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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紧靠右的梦境

    我是岱小乔。

    “Roy死了,这周末大礼你得过来。”我听到威鹏的声音后,失手松掉了手里的杯子。

    “我为什么要过来?”我故作镇定,又带着傲娇,“我和他不熟。”

    “没得讨价还价,滚也要滚过来,让宝爷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男人气急败坏,电话挂了。

    天空忽明忽暗,紧接着倾倒了一场瓢泼大雨。

    殡仪馆某厅内外挤满了黑色便衣的男人。

    我走过去,他们不约而同地看着我。那眼神,带着探究,也带着灭霸式的愠怒与冷酷。

    宝爷也在,目光跳跃,当我小透明般忽视过去。

    收起伞,我自觉地默立在一侧。

    主持人以深情并茂的声音逐字读下辛苦写下的哀悼词。

    “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今天我们怀着十分悲痛的心情,在这里沉痛哀悼“竹谊”帮二少王洛宜的不幸逝世,并向他的遗体作最后的告别。在此,我代表宝爷衷心地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来到这里,与我们共同分担这份悲伤。王洛宜生在红旗下,长在新社会,靠勤劳的双手创造新生活,养成了他坚强独立有担当的硬汉性格。但因帮会任务压力巨大,近年来身体抱恙,最后选择在家中安详,年纪轻轻,享年三十六,真的很可惜。王洛宜是个好同志,他尊敬帮主,团结帮友,为开拓竹谊帮疆土立下汗马功劳……”

    “下去吹马屁吧。”宝爷打断了主持人的话,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自己走上台,不怒自威地敲了三下地板,扫视了底下的所有人。

    “我的Roy是捡来的小孤儿,从小跟着我吃百家饭长大。说实话,他并不坚强也没有担当,小时候只是一个一直被人欺负的混混而已。”他顿了顿,“我想到了我自己,我曾经也这么懦弱。我们共同经历了很多,想办法摆平一切,一起大干一场,才有今天的成就。跟了我这么多年,很多人不会忘记,以前我们是如何在刀尖上讨生活,捡别人唾弃的东西下嘴,最后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后悔他们自己瞎了眼睛。一切来之不易。洛宜是我心爱的儿子,现在他死了。”宝爷看了我一眼,隐忍住悲情,“他是自杀的。”

    黑衣人不约而同地把头都转向了我,窃窃私语。

    “宝爷昨天为洛宜哭了一个晚上。”

    “他突然自杀事出有因。”

    我的耳朵是灵的,膝盖是软的,胆子是小的,带点扑通跪在地上。威鹏一把把我提了起来,给我看了一封书信。确切进说,是遗书。

    “我因鸢尾花而死。”

    我看了一遍,没反应过来,又看了好几遍。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字句很短,却像一把杀人的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心想,我大概要陪葬了。

    宝爷不响。

    威鹏看了一下宝爷的表情,作出如下解析:

    “接下去由岱小乔自证清白。”

    “我只讲三句话。”我簌簌发抖,“我很难过Roy的死。我也是刚知道,早饭没有来得及吃就出门了。我……”

    威鹏站在我的旁边,提醒我三句话到了。

    宝爷眼神递过来,“鸢,我还是那句话,就你不听话。让你做什么你都不肯,还大喇叭。”

    “宝爷,我不会卖自己的。恕难从命。”

    宝爷冷笑三分,“你想不做鱼就不做鱼了?哪条鱼有资格说话了?”

    “我不是鱼,我可从来没有要求加入鱼塘。”

    “我们做了你父亲的思想工作,他同意的。”威鹏补刀。

    “那你们应该让他卖身。”

    “看看你,嘴皮子利索的。我们这里兄弟这么多,你就一个也看不上?”

    宝爷笑了。黑衣人都笑了,皮笑肉不笑的那种。

    “又拿追求孤独与自由当幌子咯?”宝爷讲。

    空气里弥漫着剑拔弩张的紧张。

    我在想,我写在日记里的感悟他是怎么知道的。

    “威鹏想捞你上岸,你怎么看?”

    我的心狂跳,瞥了一眼威鹏,只见他很镇定,但是嘴边的肌肉开始微微抽动。

    “作陪葬可以,”我清亮地回答,“但一女不事二夫。”

    我知道宝爷还可以忍耐,但真的不多了。

    宝爷挥了挥手,站在我后面的大高个突然把我拎了起来,扔向火盆。

    宝爷长长地怮哭,“儿啊,我可给你报仇了。”

    二哈在嗷嗷叫。六点的闹钟响了。

    我按下了闹钟的开关,拿起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威鹏昨晚给我发的一条消息上。

    “Roy失踪,留下手写信,指向你是罪魁祸首。”

    我想了想,给他发了消息。

    “我想见面聊。”

    “你肯定?周围都是宝爷的人。你嫌事情还太小?”

