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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那年牡丹

    鸿鹄宫中寂寂,对影成三,唯有寒风潋过,荡起宫墙上层层雪花飞舞,犹如鸿鹄鸟起,应风飞翔。

    楚弦凝望顾冲霄,心中似乎有所寄望,但愿此事不要与顾冲霄有所关系,否则,他就看不懂了,靖国的质子,何以要让他更加手忙脚乱,帮着太子掣肘自己!

    所以,楚弦问:“殿下近来,身体如何?”

    顾冲霄眸光淡了一下,似乎并没想到楚弦那么郑重其事,最后却问了一句这么无关紧要的话。他将手里的书放下,道:“近来身体大好,已经无恙。”

    “楚弦忧心殿下身体,还想请脉一号。”说罢,楚弦用左手将右袖一撩,一副要号脉的模样。

    行军多年,楚弦虽说没法悬壶济世,但是浅显病症还是能断得出的,比如……风寒入体。

    顾冲霄的疑惑则是更深了,但是见楚弦依旧是那般严肃模样,也随意的将袖子一撩起,手腕伸过去让楚弦号脉。

    楚弦心中沉重,此刻尽显于脸上,在他食中指号下的脉搏,沉稳有力,早不像前段时间因为出宫一趟受了风寒那样了。

    而后,楚弦才将手收回,他退了一步,朝着顾冲霄深深一揖,“叨扰殿下了。”他说完转身离开鸿鹄宫。

    顾冲霄狐疑的看着自己的手腕,楚弦匆匆前来就为了号脉?他不是有话要问吗?还是说碍于镜花公主在这里,所以他缄默了?

    不!

    顾冲霄摒弃了这种想法,楚弦不会做无用功的事,即便没有镜花公主,他也来号脉,不会质问,这是君与臣之别,臣子不得质问为君者,这是楚弦的规矩。

    所以他想知道,昨夜究竟是谁穿过水道,留下窗边上的水渍,来这里一探便知,此事顾冲霄心知,楚弦心知,唯独在一旁看得莫名其妙的镜花不知。

    楚弦在踏出鸿鹄宫时,与镜花交臂时脚步也躅踯了下来,尚有一事得确认,他弯身下去,在这鸿鹄宫道上轻轻抹开那覆盖在地砖上的雪迹,用手摸索着这宫道,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镜花终于看不下去了,她开口,“楚弦,你究竟在找什么,我看你忙里忙外的,武贵妃死了,此事应当和武定山没什么关系吧?会不会还牵连到你?”镜花唯独关心的是这一点,她心知武定山之死牵扯到楚弦,也知道他向父皇请到了十天时间。

    十天后就是牡丹宴,皇上也需要一个答案,向天下、向诸国一个交代。所以,镜花此刻最怕的是事情越牵连越广,最后楚弦无法脱身。

    楚弦还是没理镜花,甚至像是她不存在的一样,直到……他在这地砖上也摸到了一层结起的冰层,只是被上面雪花覆盖而已。他的身影一下子定在当处,脸色也僵住了,他侧首看着顾冲霄。

    正好,此时顾冲霄也看着他,脸上尚有盈盈笑意,他知道楚弦摸到了痕迹,他确实和贵妃的死有关系,但此刻楚弦还能问什么呢?

    楚弦站起身来,身影纤长,却已经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意的将被冰雪冻得有些红的手轻扫了一下,其上的雪迹被拨弄得散落下去。

    他转头正面对向顾冲霄,“殿下久居鸿鹄宫想必也闷得慌,哪天有空臣带您游游这盛京盛景。对了,料来这盛京中最热闹的还属南城,南城最盛,当属洛春楼,楼中有个花魁子那叫一个惟妙惟肖。殿下哪天有空,臣带您逛一逛那座青楼。”说罢,楚弦再次朝顾冲霄作揖,这次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镜花闻言,脸色一僵,再看顾冲霄,脸色也僵住了。

    一跺脚,镜花不悦的道:“这像什么话呢,自己风流也罢了,还带堂堂皇子去逛青楼,荒谬,荒唐!”镜花瞥了一眼顾冲霄,而后也忿忿的离开了鸿鹄宫。

    顾冲霄伸出手,淡淡的再将那书籍拿起,可是眼光,却是停留在一直沸腾的茶水上,若有所思。

    ……

    楚弦走出鸿鹄宫时,也没有再回玉藻宫去查探其他的线索,而是直接出宫,武贵妃一案该查的线索他都查到了,可是心里却始终有个结是他打不开的。

    他就近从北宫门出,风尘仆仆不曾停歇,路过马肆时随手买了一匹马,翻身便跨马上鞍,策马朝南城奔跑去。

    清晨的街道人烟还少,楚弦能放开纵马,直穿定阳,不消半个时辰就到南城。

    洛春楼这等风月场所,早上这会都是门庭可罗雀般清冷,到了晚上又是笙歌夜魅,一掷千金。

    楚弦知此时前门不好进,便直接策马朝着那条水上长廊奔跑前去,策动时身后衣衫随风飘扬,凛冽间被风吹动,猎猎作响,呼啸过耳畔的不是风声,更不是马蹄脚下“哒哒”声动,而是那时初入盛京时,那个女子一手琵琶,游街盛景时。

    楚弦啊楚弦,何以你这般的大意?

