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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五章,父女相见。

    那年的十一月,苏老二被组织安排到省城参加为期半个月的校长培训,在妈妈的精心安排下,那天深夜,康素贞来到了康大功的大屋里。

    那后大屋依然是康素贞记忆的样子,尽管她已经三十多年没有来过,此时此刻,除了原来的那种气势、那种威严,在康素贞的心目中又多了一份古色古香。

    “爸”,她站在康大功的面前轻轻地叫了一声。

    康大功不像是康素贞心目中想象的那样是坐在那大圈椅子里,而是半躺在那椅子的里面。

    康大功从来都不在屋里安功率大的灯具,在这大千世界上,照明的灯具也不知道都更新换代了多少回,但他依然在他的头顶上悬挂着那个十五瓦的灯泡。

    康素贞的眼里忽然被一丝亮光映照,她朝那亮光看去,发现那是从爸爸的左眼角涌出的一滴泪水,朝着爸爸那花白的左边鬓角下滑。

    这时,康大功也意识到了他的闺女好像看见了他脸上的什么东西,他朝着康素贞欠了欠身子,把头上仰的角度又朝下移了移,他没有说话,只是在自己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好像清痰一样的声音。

    “爸”,康素贞朝他的身边挪了一步,又喊了一声。

    “爸,我来看你了”,康素贞止不住眼睛里的泪水又说。

    这时康大功把头低了下去,但他还是没有说话。

    “爸,我来看你了,我想·····”。

    这回,没等康素贞再往下说,康大功猛然地抬起头,看见爸爸的眼睛已被泪水湿过,康素贞立刻停止了她要表达心情的话。

    康大功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妈妈坐着的那张床的床沿,康素贞明白,那是爸爸让她坐的地方。

    康素贞连忙坐在那个空间,此时此刻,后大屋寂静一片,三个人都深深地低着头,心里都非常清楚此时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都在寻思着那满腹的话语,究竟是应该先说哪一句为好。

    一段时间的寂寞,康大功似乎整理好了自己的思绪,他好像有点艰难地从那柳木枝条做成的大圈椅子上坐起来,他努力挺直腰板,目光炯炯的从屋子的中间走到屋子的门口,然后折回来,又坐到那椅子上:“孩子都在哪里上学”?

    其实,康大功是非常用心的,他时刻都在关注着康素贞两个孩子的动向,只是他从没有向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打听过两个孩子的情况,到现在连两个孩子叫什么他都不清楚,因为那是他自尊心的底线,他心里转不过那个弯儿,永远都转不过。他所知道两个孩子的情况也只是无意中听到别人嘴里的片言只语。

    “家丁在省城里上医科本科,家贝也在那里读金融本科”,康素贞斟酌着她要表达内容的字句。

    康大功的脸上明显地舒缓了一些,那倒不是在肯定那两个孩子的处境有多好,那是人本能的一种流露,那是他对自己亲生闺女康素贞老有所养,生命如此绽放绚丽色彩的一丝欣慰。

    康大功情不自禁地出了一口气,康素贞已经觉察得出,她的爸爸听到这个消息后心弦上那一种轻快美妙的声音。

    “这几年供他俩上学欠了多少账”?看着自己闺女一身的穿戴远不比街上同龄人的水平,康大功又问。“没有欠账”,康素贞已经和妈妈商量过了,在这个场合,她俩谁也不提与苏老二有关的字儿和事儿,他知道爸爸是不认读那些字眼儿的,并且那些字眼儿还会对整体的“软件”带来严重的病毒。

    “还得多长时间上完大学”?显然他们的谈话进行的很顺利,康大功又问。

    “家丁好像联系好了在省城的工作单位了,他说我的负担重,不让我再管家贝上学的事情了,三个月后毕了业就要去上班,家贝正读着研究生,还得三年才能工作”,康素贞回答。

    “嗯”,康大功只是这样表示贞贞的话他都听到了。

    好长时间,三个人都用那最精炼的语句表达着各自最深的内心世界。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这时,康大功站了起来,他对康素贞一边说着,一边打开那个老式桌子的底柜,他从那底柜里拉出一个旧的发灰的布袋子。

    他左手拎着布袋子的口,右手伸进了袋子里,很迅速的从那袋子里掏出一大串钥匙,用他那厚实的右手握住那一大串钥匙递给康素贞,用一种极其威严的口气说:“这是‘西场’那一处‘宅基地’大门和每个屋子里的钥匙,交给你,这只袋子里装着你的名字的‘宅基证’,还有十二块儿银元”。

    康素贞一下子惊呆了,她看见爸爸这时的两只眼睛在紧紧地盯着那只布袋子,爸爸没有看自己。

    康素贞又看看妈妈,她发现妈妈一脸的焦急,并且用眼睛示意她赶紧接过来。

    康素贞上前从爸爸的手里接过那只布袋子,当她把那只布袋子握在自己手里的时候,那袋子里的银元发出了几声闷闷的碰撞声,虽然声音不大,但康素贞觉得那声音非常的特殊,她相信那里面就是十二块儿最优质的银元。

