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五三章、我即神意（八）
菩果寺外吵吵嚷嚷，百姓们将这个小小的佛寺围得满满的，看他们狂热的神态举止，怕是都想见到那位受了弥勒佛神意的弥勒教少教主一面，大抵就是所谓沾沾光吧。
光音等人好不容易才从寺外进了来，武僧们仍旧待在大门竭力将这些狂热的善男信女挡在外面，在路上时，光音时不时听到同样兴奋不已的侍女云枝的问话，比如：“光音姐姐，他那把天下地上至尊神意剑是真的吗？你能不能触碰？他是怎么跟弥勒佛沟通的？”
每每听到这些话，光音脸色就冷了几分，看得出云枝多半也如那些善男信女一样被蛊惑了，事实上不仅仅云枝，就连弥勒教内其他人也都被蛊惑住了，一路上他们皆是吱吱喳喳地兴奋讨论着，原先他们是最怀疑最不服气苏二五的地位的，可如今却一下子成了他的拥趸。毕竟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若非是受了神意，怎会如此厉害？又怎会被教主强迫做了少教主？除了有神意在身外，还有别的答案吗！
弥勒教虽是以崇尚弥勒教的宗教，实际上却是一个世俗门派，其势力根基正在于底层百姓们，因而也没多少文化，也最容易被蛊惑，更不用说的是苏二五还在凉州城亲自演示了一番奇迹的景象，这更让他们深信不疑了。
原本的窘境竟是被如此简单地化解了，甚至化腐朽为神奇，近乎于让人怀疑是不是那葛绛就是苏二五请来的戏子，不然怎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情节？
回到菩果寺后，光音找人询问苏二五的踪迹，于是一路觅了过去，不久后就在庭院一棵树上发现了相拥在一起闲聊着的少年少女，颇有些让人钦慕的甜蜜情景。见光音有事找自己，苏二五从树上跳了下来，临走前还故意在李咸鱼脸颊上亲了一口，女孩似是不习惯在第三者面前跟他如此亲昵，不禁小脸儿红扑扑了起来。
苏二五随着大圣女光音离开了庭院穿过回廊来到了另一个院子中，他径自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光音强忍住内心莫名的些许恼怒，故作冷淡地回应道：“安西王邀请你今晚前往安西王府参加宴会，就这个，我只是帮忙转述而已。”
小少年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觉得去不去好呢？”
“你是少教主，去不去随你，我无权做决定。”
苏二五诧异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生气？为什么？”
“......”
“因为我抢了你可能要坐的位子？”
“......”
光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开口反问道：“虽然我之前是隐约听了你在葛家堡做了那些事，不过具体的却是一无所知......你是真的如那葛绛所言连老幼妇孺也不放过？”
“是啊。”
“......你在杀死他们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为什么问这个？”苏二五皱眉看着她。
光音却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一般，冷淡地扔下了一句“没什么”，便要转身离去，打算强行结束这无趣的话题，然而才刚转过身去，就被苏二五叫住了：“你知道你为什么做不上这少教主吗？”
少女的身子微微一顿，过了良久，她才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苏二五：“你想说什么？”
他换了个问法：“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做上少教主？”
“......你有神意在身。”
“哈哈，你该不会真信这个吧？”
光音心头上的些许恼怒愈发燃烧了起来，她忍了忍，接着说道：“你有传承。”
“你没有吗？”
“......”她冷冷地看着苏二五，“有话直说吧，别再玩这种哑谜了。”
“答案其实很简单。”他笑了笑，却忽地半偏过身子去，遥望向了渐渐昏暗的天空，“我对自己的为人心知肚明，我是个人格卑劣、本性伪善之人，我但我也是个崇尚理智的人，这注定我会为了现实的某些目的而不择手段。仁义这东西啊虽然很好，但心怀仁义的人是无法施行仁义的，反倒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或许我在做人上的确不如你，但轮到做事做上位者，我却是比你更加适合。少教主对你来说或许只是目的，只是虚荣罢了，但对我来说却是手段，是野心，这是我们最大的不同，也是注定了你没法成为少教主......因为你不是一个坏蛋。”
听到最后一句话，光音心头上的怒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她强忍住怒气问道：“难道非得做出恶事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你错了，你搞错了因果关系。”苏二五冷冷地道，“是否恶事根本无关，区别只在于这恶事是否能更有效达到目的，若是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自然不会做恶事。是善是恶，对掌舵者而言根本无关重要，倒不如说思考着善恶问题的人反而不合适成为领袖，仅此而已。”