    从踏入盛京开始便已经得开始注意到的人,却一直任凭她在自己眼皮底下,无动于衷,自负如你,阖不该犯下这等错误的。

    而今,策马前去,奔走过这条长廊直达洛春楼的后门,这一次楚弦再不会掩藏些什么了,事已至此,朝歌也该亮出自己的底牌了。

    后门没有下马石,楚弦也不在意,下马将手上缰绳一甩,任凭骏马在这后门处晃悠,自己则是一刻也不停留,径直往楼内走去,为防惊动他人,楚弦只从这后窗上爬进。

    窗子一开,冬风送寒而入,房间里面原本还有的春暖之意,在此刻却逐渐的冷却了下来,一听窗边上有动静,内中有娇声迭起,“是谁?”在说话的同时,伴随着朝歌轻声的咳嗽。

    待得朝歌从侧屋循声走到这里的时候,见是楚弦站在窗边上背对着她,将手摸在那窗木上时,她戒备的神色一时舒开了,道:“怎么是你?我早吩咐了下面的人,若是你来不会阻拦……”

    “我来时就在想,从窗子外面爬进来,再出去的话,怎么把这屋子面的水给弄干净,毕竟……你当时一身都是水,进玉藻宫时很不方便。”楚弦打断她的话,回首双眸凛然望住她,言语之间尽是不客气,不给她半点回圜的余地。

    朝歌神色一竣,那舒坦开来的神情此时是变了几变。一身轻柔的淡紫色衣裙,流仙髻松松散散,只一支点翠簪别在鬓边,再无它物。就是如此模样被窗外寒风一吹,她便如同风中垂柳,摇摇坠坠,阵阵轻咳又起。

    “奴家身体有恙,公子将窗子关上,莫叫寒风入户。”朝歌脸色稍微回暖,纤手遮在唇边上,心中许多惆怅此刻尽在眉目间。

    美人在前,羸弱不堪,换做是谁都有怜惜之心,护花之意。

    可楚弦所望却不是这副皮囊表象,他无动于衷,犹然望着她,冰冷道:“杀贵妃对你来说有何好处?顾冲霄乃是我朝质子,他为何要帮你?”

    见楚弦依旧清冷,朝歌无奈浅笑,兀自上前去要关窗户,走近楚弦身边去才将手伸出的时候,只见楚弦将扇窗一推,“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是楚弦进京以来一直不知道的事,他自负才华,自诩将一切风云帷幄于掌中,不管大周天子亦或储君,斡旋有余,全都料事于股掌之间,唯独这个花魁……他一直处于不知情的情况。

    若是她一直徘徊于宫外还好,只是后来越发的让他吃惊,先是当朝丞相苏崇,后是顾冲霄,这不得不让楚弦彻底正视了。

    “楚弦,你难道觉得我会害你?”朝歌身体比起前段时间楚弦见到她时,还要再差上几分,她见楚弦依旧执着于这件命案上,她忍不住怒吼了一声出来。

    见她难受,吼叫时双眸中含有委屈的水雾,楚弦心中再有怒意和疑惑,也不禁有些松散了。回想起当时在太极阁中的时候,她曾说自己的肺部受过伤,一旦病发便难好的话,楚弦这才将手给松开,任由朝歌将窗子关上,隔绝窗外寒风。

    楚弦径自坐在琴案边上,眼光依旧直直的看着这个女子。

    似是审视,也似是不想给她辩解的机会,楚弦开口道:“从司卿死的那晚上,你就知道了中御府通往宫外的那条水下密道了,对吧?后来我来找你的时候,你便已经生病,就是因为通过水道的时候受了寒,对吧!”

    他说罢,眼光触及到她转过来的秋波,正好对上,她没有回避,楚弦也再没躲开,而是继续说:“那夜我偷天换日,将苏扶带在身边充当质子,质子留在酒楼中,而后城南大乱,太子与武定山被我所惑引开,最后拘我与苏扶进宫。我当时大意了一件事,质子还留在宫外,他怎么回去的?我进宫之后,那晚上你又在做什么?”

    被楚弦这么一说,朝歌眼睑一动,颤动的羽睫犹如缀着露珠一般,清透如许,又凝重如许,只是没有说话,神情淡漠,对司卿死的那夜记忆尤深。

    眸光潋滟,秋波之间却是过往烟云,心中的沉重放在最底处,无从掀起,反而在楚弦的质问下朝歌轻舒了一口气,“那夜,我进宫了。我找到了顾冲霄,跟随他进宫……从密道进的宫。”

    “那你为何杀贵妃?”楚弦看她时,见她眉眼弯弯,氤氲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恨意,终有止不住的泪珠徐徐落下。

    朝歌没答他话,沉默之间越发的凄楚,最后她反而问楚弦:“那你知道,贵妃为何非死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