌陷,木板倒插在水里,几条小鱼啃食着木板上的青苔和虫子。

    水面下隐约还能看到几根腐朽的立柱,上面套着一个个粗大铁箍,可以估计出栈桥原本的规模绝对不小。

    几根直径有足球粗细的大铁链顺着铁箍往水里延伸,清澈的河水越越来越浑浊,隐约可以看到水中的屋檐。

    水下曾有一个繁华的村镇,随着水位上涨,原先繁华的码头沉入了水里,因码头而兴盛的村镇也被淹没,居民都搬迁到了别处。

    徐元裹着厚厚的雨衣,原本消瘦的身形变成了一个胖子,身材臃肿的不像话。就算浑身大汗淋漓,他也觉得很冷很冷。

    他双手扣着领口,一根色泽鲜红的虫子腿从雨衣底下伸了出来,绕到背后挠了挠痒处,仔细看竟然是一根肋骨!

    雨衣的缝隙露出另一根肋骨,紧紧扣住雨衣边缘,不让光线射进里面。

    徐元擦了擦额头的汗,总觉得李兰加看他的眼光有些嫌弃。

    自从身体发生剧烈的变化,他就变得格外敏感多疑。

    几天的相处下来,他还是看不懂李兰加这个女神棍,她的心思就像谜题一样,让人猜不透。

    艰难地挪动臃肿的身体,徐元用捡来的枯枝拨开草丛,找到了一块古朴残缺的石碑,上面写着:“停云渡……”

    几天昼伏夜出让李兰加十分狼狈,头发乱得像枯草一样,身上的雨衣脏兮兮的。她脱下丝袜在水里洗了洗,在脸上又罩了一层,遮住脸上恶心难堪的肉芽。

    她掏出小瓶子,将参与的香精滴在手心,隔着丝袜揉了揉,肉芽像橡皮泥一样重新融入了皮肤里。

    几个模样古怪的小虫子从瓶子里爬出来,顺着李兰加的影子越跑越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水中,紧接着一片噗通的声响,拇指大小的小鱼沉了一片。

    徐元艳羡地看着小瓶子,吞了吞口水。

    瓶子里缓缓放出奇异的香气,不停地刺激他的神经。

    李兰加深吸一口气,伸手擦了擦石碑,低声念到:“逍遥不过神仙酒,繁华不尽停云渡。我们到地方了,等晚上进了停云渡,我们就有救了。”

    徐元觉得李兰加看他的眼神有些……有些说不上来的诡异,心中烦躁恐惧的情绪泛起,忍不住问道:“这里不是废弃的码头吗?来这里有什么用?”

    李兰加收回目光,在找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我约了个高人,能救我们。”

    “什么高人?”

    徐元的声音忍不住热切起来,几天的经历让他见识了李兰加的各种手段,心中免不了燃起了希望。

    李兰加似笑非笑:“我劝你收起小心思!你以为有真本事的人,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她吃了几口面包,算了算时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小心翼翼地将丝袜穿上,再次站了起来。

    怯懦的徐元突然高声问道:“缠着我的东西这么邪乎,你为什么要拼了命帮我?”

    李兰加沉默片刻:“你付了钱……”

    徐元当然不信:“为了钱,你怎么可能做这么多?”

    除了死要钱,李兰加付出的代价超出想象。

    从小到大遇到各种神棍,李兰加是最特殊的一个。神棍往往都有很高的警惕心,稍微遇到点难度就会找借口跑路,让他另请高明,绝不会跟他身上的鬼东西死磕。

    李兰加没有回答,顶着雨衣遮住光线,走到小船边翻检起来。她有护身的手段,身上的肉芽被抑制住了,身材还保持着最完美的形态,弯腰的时候从背后看极为诱人。

    徐元做摄影这么多年,拍摄了无数女人的背影,李兰加不是最完美的,但绝对是最有味道的类型,充满成熟女人的风韵。

    李兰加打开早就准备好的高度白酒,一瓶瓶倒入水中,嘴里含糊地唱着祝酒的山歌。

    “一呀嘛一杯酒,牵着情郎的手……”

