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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记(26)意料之外

    周六早上九点,英姐已经坐在家里的餐桌旁边了。对面是低头不语、心事重重的老周。

    英姐奇怪地发现,这个勉强还能叫做家的地方,似乎已经成了她和老周专门谈话和沟通的地点了。一张四四方方的桌子,桌子对面两把椅子,英姐和老周各执一方,表情严肃,公事公办,完全不带私人感情色彩。

    也是这张桌子,在以前,经常出现的是热气腾腾的一日三餐,散发着各种清香的茶水,零食,水果,而现在,上面冷冰冰的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张干巴巴的桌子,而且,它现在看起来也不像温馨的家庭餐桌了,就是一张没有温情和温度的办公桌。英姐甚至都不能相信她在这儿吃了那么多年的饭,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还有眼前的这个男人,从来不愿意给英姐一点柔情善意,却吵着闹着打着也不愿意离婚,英姐感觉这一切看起来都好荒谬。

    刚刚,她已经给老周看过了法院同意撤销起诉的回执,希望老周按他们之前商量好的,把协议签了,手续办了,尽快把这件事情做个了结。不料老周看完以后却彻底沉默了,不表态也不说话,稳稳地呆坐,活脱一尊石像。

    英姐屏声静气地等着,怎么都等不到他的回答,只好把刚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你看,回执也在这儿了,也都年底了,办完这件事,我们都轻轻松松地过年不好吗,真没必要再拖了,这段时间我们也都很累了,还要为这事牵扯多少精力呢,没必要是不是?

    老周就是低头不晌。

    英姐也急了,问他,你不说话到底什么什么意思?办还是不办呀。

    老周反问她,你就那么想离婚?一天都等不得了?

    这叫什么话!英姐很气,感觉又被老周拿捏了。她坚持不了心平气和了。

    这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也是你提出来的,是你的意思,对不对?不然,我好好地干嘛要中途撤诉,来回去法院折腾,踏踏实实等判决不就行了吗,反正迟早都会判下来的,我能等。但是现在,撤诉也撤了,回复也来了,你却又是这样的态度,你到底想怎么办?婚我肯定是要离的,现在协议还是等我再起诉,你自己看吧。英姐晾了底。

    老周脸黑了,表情更加阴沉。他抬眼看了英姐一眼,语气转为决绝,行,签就签。不过,我写不来什么协议,要写你写吧。

    英姐说,好,我写。随即从包里拿出几页纸递给老周,我都准备好了,都在这儿了,你看一下,哪里有不合适的,我再改——就是房子这块儿我没写,我想我们商量好了再写上去。

    老周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看了,有什么好看的,你看着弄吧。

    英姐只好收回协议,问他,那房子的分割……

    老周一个字都不浪费,直接告诉她,一人一半。

    英姐点点头,当然,这个没问题,正常来讲也是应该这样分的。不过……英姐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下去,不过,我的意思是,我们三个人,你,我,玲玲,一人一份。你看,玲玲也工作了,过一两年稳定下来,我想让她凑个首付,也买套小房子,虽然是女孩子,但有套自己的房子总归不会错,至少也算个投资吧。

    老周沉吟了一下,我不是不想给玲玲,我也是想拿这一半做个首付,看看再买套小的,不想租房住——以后,房子也还不是她的吗。

    英姐心里略过一丝波澜。

    当然,是这么回事,你说得也对。英姐肯定,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你还不老,玲玲也还小,说这个也早了点。现在玲玲刚刚走上社会,正需要钱,需要立足。早早有个自己的房子,也踏实一点,省的到处租房,不安稳,也不太安全。你想买房,首付不够的话,可以拿我的这份凑,反正我也买不了房子了……老周看了英姐一眼,没说话。考虑了几分钟,说了句,那就这么办吧,三个人分,写吧。

    英姐没想到这么老周这么痛快就答应了。她拿出笔,在协议上把房产分割一项写了上去。然后又各自签字,按手印,完成了这些例行事项,两人心里都有点苍凉,仿佛盛宴散尽。谁也没有再说话。

    英姐忽然又想起一件事,轻轻惊呼了一声,哎呀,我忘了,还有车没写,车我现在偶尔还用,等以后……

    老周不耐烦,那个车能值几个钱,你愿意用就用,没人跟你争这个。

    老周居然这么大方,倒让英姐有点尴尬。

    她低声说,确实也值不了几个钱。以后我也开不了几回了,以前接送玲玲上下学,上班,以后没用了。

    老周沉默。

    英姐勉强开口,问老周,也就这样了,我们,这就去办了吗?

