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中岭王夙允
虞瑾若从右相府落荒而逃。由于跑得太急，还害得后头追着她的柳儿绊了一跤。
“娘娘这么急是……”候在门口马车上的二喜吓了一跳，慌忙把没吃完的饼一把塞进嘴里。
“回宫吧，我大玄的朝臣靠不住了。”虞瑾若恨铁不成钢地摇着脑袋，一头钻进马车里。
“皇后娘娘且慢！”
一个清朗中夹杂着几分慵懒的男子嗓音在虞瑾若背后响起。
虞瑾若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摇着纸扇的俊秀青年带着盈盈笑意从一边的墙根儿下向她走来，双手交叠行了个礼。
虞瑾若见到此人，眼睛一亮，忙跳下车来，点了点头，问道：“中岭王也是来寻右相的吗？”
青年柔和一笑：“臣路过此地，见到皇后娘娘的马车，特意在此等候娘娘。”
虞瑾若有些讶异：“等我？”
“于礼，臣本不应私下拜见娘娘，但近日皇上准许后宫女眷与外界联系，臣正好有话想同娘娘相商，不知臣可否借机……”
“可可可，我也有话同你说。来上车吧，上你的车还是我的车？”虞瑾若可着急。
青年摇扇子的手滞了一滞，随即又是一笑，再一行礼：“臣不敢僭越，不如分别乘车到前边会馆碰头？”
虞瑾若想了想：“成。”说罢又一头钻进车里。
中岭王夙允——人如其名，是夙衡他弟。中岭紧挨着皇京，近年来还盛行一句坊间传闻，说是中岭迟早要被并入皇京。虞瑾若觉得，出现这种传闻多半是因为这位中岭王爷一年有半年不回封地，在皇京街头游荡。
夙允比虞瑾若大四岁，年少时两人还曾在一个院子里耍。原本右相夫妇看中的女婿是这位皇子，结果后来夙衡突然封了太子。这对夫妻一琢磨，女儿同这位太子的年龄差得也不算太大，且这位老大哥这么些年身边仅有一个选侍，膝下也无子，要不……让女儿再往上够一够？
虞瑾若那时牙都没长齐，啥也不懂；夙允从小看着虞瑾若被右相家养得像个疯疯傻傻的野孩子，欣然拱手将她让与他哥。大家欢天喜地，只有原本就不大爱笑的夙衡彻底失去了笑容。
夙允和夙衡这兄弟俩是同一套爹娘生的，相貌性情却相差甚远。夙衡的相貌大多随了安烈皇帝，面部轮廓如雕刻般硬朗，眉毛浓密，眼眸深邃，鼻梁挺拔；而夙允则更像已逝的贵太妃，轮廓较柔和，五官既不乏少年英气，又带有女子的秀美，尤其一双眼睛简直如同从贵太妃脸上照刻下来的一般，柔媚灵气。
至于性情，夙衡从小就表现出安烈皇帝喜欢的样子——勤恳用功、沉稳内敛，虽然他骨子里头有些叛逆，但隐藏得还算不错。若不是前头有老实本分、人也不笨的嫡长子夙籍，夙衡也不至于被耽误这些年。而夙允则是从小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挨打挨得太多了才慢慢乖顺一些。
随着年岁增长，这位闲散王爷渐渐有了新的传闻，说他是个断袖，不好女色。他本人对这传闻毫不在意，甚至要将它坐实了似的，至今没有一妻一妾。照例，皇子没有娶妻是不出宫开府的，但夙允太倔，又曾有上房揭瓦的怪癖，先皇特为他开了先例，把他赶到了隔壁中岭。
“娘娘今日所为何事？”
虞瑾若张了张嘴，差点儿要问他“你对皇上这个职位有意向吗”，又想起夙允从前同他哥感情不错，不敢贸然询问，只得说：“你先说你的事，我听听看。”
夙允抿嘴一笑：“臣的事情很小，只是想问问，后宫解散在即，各位娘娘可有考虑去处？”
虞瑾若愣了一愣：“你竟还关心这个？”
“不瞒娘娘，臣其实是关心几位旧相识，也包括娘娘在内。但娘娘是皇后，自然不必有所顾虑，可东宫出身的另外几位，从前大家都是朋友，如今难免想要打听打听。”
夙允说的不错。他打小喜欢跟在夙衡屁股后面跑，等夙衡成家立业了也不例外，三天两头往东宫去，东宫也没人拿他当外人。十六岁入府的贺清瑶与野孩子虞瑾若自不必说，后头来的宋竹漪、李思忆还有另外两位也都和他相熟，他此刻关心这些朋友，也合情合理。