    “二呀嘛二杯酒,牵着情郎的手……”

    “三呀嘛三杯酒,牵着情郎的手……”

    呓语一样的歌谣让徐元眼皮直跳,从李兰加的口型可以看出,她绝对不是这样唱的,可在他耳朵里,永远都是“牵着情郎的手”。

    “牵着情郎的手”这句词让他格外害怕,触碰到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徐元突然呼吸困难,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艰难地对李兰加喊道:“救我……救我……”

    李兰加没有理会,将酒瓶里的白酒倒完,才走到徐元身边,掏出一根藏银首饰,缓缓戴在徐元的脖子上。

    “你的项链,还给你!”

    徐元惊恐地满地打滚,脖子上的勒痕越来越深,藏银首饰成了一个无法摆脱的枷锁,让他几乎窒息。

    一股恶臭从徐元的雨衣里传了出来。

    他失禁了。

    李兰加毫不在意,静静地等待。

    过了好久好久,徐元艰难地爬了几步,被李兰加一脚踩在背上。

    他的脖子粗了一圈,细细的藏银手链深深勒进了脖子的肉里,细小的女子雕像卡在喉管,疼得他不停地颤抖。

    他伸出手使劲扣了扣,浮肿的手指在脖子上抓得血淋淋的。

    李兰加冷冷地说道:“你没有对我说实话!我把你的事情告诉酒尊,祂直接对你做出了惩罚!”

    “酒尊?”

    窒息感如恐怖的梦魇一般,徐元艰难地咽了咽唾沫,眼角余光瞟向河边,总觉得河边多了什么东西,可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灵媒都是骗子!你不是说等人吗,根本不是人,而是什么诡异的东西!你……”

    话才说了一半,徐元再次发出惨叫。

    “酒尊在此,你放尊重一点!”

    李兰加叹了口气:“你呀你,不想死的话,说说你跟这条项链的真实关系。别再冥顽不灵!”

    “是我前女友的!”

    徐元话音未落,再次哀嚎起来,十倍于之前的窒息敢再次降临,藏银项链在他的脖子上疯狂收缩,像是有一个女鬼站在他身后,使劲地拉着绞索。

    “酒尊面前,还敢胡言乱语,简直不知死活!”

    看着徐元在地上翻滚,七八根尖锐的肋骨在草地上刨出一个又一个洞,李兰加摇了摇头,从小船上翻出自己的手包。

    名牌手包此时已经肮脏破烂,她翻了翻,终于翻出了一个陈旧的首饰盒。

    首饰盒中是一根藏银脚链,与其他藏银饰品细小的风格不同,脚链足足有小指粗细,上面还挂着一个大大的银铃。银铃上镂刻着一个不着丝缕的怀孕女子,双臂抱腿环绕着大大的肚子,一个婴儿形状的铃槌在银铃里转来转去。

    她拿着铃铛在徐元面前摇了摇,听到铃铛的声响,徐元满眼全是恐惧。

    “你知道的东西果然不少啊!”

    李兰加摇了摇铃,在徐元身边坐了下来,慢悠悠地说道:“十五年前,我妈留下了这个东西,从此以后下落不明。今晚一定会很漫长,我不着急,你慢慢想,慢慢回忆,组织好语言……”

    从李兰加柔和的声线里,徐元听出了决绝的狠劲。

    “不关我的事,真的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带她们去拍照,帮她们修片子!”

    李兰加撇了撇嘴:“举头三尺有神明,都什么时候了,还避重就轻!不知死活!”

    话音刚落,徐元的胸腔鼓胀起来,他觉得自己每一个肺泡都变成了气球,在胸口疯狂的膨胀,疼得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能涕泪横流地哀嚎:“我真的只是一个摄影师,给她们拍艺术照,给她们的照片做后期!”

    李兰加冷冷地呵斥:“从头说起!”