    “事情已经发生了,不面对,我怕宝爷对我更不利。”

    “你什么时候怕过了?当年敢喇叭腔的好像就你一个。”

    “好汉不提当年勇。出来不?正大光明。先找你聊。”

    “好吧。”

    我们俩一前一后地出现在巴黎春天百货楼下的咖啡馆。

    “多年不见,你看上去更加堕落了。”我率先开玩笑。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是这么不修边幅。”

    “专题编辑不做,去道上混,感觉如何?”

    “少奶奶不做,被拍裸照,感觉如何?”

    “一个人很孤单吧。”

    “一张床两条被也不好受吧。”

    “都怪宝爷。”

    “要怪怪你自己。”

    威鹏转动着杯子,“Roy失踪,宝爷很介意这件事情,现在在追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宝爷认定,Roy被你骂惨后,心理压力一直很大。Roy他本身就很爱面子。”

    “他看过心理医生吗?”我笑笑。

    “没有。他应该不信那一套,都是靠自己消化。上个月人就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个字条。”

    “字条写什么来着?”

    “我因玫瑰花而死。”

    “玫瑰花是谁?”

    “我们也不知道,但宝爷隐约认为是你造成的。他还在记当年的恨,当年他们都是隐姓埋名地做‘事业’,一些人敢怒不敢言,但是你把Roy的真名爆出来了,实名举报让他在那些年承受了很多。他因为被举报而离婚,丢了工作。你让帮会呈现在太阳底下。这件事,做得太毒了。

    我耸耸肩,“他们做一些下三滥的时候,没有想过反噬吗。”

    “你跟Roy到底是怎么回事情?帮会里都在传是你先给他写的情书。”

    “当一个看上去非常成熟的男人关注你并向你表示好感的时候,人不免要想入非非,我承认,他看起来很可爱,我没有hold住,所以向他表达了好感。但是后来得知他已经结婚了,所以不理他了。他歇斯底里喜欢的方式也很恐怖,窃听我的电话,跟踪我,恐吓我,到社会上散布我已经跟他好上的谣言。”

    “这不过是流星花园的剧情。”

    “你们这是在美化他的行径。他不是道明寺,我也不是衫菜。这不是什么好感,更不是你以为的爱情,这是一个鱼塘游戏,反抗就会被霸凌。这才是实质。”

    “岱小乔,这是宝爷想打下的江山,你要认清这一点,不要老想和他对立,夺取江山。”

    “我不认可这样的强权,我只认以‘礼’服人。”

    “你真是头牛,倔犟得一群人都拉不回。不尊重宝爷的人都没有好结果。要不是你这样,你的队友也不会……”

    “什么?”

    “也不会为了和你结婚,向宝爷买下了你。”

    “你知道些什么?”

    “当年他穷,没有钱。所以当你向他求婚后,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和一百个女孩发生关系。作为向宝爷赎回你的条件。你的队友默默地承受了一切。可你什么也不知晓,什么也没有做,只是乐得做了快乐的新娘子。你现在还敢恨宝爷吗?”

    “我,恨他。”

    威鹏带着冷笑,“别以为你在淮海路大街上没有人敢对你动手,这里都是宝爷的人。你想再疯一次吗?你到底为了什么啊?为了正义和理想?这没有意义!如果让宝爷确认是你害死了Roy,你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别想了。”

    “我——”

    威鹏堵住了我的口出狂语,“岱小乔,现在形势很复杂,你别唧唧歪歪。对你我都没有好处。还有你那个朋友,一直在打听你的消息。宝爷如果不高兴了,他和队友的下场一样,迟早被弄‘死’。”

    “你们不要对付他,我和他没有半毛钱关系。”我故作轻松。

    “我们的情报数据什么时候出错过了,你们一前一后都去了太原,下榻同一个旅馆,下午他和家人一起去了方特,你半夜也跟过去了。”

    在威鹏面前,我没有表露出任何想法,但威鹏他知道我在想什么。

    “半年前,苏子然的夫人知道你的存在后,打掉了肚子里的孩子。他们离婚了。”威鹏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接下去说,“但宝爷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的。”

    “威鹏,不管咱们以前的关系有多好,不用你关心我的感情。”

    “你想多了,咱们没有特别好的关系,只是noddingfriends.”