虞瑾若忽然戏瘾犯了，她深深皱起眉，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这事儿，后宫正愁呢。阿竹为此从早到晚寻死觅活，非说要去玄安殿门口撞柱子以死明志；思思骂皇上骂到三更半夜，嘴唇都骂秃噜了；菀娘身子原来就不大好，好不容易生下二皇子熬成了德妃，这下要她另寻出路，她一听便愁得躺回了病榻上呀！”
“这么严重！”夙允有些惊讶，摇扇子的手停了停，“那……贵妃娘娘呢？”
虞瑾若终是有些敬畏贺清瑶，不敢轻易编排她，支支吾吾：“嗯……贵妃她……她自然是舍不得离开阿樘，这两日都郁郁寡欢。”
二人沉默了一阵。
虞瑾若瞧着夙允神色凝重，试探着继续哭丧起脸一阵干嚎：“我等弱女子兮，命途多舛！贵妃倾国绝色兮，流离四海！可怜阿樘阿臻兮，与母失散！圣上承天命而违天理兮，天下心寒！”
虞瑾若嚎到最后一句，特意拖长了音调。夙允闻言猛地瞪大了双眼，怀疑地盯着她。
“娘娘此话何意？”他压低了声音。
虞瑾若一脸肃穆，伸出一只手意味深长地在夙允肩上拍了两下：“我今日只能说到这儿，若中岭王觉得我言辞失当，便当没听过。”
她装模作样地缓缓起身，望向窗外日影西斜的天空，沉重地长叹一口气：“天色该要变了。”
“娘娘……”夙允紧张地站起身，却被虞瑾若打断：“我的话也说完了，我只是传达后宫所有姐妹的意思。中岭王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传话来寻我。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宫了。”
回宫的路上，虞瑾若坐在摇晃得哐啷哐啷响的马车里自我陶醉，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皇后的样子了。
车到了宫门不远处突然停下了，驾车的二喜有些为难地扯一扯帘子：“娘娘……恐怕得劳烦你下来一趟……”
虞瑾若撩起帘子探出脑袋，见黄昏下的城门口乱糟糟站着好些人。她跳下车定睛一看，那堆人里赫然站着由一群禁军保护着的夙衡。
夙衡正背对虞瑾若，手舞足蹈地指挥着什么，城楼上的几个禁军正照着他的指挥往城墙上挂几颗巨大的字。
虞瑾若看清后，脑子里一阵迷茫恍惚，伸手扶住旁边的柳儿才能站稳。
那几个大字是——
为人民服务。
“娘娘这么急是……”候在门口马车上的二喜吓了一跳，慌忙把没吃完的饼一把塞进嘴里。
“回宫吧，我大玄的朝臣靠不住了。”虞瑾若恨铁不成钢地摇着脑袋，一头钻进马车里。
“皇后娘娘且慢！”
一个清朗中夹杂着几分慵懒的男子嗓音在虞瑾若背后响起。
虞瑾若回过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衣摇着纸扇的俊秀青年带着盈盈笑意从一边的墙根儿下向她走来，双手交叠行了个礼。
虞瑾若见到此人，眼睛一亮，忙跳下车来，点了点头，问道：“中岭王也是来寻右相的吗？”
青年柔和一笑：“臣路过此地，见到皇后娘娘的马车，特意在此等候娘娘。”
虞瑾若有些讶异：“等我？”
“于礼，臣本不应私下拜见娘娘，但近日皇上准许后宫女眷与外界联系，臣正好有话想同娘娘相商，不知臣可否借机……”
“可可可，我也有话同你说。来上车吧，上你的车还是我的车？”虞瑾若可着急。
青年摇扇子的手滞了一滞，随即又是一笑，再一行礼：“臣不敢僭越，不如分别乘车到前边会馆碰头？”
虞瑾若想了想：“成。”说罢又一头钻进车里。
中岭王夙允——人如其名，是夙衡他弟。中岭紧挨着皇京，近年来还盛行一句坊间传闻，说是中岭迟早要被并入皇京。虞瑾若觉得，出现这种传闻多半是因为这位中岭王爷一年有半年不回封地，在皇京街头游荡。
夙允比虞瑾若大四岁，年少时两人还曾在一个院子里耍。原本右相夫妇看中的女婿是这位皇子，结果后来夙衡突然封了太子。这对夫妻一琢磨，女儿同这位太子的年龄差得也不算太大，且这位老大哥这么些年身边仅有一个选侍，膝下也无子，要不……让女儿再往上够一够？
虞瑾若那时牙都没长齐，啥也不懂；夙允从小看着虞瑾若被右相家养得像个疯疯傻傻的野孩子，欣然拱手将她让与他哥。大家欢天喜地，只有原本就不大爱笑的夙衡彻底失去了笑容。