    “爸,我走了,你早点睡吧”,康素贞对爸爸说。

    康大功依然只是“嗯”了一声。

    妈妈在前面走,康素贞在后面跟着,当两人就要出大门的时候,妈妈突然转过身对她说:“贞贞,你那小屋还有没有你需要的东西了,我和你爸把它看的可好”。

    康素贞是有心去她那小屋子里看看的,那一个小屋子尽管面积不大,尽管简陋,但里面毕竟留下着她那青春少女的梦,竟留下着她春少女的气息,但妈妈没有提及,她也不好意思提及这件事,妈妈这样一提,她说:“没有了,妈,我想进去看看”。

    这时,康素贞在前,妈妈在后,当康素贞迈过小屋的门槛,黑暗中,她身不由己地伸手朝原来开关拉绳的地方摸去,她一下子拉住了那根开关的尼龙绳,她轻轻的一拉,电灯亮了。

    康素贞惊呆了,她的那个小屋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床上的那条被子还是三十年前的那一条,只是被人用心的叠过,平铺在那张单人的小床上,咋一看,就像是她康素贞还躺在那一个被窝儿里;枕头还是原来自己枕过的那一个,那是一个老式的粗布枕头,成四棱柱状,两端绣着红红绿绿的花和枝叶,那枝头还有一只喜鹊在引颈高吭,作出欲飞的姿态,枕头放的位置还和原先的一模一样,只是比原来旧了许多,但看不出有一点的污渍,显然是妈妈洗过的;床头那个板箱依然静静地放在那枕头的旁边,箱子上的那一把小锁还是30年前的那一把,显然已经生锈了,箱子那边儿边儿沿儿沿儿,连同那张小床的床帮和床头都擦的一尘不染;那个灯泡依然散发着三十多年前那样柔和的光;康素贞走到那床头边,她一眼看见那本《第二次握手》规规矩矩地放在那枕头的里边。

    “贞贞,你爸爸隔不上一星期都要来到这小屋里拾掇一回,每次来都把这里头的东西这样整理一遍,擦擦抹抹,是他嘱咐我把那被子和枕头经常洗的,又那样放置的,几十年了,家里来过很多的亲戚,你爸都不叫他们往这里头住····”。

    “妈,妈妈···”,康素贞憋在眼中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了,她一下子上前抱住哪一个枕头,把它紧紧的贴在自己的脸上,她在努力地寻找着这个枕头上,自己曾经为思念那一个苏老二留下的一个纯真少女,倾盆的泪水印下的痕迹和气味·····。

    康素贞站不住了,她蹲在屋地上痛苦地嗚咽起来。

    ······

    当康素贞和妈妈从那小屋里出来,看见后大屋里的灯光早已熄灭了。

    走出了大门,妈妈上前抓住康素贞的那只手,紧紧地攥在自己的手中,两个人就那样牵着手从街的东头康家朝街的西头苏家走去·····。

    满天的星星灿烂无比,它们都在为天下这般牵手喝彩致敬着。

    到了苏家的门前,当妈妈就要离开的时候,康素贞对妈妈说:“妈,我觉得这东西我暂时不能往家里放,你把它带回去,就放在我小屋里那个板箱里,锁箱子那锁的钥匙都没影儿了,再换一把锁锁上,你等着我去取······”。

    妈妈完全能理解康素贞说这些话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下,拿着那只布袋子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这个令他心醉心碎的康素贞。

    人世上的事物都是一分为二的,与自己妈妈和爸爸的沟通,对康素贞来说真的可谓是人生的一大进步。爸爸送给她的那两件礼物,无疑是爸爸殚精竭虑为她打算的结晶,但这两件东西是万万不能让苏老二知道的,康素贞清楚那个西场的一切都在苏老二的心里留下了深深的烙印,永远镌刻着公公婆子的足迹,那西场在苏老二的心里不单单是清晰的影响,并且还是浓浓的阴影,甚至是深深的伤疤。她两次与苏老二一同从那个宅基地的门前走过,康素贞都清晰地看见苏老二都是紧紧地闭着眼睛,他步履加快了许多,他都是以最快的速度通过那个地方的。

    康素贞真的没有想到,当年爸爸一心二心的在这片土地上盖如此多的房子就是为了他的闺女。想到这里,康素贞满眼的热泪,她可怜天下父母的心。

    同时,在康素贞的心里也产生了极大的矛盾,这种矛盾的碰撞简直是绵羊一样温顺的康素贞心焦如焚。

    尤其是那十二块儿银元,当时她已经意识到那便是苏老二常说起的,薛老喜在苏家搜家的时候拿走的那些银元,苏老二说的非常清楚,那可是七十二块儿的,不是十二块儿。康素贞知道爸爸的用心,肯定是他们姊妹每人一份的。

    康素贞记得很清楚,每当苏老二提及这七十二块儿银元的时候,从他那眼光和说话的语气中,他是断定那七十二块银元是薛老喜拿走的。那天晚上的一切证明了那些银元或者是那些银元的一部分就在爸爸的手中。康素贞还明白,若是在这个时候让苏老二知道了这一个事实,一定会在苏老二感情的大海上推波助澜,一定会再度把这个小家庭带回到那极不和谐的境地,一定会再度深深地伤害苏老二的心。在康素贞看来,那时的苏老二休了她的功夫都会有,苏老二死的可能也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