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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记(12)两碗挂面

    第二天醒来,英姐依然头昏脑胀,不像是睡了一觉醒来,而是像又经过了一夜的长途跋涉。

    昨天一天太过于紧张激烈、刺激神经了,直到现在她还没有缓过神来,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惊心动魄的梦。

    天色已经大亮了,但不知道是几点钟,手机没在手边,英姐也懒得起来找。窗帘也没拉上,小屋里光线充足,看样子至少应该是八九点钟的光景了。

    昨天几点睡的?下午?晚上?英姐有点记不起来了,也不记得是怎么爬上床的,就昏昏沉沉睡了这么久,连衣服都没有脱,今天醒来了还是累得很。

    英姐呆呆地看着窗外,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她的心里空空荡荡的,又无力又寂寞,有点害怕,又有点空虚。她的身体很沉重,心里却是轻飘飘的,感觉很无助很虚弱,有点想哭。

    好像有些东西离她远去了,这个熟悉的家不再让她感到轻松安然了,明明是她住了二十年的地方,却瞬间有了一种异样的陌生感。

    是的,她打破了维持已久的平静或者说是一种静止状态,也许那种平静不过是一种假象,一种表象,但打破的那一刻,依然还是有一种撕裂般的疼痛和恐惧,一时间连她自己都无法适应、不敢面对了。

    是啊,闭着眼睛假装看不见可能更轻松更省事吧。建立一种新的生活、新的秩序总是更加艰难、更加吃力,需要极大的、难以想象的勇气和决心。所以大家总是愿意维持常态,而不愿意打破常规,哪怕这个常态早就让人满腹怨言,无比厌倦,也懒得去动动手、费点劲去改善改善,不仅是因为太耗心血和精力,也是因为无法预测后果如何,不确定结果是否能够承受、能够接受吧。

    英姐现在似乎有点理解老周的心情了,他长期以来在这个千疮百孔、神离貌也不合的家里,不说不笑,不言不语,受不了就把自己埋在被子里,躲进昏沉的睡眠里。

    他维持着这个空虚的架子,以强硬的气势和高压的态度,不允许英姐、也不允许玲玲发出任何异议。他宁可一家人都痛苦、都不满,也不愿这个架子塌了,其实也是害怕这种无边无沿的、巨大的空虚和恐惧吧。哪怕他和英姐早就是一对怨偶,早就没有了快乐幸福可言,至少这个状态是平静的,稳定的,是他熟悉并且能够把控的。从表面上看起来、在外人看起来,一个家该有的也还都有,那就够了,那就是老周的真实想法吧。

    可是这样的生活老周真的满意吗,真的喜欢吗?看他天天一副沉闷无语的样子,心里不可能是愉快满足的。只是,痛苦郁闷也会习惯,也会适应,习惯适应了,就逐渐麻木了。时间久了,痛苦也变成了舒适圈。

    老周宁愿在里面埋头做鸵鸟,也不想抬起头来清醒地面对自己的生活,更不想费心费力去解决什么,改善什么,让他们的日子至少轻松一点,舒心一点。他不想费这个心,也不想费这个力,他就这样一直埋着头闭着眼,假装什么也看不见。老周只要有个看起来形式上完整的家就可以了,具体内核怎么样,对他来讲似乎并不重要。

    其实仔细想想,英姐自己不也是一样吗?多年来,英姐忍让着,退避着,退而求其次,甘居下风,不再和老周争执、较劲,随他心愿,让他自由。这一切的一切,不也都是为了维持这个形式上的、概念上的家吗?只是,她的忍受力终究没有帮她撑到最后,最终,她还是把这张破旧斑驳的幕布给撕开了,令她和老周突然在真相面前蓦然相对,以至于老周措手不及,反应过度。这是英姐早就想做而没有勇气做的事,也是老周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她是不可能回头了,她也不想回头了。然而以后会怎么样?不回头就能一直走下去吗,就能到达她的目的吗?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前路茫茫,她真的准备好了吗?