    “难道你不是为了我才加入宝爷教会的么?”为了掩饰我对苏子然的企图,我开起了其他人的玩笑,但显然并不合适。

    “真的是宝爷说安排你给我,我才加入帮会的,谁知道镜花水月一场空。连个人影都没有。你欠我太多了,岱小乔。”

    “没脑子。被诈骗了还怪我。”

    “好像没脑子的是你吧。惹了麻烦,害得我一起倒霉。”

    我认真地说出了一直想说的话——

    “威鹏。不要跟着宝爷了,那些人都太坏了。你会不正常的。”

    威鹏打断,“你就能吃多少吃多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吧。反正你的小命也命不久矣。”

    “谢谢提醒,回头我问问阎王,在他那里能不能造反。”

    “保重,当代义勇娘子军就靠你了。我们黑白两道从此不见。”

    “行。有事相求呢?”

    “‘猫头鹰’会来传信的。”

    威鹏先行离开了,我在路上收到路人几口痰的问候。

    我和威鹏告别。他继续在宝爷那里搞那些诡异风云,排行老三,期待着有一天能做上帮会大头目。

    原来那一年,我跟Roy彻底闹翻后,威鹏在我和宝爷之间不断调停,把我从宝爷的报复中捞了出来。宝爷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一波又一波地派人去和威鹏说,拉他进帮会,并承诺会把我许配给他,还答应他将来会当上帮会的分管头目。威鹏当真了,纵身跳了下去。只是,我无法配合宝爷的期许。这些年,我换了几任,最后结婚生子,也没和他靠上半毛钱关系,威鹏还在等。这么说来,我还欠他一个人情。

    刷手机朋友圈,发现了虹姐在圈里得瑟——

    “感谢付出时间和精力的我们,一咬牙一跺脚的勇气和坚持,殊荣当年世界卫生组织纪录片入围奖!!@苏子然@老李@老金@岱小乔@老铁@子矜”

    回忆瞬间把我拉回那一年的新年,此时此刻,人物就位,场景复现。我以为可以拍很久,没有人要说结束,朋友也可以做很久,没有分别。

    这样的工作氛围难得而美好。

    我发消息给她,“虹姐,你还好吗?”

    “还不错。你怎么消失了这么久?”

    她没有提我悄悄退群那档子事,我略感庆幸。

    “我有件事情想问,但不好意思哦。”

    “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把你加回了群?那是因为苏子然替你澄清了身份,我们都看见了。”

    “是的,我的朋友告诉我,他之前一直在打听我。苏子然他还好吗?”

    “你跟他有过什么吗?我很好奇他为什么要出面帮你。”虹姐沉吟再三,问我。

    “我们没什么,就是一些简单的打交道。然后我可能有一些思想认识上的误区。”

    “我觉得你们的关系……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哦。”

    “没有,我们非常非常正常。如果说不正常的话,那个人应该是我。我向他表白过,但是他拒绝了,直接把我拉黑了。”我想解释些什么,但发现说出来后,解释比没解释更糟糕。

    “岱小乔,你现在还处在婚姻中吗?”

    “是的。”

    “那你怎么可以瞎来?你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样子多温馨啊,我一直想问你,怎么样才能拥有这样的家庭。现在你却做那种事情。这还是我认识的岱小乔吗?”

    我无语,艰难地说,“我其实想请你向苏子然转达我的感激。”

    “我帮不上你什么忙。抱歉。我也不会代你向苏子然转达。”

    “我……”

    “我正好有点事情要忙。”

    被拒绝的那一刻,我的大脑出现了卡顿,于是我默默地用虹姐的视角去厘清我所遭遇的“爱情”。我不断反思自己向苏子然表白的那几句话,鲁莽热烈、玩世不恭。我在围城之内,尽管它带给我很多挫败和伤害,但终究丢失了道德。我想是不是要开一个玩笑安抚自己,调皮地看待苏子然和我的过往,但想了半天,最后均以失败告终。打个比方,就像我跟着球努力跑得最快,完全不顾后方有无失守,完全不顾忌可能存在的越位后果。但是球被抢了,后方失守,后果也紧跟着来了。那个后果叫作道德卫士对背叛传统的指责。

    从威鹏那里意外得知多年前队友为了我曾做出的牺牲后,令我开始考虑是否应该回归家庭。用纵欲的条件和宝爷作交易,换来了我们在一起的机会,而我们往后余生漫长的十多年里他选择背叛感情,是否已经功过相抵?我看不明白也算不清楚。