    老周闷声说,都年底了,各单位都开始年前倒休了,谁给你办呀。

    不会吧,英姐不相信,怎么也得有值班的呀。

    老周忽然笑了一下,像冷笑,又像无奈地笑,好像还有点嘲讽的意味。

    英姐有点尴尬,也有点疑惑——既然协议都签完了,怎么办手续又迟疑了,又不愿意去了呢?老周到底怎么想的。

    每一次和老周沟通,或者请他做点什么事,事无大小,无一例外地都是那么困难吃力,让英姐费尽力气。

    多年来累积在心里的那种无力感再次袭上英姐的心头。她定定地看着老周,看他还要怎么拖,怎么说。

    沉默了片刻,老周忽然问,玲玲这两天快回来了吧。英姐一怔,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玲玲啊,哦,前两天打电话还没定呢,回来的话也得到年根底了吧——又说没准儿今年不回来了,也许和同事一起过年。

    英姐有点奇怪,老周怎么忽然问起了玲玲。

    那也可能回来,是吧,老周若有所思,我的意思是,年后再去办这个事,我想,万一玲玲回来,玲玲回了家,家还在这儿。你,我,玲玲,咱们三个,咱们三个还能过个完整的年不是……

    英姐霎时呆住了。

    当然,你一定要现在办,那就……

    英姐瞬间破防。她不等老周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几乎是抢着说,不用,就按你说的吧,年后去办,让玲玲回来过一个,过一个完整的年……话音未落,泪早流了下来。她别过头,紧紧抿住嘴唇,尽力克制着情绪,却怎么都忍不住越来越重的啜饮声。

    老周默默看着英姐,眼眶也红了。

    办手续的事就这样暂且搁置了下来。

    英姐说,既然这样,我这几天就在这边收拾收拾吧,搞搞卫生什么的,万一玲玲回来,家里也像个过年的样子。还有,我自己的东西,零七碎八的也不少,也提前收拾好吧,不然年后也得过来整理。另外,要是弄得太晚了,我可能就不回去了……来回跑一来费工夫,二来跑来跑去也是挺麻烦的,太远……英姐语气踌躇。

    老周面无表情,你看着安排呗,什么回去回来的,这儿本来也是你的家。

    英姐一笑,没有说话。这还是她的家吗,就算是,也是倒计时了。

    英姐问老周,你回来吃饭吗,我可以给你准备好晚饭。

    老周有点意外,他迟疑了一下,我这两天就不回来了。值班。年前倒休,大家都想多休点,我也没事,就替别人多值两天。

    英姐说,好吧,哪天回来就提前说一声。

    老周,嗯,估计回来也是二十九、三十的了。玲玲要回来了你也告诉我一声。英姐答应了。她想,老周未必是真的值班,也是怕她尴尬、不方便才这么说的吧。他自己可能也感觉别扭,所以找个借口躲出去了。他们终于走到了共处一室都会尴尬的地步了。英姐心里一阵感慨,不知是什么滋味。

    也好,这说明他们最终分道扬镳,不是她自己一时兴起,也不是老周挽留得不够,而是实在走到了尽头了。

    在离婚的这段时间里,英姐发现她和老周都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以前他们没谈离婚时,除了吵架冷战,就是各居一室,彼此视而不见,不发一言。即使在风平浪静、相安无事的日子里,也是死水一潭,毫无声息。两个人的标配表情都是呆板麻木,活像两具行尸走肉。

    家里一年到头死气沉沉,沉闷到窒息。如今,他们就要离婚了,但是情感,情绪却好像渐渐流动起来了,有了正常的喜怒哀乐,也有了一点正常的表达和交流,甚至还有了些许的体谅和共情,仿佛都找回了一点压抑很久的性情和自我。英姐真觉得这是一件好事。比如英姐表示暂时得留下来收拾,也许还要过夜,老周就说最近要值班,这份体谅英姐还是有点感激的。

    于是英姐说,在不在的那就随你吧。不过,今天是在家吃的吧。

    老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略微不安地说,下午就去单位了。午饭在家吃——去外头吃一口也行。

    英姐看看表,都快十一点了,就说,那就在家随便吃点吧,我看看冰箱都有什么,我去做一点。

    老周说,应该也没什么了,最近有点忙,没买菜。

    英姐,那就有什么弄点什么吧,做点简单的。

    老周犹犹豫豫地阻止,咳,怪麻烦的。真也是没什么菜了。要不,点个外卖?很方便的,对,点个外卖,说完看了看英姐,问,外卖行吗?

    英姐愣住了。

    老周居然吃外卖?那可是他从前最憎恶的呀,玲玲有时叫一个,不巧被他看见了,都要被唠叨得食不下咽。现在他自己居然也吃了,不怕垃圾不怕地沟油了?

    你,你现在也吃外卖?英姐不由得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