    徐元滚地哀嚎:“我说……我说……”

    “我不是千湖人,住在南筝市,家里是开影楼的,从小就有很多女生来拍艺术照,我就在影楼里帮忙。我家老头子技术很好,但性格比较古板,那种大尺度的艺术照拍得不多,收费还非常贵。按照他的说法,他不喜欢拍出人性深处的欲望。”

    “我经常偷偷把一些照片拿到学校里给漂亮女生看。很多女生嘴上对大尺度的照片嗤之以鼻,可要是把照片中魅力四射的女孩换成自己,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女生都是愿意的,她们都希望在最美的时光里留下一份最珍贵的回忆。”

    “后来就有一些女生偷偷找我给她们拍艺术照。她们希望更艺术一点,更私密一点,当然也要更便宜一点。艺术会让她们盲目而感性,有时候会不顾一切。她们大部分选择在酒店,少部分会选择去荒无人烟的野外,我一个人从化妆到拍摄到后期,帮她们完成全套。”

    “刚开始找我拍照的人不多,一些女生觉得难以启齿,也不在找我,直到有一个学姐出现。她拍了第一套不太满意,很快有找我拍第二套,没多久又拍了第三套。第三套我超水平发挥,拍得很好,让她非常满意。她是住校生,寝室夜话的时候很张扬地在很多女生面前炫耀,刺激了女生的攀比心,让原本私密的事情成了全校女生中半公开的小秘密。”

    “更多女生来找我拍照,有以前拍过的人,还有很多公认的乖乖女。拍艺术照成了流行风尚,尺度和创意成了其中的焦点。尽管我收费很低廉,可外拍成本大头又不是摄影费用,对很多女生来说是不小的负担。拍得最多的学姐第一个就扛不住了,她提出要做我的女友,让我免费帮她拍照。”

    “我没有答应。她和几个体校生不清不楚,我不想放学以后被人堵在小巷子里打。她很失望,也很生气,一两个月都没有再找我。后来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然找到我,提议找其他女生一起合拍,她们一起来分担费用。”

    “我答应了。她早有预谋,很快找来了一个女生合拍。拍摄很成功,可尺度之大超乎了我的想象。原本拍一个人比较常规的姿势,通过构图调整,光影明暗虚实调节,放在两个人身上就带着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故事性。这组照片成了我的代表作,甚至让一直觉得我搞歪门邪道的老头子,都认可了我的技术。”

    “从此以后,学姐总会拉来一些意料之外的人一起合拍,在我的镜头下一次又一次突破尺度,做出超乎想象的动作。我有点着魔,从那天开始很少再拍一个人的艺术照。”

    “我觉得这样的日子不对,可我又拒绝不了。直到有一天,学姐找来合拍的人竟然是秦露。”

    李兰加出言打断道:“谁?”

    徐元怔了怔,疯狂撕扯了几下脖子上的藏银项链,突然激动起来:“你认识她?她是我班主任的女儿,她是千湖人!”

    李兰加目光闪了闪,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你第一次说到女生的名字,想必是你最重视的人,她就是你的前女友?也是这条项链的主人?”

    徐元露出痛苦的表情,额头青筋暴起:“我宁愿那天她没有出现,宁愿没有给她拍过照片,没有把她带上这条路!”

    李兰加冷冷笑了笑。

    酒尊在上,如果徐元说得全是真话,他绝不会如此痛苦,肯定还隐瞒了什么。

    李兰加自负貌美,以前也没少拍大尺度的艺术照,那些自诩艺术家的摄影师什么德行,又不是没见过。她敢打包票,徐元除了拍照以外,绝对和很多女生都发生了突破尺度的关系。

    没想到徐元身上七拐八绕,居然和秦露扯上了关系。

    李兰加对神神秘秘的秦露了解不多,但也绝对不少。秦露还在她佛牌店里买过东西,找她算过命。她们算不上朋友,但一起喝过酒,一起在夜店里撩过男人。

    她掐指算了算两人的生辰八字,都是至阴桃花煞的命格,撞到一起不起孽缘才怪呢。

    “这链子怎么到秦露手上的?怎么又到你手上的?”

    秦露很显然是徐元心中最大的疮疤,李兰加的话像匕首一样,毫不留情地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