光音用一汪清冷的眼瞳注视着他，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二五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了，他转过身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今晚你也跟着过来一起参加宴会吧。”说着，他突然又补充道，“不过啊，比起白日梦，你果然差远了。”
听了最后一句话，光音差点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目视着这个弥勒教少教主离开。
当走出院子转弯走了几步后，苏二五便发现了躲在墙下的娇小女孩，她着了一袭绿裙，清秀靓丽，可不正是光音的侍女云枝么？突然被苏二五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云枝当即如同小兔子般惊慌了起来，反倒是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话被她偷听了去的苏二五镇定自若，还向她笑了笑道：“今晚你也跟过来吧。”
“哦、哦......”她既是茫然又是慌张地胡乱应着，不过见小少年绕过她走远了后，她忽地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咬了咬银牙，连忙嗒嗒嗒地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苏二五转过身来，看着她，微笑问道：“怎么了吗？”
“我......那个......”云枝捂着微微起伏的小胸脯喘着气，待歇息完后见他还在友善地等待着自己，于是也心底里也鼓起了勇气来，大胆说了出来，“光音姐姐她......她以前住在凉州，被、被马贼杀死了家人族人，然后被卖给了胡人做舞女，所以......所以才......”
苏二五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不由哑然失笑：“你放心吧，我没有不满她的意思，我也知道，即使换个没有任何悲惨遭遇的人，对我大抵也是嫉恶如仇的吧，对此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你还是尽早回去吧，她可能还在等着你帮忙抚慰呢。”
云枝点点头，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欲言又止，可终究没说出来，然后告辞后又转过身去嗒嗒嗒地跑了回去。
看着视野中娇小的背影逐渐远去，苏二五长长地吁了口气，抬头望了一下已然暗了下来的天空，不禁有些自嘲。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虚荣家而不是野心家？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当年那个一袭鹅黄色襦裙的双环髻女孩儿，口中呢喃道：“大概是我太在乎追上你的背影以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子吧......鹳奴。”
光音等人好不容易才从寺外进了来，武僧们仍旧待在大门竭力将这些狂热的善男信女挡在外面，在路上时，光音时不时听到同样兴奋不已的侍女云枝的问话，比如：“光音姐姐，他那把天下地上至尊神意剑是真的吗？你能不能触碰？他是怎么跟弥勒佛沟通的？”
每每听到这些话，光音脸色就冷了几分，看得出云枝多半也如那些善男信女一样被蛊惑了，事实上不仅仅云枝，就连弥勒教内其他人也都被蛊惑住了，一路上他们皆是吱吱喳喳地兴奋讨论着，原先他们是最怀疑最不服气苏二五的地位的，可如今却一下子成了他的拥趸。毕竟啊，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若非是受了神意，怎会如此厉害？又怎会被教主强迫做了少教主？除了有神意在身外，还有别的答案吗！
弥勒教虽是以崇尚弥勒教的宗教，实际上却是一个世俗门派，其势力根基正在于底层百姓们，因而也没多少文化，也最容易被蛊惑，更不用说的是苏二五还在凉州城亲自演示了一番奇迹的景象，这更让他们深信不疑了。
原本的窘境竟是被如此简单地化解了，甚至化腐朽为神奇，近乎于让人怀疑是不是那葛绛就是苏二五请来的戏子，不然怎会出现如此戏剧化的情节？
回到菩果寺后，光音找人询问苏二五的踪迹，于是一路觅了过去，不久后就在庭院一棵树上发现了相拥在一起闲聊着的少年少女，颇有些让人钦慕的甜蜜情景。见光音有事找自己，苏二五从树上跳了下来，临走前还故意在李咸鱼脸颊上亲了一口，女孩似是不习惯在第三者面前跟他如此亲昵，不禁小脸儿红扑扑了起来。
苏二五随着大圣女光音离开了庭院穿过回廊来到了另一个院子中，他径自开口问道：“有什么事吗？”
光音强忍住内心莫名的些许恼怒，故作冷淡地回应道：“安西王邀请你今晚前往安西王府参加宴会，就这个，我只是帮忙转述而已。”
小少年漫不经心地问道：“那你觉得去不去好呢？”
“你是少教主，去不去随你，我无权做决定。”
苏二五诧异地抬眸看了她一眼：“你好像很生气？为什么？”
“......”