    为了苏子然不被帮会一声号令而“追杀”,为了不让这段过去重蹈覆辙,为了做一个正常而模范的自我,最后我选择做蹲在角落里头的影子,蜷着、抱着自己,一动不动。几次对望而已,几次错过而已,可能是我个人问题,在有限的记忆之中加了太多的滤镜。

    这时,‘猫头鹰’飞来了消息。

    队友的小三菲儿生一女后要挟队友离婚,并开口要求他出一笔四百万的费用养育她和她的女儿。我冷静思索了一番,队友不会答应。果然队友拒绝了,还威胁要和她分道扬镳。菲儿改打感情牌,要一点点钱,但是希望队友主动和我提分手。为了这个机会,她伺机了很久,和威鹏套了很久的关系,并向威鹏提出了“教训”我的要求。威鹏是个浆糊桶,委婉拒绝。威鹏在当中调停我们三个人的关系,队友的钱和感情全都归给菲儿,但她永远不可能和队友结婚;我坐在正妻的座位上稳稳当当,队友会尽他应尽的义务和责任,但是我永远得不到他的感情。我和菲儿都很难捱,队友好好的,一点事情也没有,既没有安抚菲儿的失衡,更没有察觉到我的失望。蛋糕只有一块,只是每个人都想要全部占有。

    我和菲儿的战役并没有因为威鹏的调停而结束。相反,还是悄悄打起来了。但是我只坚持了两局。

    坐在地铁上,两个女人坐在我的旁边说着风凉话,我看了一眼,那是菲儿的“队伍”。一个女人说她和老公的情谊只有三天,昨天、今天和明天;说她和她的老公一见面就忍不住,他们的孩子已经一岁了;老公老是从公司里溜出来和她见面,请她在外面大餐,给她买礼物。更要命的是,在她发脾气受委屈的时候,骂也不回嘴打也不还手,还说要为她的负面情绪永远“兜底”。然后两个人开始交流他们的遇见、相拥、种种曲折以及对真爱的坚持。

    我听得热泪盈眶,啼笑皆非,心里直骂见鬼。

    于是一脚踏进了高级百货开始买东西。

    我要买一点让队友肉痛的东西,让他知道我并非便宜又好用。我的感情那叫一个矜贵。

    以前每次看到两三万的东西,我就退缩了。太贵了太贵了。

    今天我挑了一个限量“驴”,准备撤了。

    菲儿的小三队伍又出现了,她心疼花了这么多钱,那是从他和她的口袋里拿出来的真金白银啊。挑衅般建议,有没有种再花钱,这只限量包她早就有了。好像我只配拥有三十元的布包。

    我恼羞成怒,去了蒂芙尼蓝,买了一只戒指。

    头昏脑热的后果是,队友气急败坏地打电话过来问候我为什么用他的信用卡刷了这么多钱。

    我早已身心俱疲,是被小三顶到了烤架上而选择的泄愤,既担心被指责,又并非真正喜欢这些东西。我说,我从来没有刷过你的信用卡,这是第一次,我想买一些让自己开心的东西。

    为什么突然想买东西,为什么不和我商量,为什么买这么贵的东西。知道我每个月,都为了还信用卡还资金紧张吗?队友质问我的冲动不理性消费,不顾及他的建议,以及打乱了他的还款计划……队友非常生气,暗示我把信用卡还给他。

    “猫头鹰”告诉我,他和小三又进行了一次造人努力,因为小三还要怀一个男孩子,以争取最主导的地位,队友为了真爱又无底线地妥协了。

    我们在车上相对而无言。沉默良久,他先开口,我以为是时候要提出分手了。

    结果他说,“我们再要一个孩子吧。”

    原来是想巩固婚姻。

    “你每月交公粮都不按时,你连礼物都不舍得给我买,你把我们家的钱都花在了外面,现在居然建议我帮你生孩子?将来谁照顾?谁花费巨大的时间成本?”我平静地说,“我不会再生半个孩子了。”

    他显得有点为难。我知道这只是一种表象。

    “你说你对我只有责任,但是我告诉你,我对你投入的不但有责任,还有爱,还有牺牲。你把我的爱放在哪里?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一个放在家里照顾孩子,放到社会上充门面的工具人罢了。对我而言,你也只是一个冷静计较没有感情的铁公鸡。”

    “张口闭口就是爱,为了家你付出了什么?”他怒了。

    我哑然失笑。好像我面对的不是一个男人,而是一头蠢猪。

    “笑什么!”

    “我生了儿子。”

    “哦,就生了一个儿子而已啊。”

    “是啊,可光宗耀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