    客厅里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厨房里也有了动静,是老周吗?此刻他不是应该在闷头昏睡吗,怎么竟然起来了?难道是在做饭……英姐仔细听了听,应该是老周在厨房里。

    老周闹情绪的步骤基本上是三步走:一是埋头睡大觉,至少一天;二是闭嘴做哑巴,至少两天;三是恢复建设期,开始自觉做饭、擦地板干活,启动说话功能,但这也是有限度的,一旦难堪的僵局稍一打破,立刻恢复原有的表情和作派,绝对不会再继续深入。真正是惜字如金,点到为止。英姐也习惯了,适应了他这个固有的流程,也就不以为意——反正也是这样了,随他去。

    指望老周去反省或改变一下自己,让家庭的氛围愉悦一点,和美一点,那是不可能了,不知道是觉得不需要还是不值得,反正老周是从来不费这个劲。

    对此,英姐开始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最后,她只能理解为,老周对这个家、对她和玲玲,大概并没有多少感情,她们的感受他不在乎,有什么期盼,他也视而不见,也许早就如此了。这样想让英姐很心寒,但是不这样想又能怎么想呢,老周的所作所为只能让英姐得出这么一个结论。想明白了,英姐也就不再纠结、不再追问了,她不再关注老周的态度脸色如何,话爱讲不讲、脸是白是黑也没所谓了。

    就这样,英姐消极地、无所作为地,随着老周情绪的起伏进退、一天一天地把这个别扭的、滞闷的日子将就下去了。并以她的隐忍和淡然,和老周长期维持着一个貌似相安无事的局面。

    只是苦了玲玲,在这么个家庭氛围中长大,心理总是会受到影响的。这让英姐几时想起来都意难平。好在玲玲高中以后开始住宿,加之人长大了,总归是慢慢成熟了起来,也不那么爱害怕了,很多事情也可以说开来,英姐也就稍稍安心了一点。

    英姐睁眼躺着,感觉头脑又闷又涨。往事如潮,一波又一波涌上她的心头。看来是睡不着了,索性就起来吧。英姐一翻身坐了起来——真想睡他个天昏地暗呀,一觉醒来,一切都结束了,该有多好。只要醒着,就有这些烦恼,这些无法摆脱的负累,拥堵淤积在胸口,推都推不开。伤痛就像另一层皮肤,一旦撕开也是血肉淋漓,让人生生地痛。

    英姐收拾收拾床铺,在桌子上找到手机,一看,原来已经快十点了,那么她是从昨天下午一直睡到现在了?英姐有点迷糊。依稀记得夜里醒来过一次,似乎是渴了,想喝水,却又不愿意起来,下意识地想沉浸在这混沌的、似睡非睡的黑暗中,仿佛有一种混沌的安全感。于是英姐再把被子拉拉严实,继续沉入到梦里去了。

    可是现在天已经大亮了,她也终于醒来了,醒来了就要面对现实。何况她口渴得厉害,必须得去喝点水了。这一地鸡毛、疮痍满目的生活呀,英姐叹了口气,感到深深的无力。

    英姐找出充电器给手机充上电,打起精神去卫生间洗漱,洗脸时就势在手里喝了两口水,润了润嗓子。

    镜子里的英姐脸色虚黄浮肿,无精打采,头发乱糟糟的,两眼空洞无神。英姐久久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仿佛不认识一般。怎么会这样呢,英姐想,她一点也不喜欢镜子里的自己。

    英姐用凉水一遍一遍地敷着面孔,终于,皱巴浮肿的感觉好一些了。然后她开始慢慢梳理头发,一边梳一边按摩头皮,好让紧绷混沌的脑壳松驰清醒一些。

    洗漱完毕,英姐一时也想不起下一步该做点什么,准备回小屋静一静再说。走出卫生间,她看见餐桌上摆了两碗番茄鸡蛋挂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