夙允和夙衡这兄弟俩是同一套爹娘生的，相貌性情却相差甚远。夙衡的相貌大多随了安烈皇帝，面部轮廓如雕刻般硬朗，眉毛浓密，眼眸深邃，鼻梁挺拔；而夙允则更像已逝的贵太妃，轮廓较柔和，五官既不乏少年英气，又带有女子的秀美，尤其一双眼睛简直如同从贵太妃脸上照刻下来的一般，柔媚灵气。
至于性情，夙衡从小就表现出安烈皇帝喜欢的样子——勤恳用功、沉稳内敛，虽然他骨子里头有些叛逆，但隐藏得还算不错。若不是前头有老实本分、人也不笨的嫡长子夙籍，夙衡也不至于被耽误这些年。而夙允则是从小不羁放纵爱自由的，挨打挨得太多了才慢慢乖顺一些。
随着年岁增长，这位闲散王爷渐渐有了新的传闻，说他是个断袖，不好女色。他本人对这传闻毫不在意，甚至要将它坐实了似的，至今没有一妻一妾。照例，皇子没有娶妻是不出宫开府的，但夙允太倔，又曾有上房揭瓦的怪癖，先皇特为他开了先例，把他赶到了隔壁中岭。
“娘娘今日所为何事？”
虞瑾若张了张嘴，差点儿要问他“你对皇上这个职位有意向吗”，又想起夙允从前同他哥感情不错，不敢贸然询问，只得说：“你先说你的事，我听听看。”
夙允抿嘴一笑：“臣的事情很小，只是想问问，后宫解散在即，各位娘娘可有考虑去处？”
虞瑾若愣了一愣：“你竟还关心这个？”
“不瞒娘娘，臣其实是关心几位旧相识，也包括娘娘在内。但娘娘是皇后，自然不必有所顾虑，可东宫出身的另外几位，从前大家都是朋友，如今难免想要打听打听。”
夙允说的不错。他打小喜欢跟在夙衡屁股后面跑，等夙衡成家立业了也不例外，三天两头往东宫去，东宫也没人拿他当外人。十六岁入府的贺清瑶与野孩子虞瑾若自不必说，后头来的宋竹漪、李思忆还有另外两位也都和他相熟，他此刻关心这些朋友，也合情合理。
虞瑾若忽然戏瘾犯了，她深深皱起眉，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这事儿，后宫正愁呢。阿竹为此从早到晚寻死觅活，非说要去玄安殿门口撞柱子以死明志；思思骂皇上骂到三更半夜，嘴唇都骂秃噜了；菀娘身子原来就不大好，好不容易生下二皇子熬成了德妃，这下要她另寻出路，她一听便愁得躺回了病榻上呀！”
“这么严重！”夙允有些惊讶，摇扇子的手停了停，“那……贵妃娘娘呢？”
虞瑾若终是有些敬畏贺清瑶，不敢轻易编排她，支支吾吾：“嗯……贵妃她……她自然是舍不得离开阿樘，这两日都郁郁寡欢。”
二人沉默了一阵。
虞瑾若瞧着夙允神色凝重，试探着继续哭丧起脸一阵干嚎：“我等弱女子兮，命途多舛！贵妃倾国绝色兮，流离四海！可怜阿樘阿臻兮，与母失散！圣上承天命而违天理兮，天下心寒！”
虞瑾若嚎到最后一句，特意拖长了音调。夙允闻言猛地瞪大了双眼，怀疑地盯着她。
“娘娘此话何意？”他压低了声音。
虞瑾若一脸肃穆，伸出一只手意味深长地在夙允肩上拍了两下：“我今日只能说到这儿，若中岭王觉得我言辞失当，便当没听过。”
她装模作样地缓缓起身，望向窗外日影西斜的天空，沉重地长叹一口气：“天色该要变了。”
“娘娘……”夙允紧张地站起身，却被虞瑾若打断：“我的话也说完了，我只是传达后宫所有姐妹的意思。中岭王有什么想法，随时可以传话来寻我。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宫了。”
回宫的路上，虞瑾若坐在摇晃得哐啷哐啷响的马车里自我陶醉，觉得自己越来越有皇后的样子了。
车到了宫门不远处突然停下了，驾车的二喜有些为难地扯一扯帘子：“娘娘……恐怕得劳烦你下来一趟……”
虞瑾若撩起帘子探出脑袋，见黄昏下的城门口乱糟糟站着好些人。她跳下车定睛一看，那堆人里赫然站着由一群禁军保护着的夙衡。
夙衡正背对虞瑾若，手舞足蹈地指挥着什么，城楼上的几个禁军正照着他的指挥往城墙上挂几颗巨大的字。
虞瑾若看清后，脑子里一阵迷茫恍惚，伸手扶住旁边的柳儿才能站稳。
那几个大字是——
为人民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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