“因为我抢了你可能要坐的位子？”
“......”
光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缓缓开口反问道：“虽然我之前是隐约听了你在葛家堡做了那些事，不过具体的却是一无所知......你是真的如那葛绛所言连老幼妇孺也不放过？”
“是啊。”
“......你在杀死他们之前是什么样的心情？”
“你为什么问这个？”苏二五皱眉看着她。
光音却似乎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一般，冷淡地扔下了一句“没什么”，便要转身离去，打算强行结束这无趣的话题，然而才刚转过身去，就被苏二五叫住了：“你知道你为什么做不上这少教主吗？”
少女的身子微微一顿，过了良久，她才缓缓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凝视着苏二五：“你想说什么？”
他换了个问法：“你觉得我为什么能做上少教主？”
“......你有神意在身。”
“哈哈，你该不会真信这个吧？”
光音心头上的些许恼怒愈发燃烧了起来，她忍了忍，接着说道：“你有传承。”
“你没有吗？”
“......”她冷冷地看着苏二五，“有话直说吧，别再玩这种哑谜了。”
“答案其实很简单。”他笑了笑，却忽地半偏过身子去，遥望向了渐渐昏暗的天空，“我对自己的为人心知肚明，我是个人格卑劣、本性伪善之人，我但我也是个崇尚理智的人，这注定我会为了现实的某些目的而不择手段。仁义这东西啊虽然很好，但心怀仁义的人是无法施行仁义的，反倒会把事情弄得更糟。或许我在做人上的确不如你，但轮到做事做上位者，我却是比你更加适合。少教主对你来说或许只是目的，只是虚荣罢了，但对我来说却是手段，是野心，这是我们最大的不同，也是注定了你没法成为少教主......因为你不是一个坏蛋。”
听到最后一句话，光音心头上的怒火腾地一下升了起来，她强忍住怒气问道：“难道非得做出恶事才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
“你错了，你搞错了因果关系。”苏二五冷冷地道，“是否恶事根本无关，区别只在于这恶事是否能更有效达到目的，若是只会让事情更糟糕，自然不会做恶事。是善是恶，对掌舵者而言根本无关重要，倒不如说思考着善恶问题的人反而不合适成为领袖，仅此而已。”
光音用一汪清冷的眼瞳注视着他，却一言不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苏二五也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兴致了，他转过身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今晚你也跟着过来一起参加宴会吧。”说着，他突然又补充道，“不过啊，比起白日梦，你果然差远了。”
听了最后一句话，光音差点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冲动，但她终究还是忍住了，目视着这个弥勒教少教主离开。
当走出院子转弯走了几步后，苏二五便发现了躲在墙下的娇小女孩，她着了一袭绿裙，清秀靓丽，可不正是光音的侍女云枝么？突然被苏二五发现了自己的踪迹，云枝当即如同小兔子般惊慌了起来，反倒是知道刚才自己那番话被她偷听了去的苏二五镇定自若，还向她笑了笑道：“今晚你也跟过来吧。”
“哦、哦......”她既是茫然又是慌张地胡乱应着，不过见小少年绕过她走远了后，她忽地想到了什么的样子，咬了咬银牙，连忙嗒嗒嗒地追了上去。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苏二五转过身来，看着她，微笑问道：“怎么了吗？”
“我......那个......”云枝捂着微微起伏的小胸脯喘着气，待歇息完后见他还在友善地等待着自己，于是也心底里也鼓起了勇气来，大胆说了出来，“光音姐姐她......她以前住在凉州，被、被马贼杀死了家人族人，然后被卖给了胡人做舞女，所以......所以才......”
苏二五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说什么，不由哑然失笑：“你放心吧，我没有不满她的意思，我也知道，即使换个没有任何悲惨遭遇的人，对我大抵也是嫉恶如仇的吧，对此我早就有心理准备。你还是尽早回去吧，她可能还在等着你帮忙抚慰呢。”
云枝点点头，可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样子，欲言又止，可终究没说出来，然后告辞后又转过身去嗒嗒嗒地跑了回去。
看着视野中娇小的背影逐渐远去，苏二五长长地吁了口气，抬头望了一下已然暗了下来的天空，不禁有些自嘲。曾几何时，他也是一个虚荣家而不是野心家？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当年那个一袭鹅黄色襦裙的双环髻女孩儿，口中呢喃道：“大概是我太在乎追上你的背影以至于变成现在这样子吧......鹳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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