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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节 转学风云

    在这一系列连续的事情后,我感到自己已患有狂躁症和抑郁倾向。每当我一个人呆着的时候,各种不安全感就会袭来,甚至内心的狂躁会引起我的自残行为。

    我曾经用刀片和烟头在自己的小臂上添了很多伤痕。但是我还是在理智上保持清醒,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这样沉沦下去,否则我就彻底完蛋了。

    备受煎熬的我想做些转变。

    在深思熟虑之后,我告诉父母,自己想换一个城市去念书。我再也不想在D市上学了,我早已厌倦了这里的一切。

    父母同时从上海和W县赶回故乡,并将我带到LZ市区检查,果真如我所料,自己已患有轻度抑郁症和狂躁症倾向。

    父母为我当时的状态感到非常的伤心,于是他们想各种办法为我办理了借读手续。我去了一个非常偏远的H县去继续我的学生生涯,就读的高中正是我母亲当年的高中HN第一中学。

    在HN中学我度过了一个学期,那里的生活异常单调,军事化的管理,枯燥的校园生活,我甚至连吉他也不能弹。周围的同学大多都是农村出身的,跟我也没有共同语言。

    我感到自己非常孤独,甚至没有能够谈心的朋友。

    这样的压抑情绪一直蓄积着,直到突然的爆发。

    我在HN中学就读的时候,因为成长环境以及习惯和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因此几乎没什么社交。自己平时只是和宿舍几个哥们交好,剩下的时间每天埋头于课桌前做题看书,日子倒也过得清新自在。

    我当时的同桌是一个姑娘,好像是农村的,穿着很朴素,但模样长得还挺清秀,为人非常低调。中午她就去食堂打饭,然后回来就伏在案前刻苦攻读。我一旦遇到什么难题,她都是乐于帮我解题,并跟我交流学习心得。

    总之,同桌是一个挺和蔼可亲的小姑娘。

    在这里度过的平静如水的岁月,逐渐让我对学业又燃起了信心。本想着就这样平平顺顺地混到高三,不料一切又在不经意间发生着变化。

    一天中午,同桌小姑娘在食堂打饭的时候不小心将紫菜汤洒在身后一位姑娘的身上,结果引发了一场纠纷。

    那位被菜汤浇到的姑娘模样挺漂亮,但却是个骄傲跋扈的小公主。她纠集了一帮女孩子,将我可怜的同桌摁在女厕所里暴打了一顿。

    我听闻这个消息后怒不可遏,于是带着我同桌找到那个姑娘的教室门口讨公道,大声呵斥让那位姑娘前来道歉。但是那位骄横的姑娘一直躲在教室里没出来,想必这样把她搞得很没面子。

    于是在某个周末,她男友又纠集了一帮子小混混,前来我们宿舍门口找我麻烦。

    那个姑娘的男友一看就是个虎头虎脑的体育生,据说其父亲还是学校某位老师或领导,好像在学校里很有势力,名叫张翰啥的。这位壮小伙身旁还跟了个戴着眼镜的小跟班,一看就一脸坏水,像个眼镜猴似的,好像叫做邓鹿。

    他们几人拉着我来到宿舍楼后面的操场上,那个张翰打电话后张罗了五六个小弟赶来,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他们竟然每人拎着一个仿真枪,说是要每人给我一塑料子弹。

    我听了觉得有些诧异,难道这些孩子们看港台枪战片看多了,脑子糊了?我告诉那个张翰,他是个十足的懦夫。

    他们将近十个人围着我,还每人拿着把塑料枪,感觉像是那种幼儿园中以众欺少的傻瓜,这样的做法在我故乡的学校中被认为是非常下作的,算不得男子汉。

    没想到我的激将法还真的起了作用,那个张翰结结巴巴地说:“那...那行,你,你......你也去找一帮人来,咱们就来一场‘群刨’,看看到底谁是真孙子!”

    【注:“群刨”在西北方言中指打群架】

    我笑着说行,那就这个周末吧。

    于是张翰带着一众小弟作鸟兽散,空旷的操场中心只留下我一个人的身影,周边灯火阑珊。

    环顾着矗立在黑夜中的宿舍楼,我一时间发了愁。既然跟那帮疯狗订下契约,我到底去哪里找人呢?

    于是我做了一个夸张的决定,想要逃课潜回老家那边,召集一些故乡的龙兄虎弟前来为我壮胆。

    我们宿舍的周舟听说了我的决定大为吃惊,虽然我跟他也不是很知根知底,但是他确实是目前我在这个学校混得比较熟的人,算是好友。他因为担心我出事情,竟然要陪着我一起乘坐火车赶回我老家。

    这番盛情难却让我有些哭笑不得。

    “小羽,要是你就这么走了,万一出事情,谁都不知道......学校里你得罪的那帮人势力很大,而且干起事情来没有下限,万一哪天你真的被人给算计了......”周舟似乎很担忧我的安慰,但是其实我根本没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俩就翘课前往车站,乘坐了开往故乡的列车。我父母还在外地上班,因此我没有将自己的行踪告诉父母以及奶奶,就这样带着周舟偷偷摸摸溜到了故乡。

    张艇欹在得知了我的遭遇后忿忿不平,马上召集了八个人高马大的好哥们,其中就包括我那个古灵精怪的发小张金鹏。

    没想到小半年没见张艇欹,他这混社会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而张金鹏则更是浑身透露着痞气。他知道将要前往的H县是传说中的高考圣地,于是还拎了一个高配摄像机,想着大家摆完事情后去附近的魁星阁拜拜文曲星,拍点风景照啥的呢。

    张艇欹身边这八个身高马大的帅哥竟然都是老家师专附近的职高学生,还都是影视专业的,论装腔作势估计没人能赢得过他们。

    那时候我们还年轻,干任何事情都是一副混世魔王的感觉,也相当的幼稚。

    张艇欹让那帮哥们每人身穿黑客帝国式的黑色长皮风衣,每个人腰间还别着一副双节棍。张翰那个混蛋之前为了恐吓我纠集的那群蛇叔之辈,不是都拿着塑料枪嘛,我们拿双节棍,看看谁能干过谁。

    为了壮大声势,张艇欹甚至帮我们租到了一辆白色面包车。就这样八个壮汉加上张艇欹、周舟和我,可想而知车厢内是个什么状况。

    一堆穿着黑皮风衣、带着墨镜的‘黑客帝国’般的小伙子们脸贴着脸挤在车厢里,大家扭成一团,就这样一路颠簸地赶到了H县。

    刚下车的时候大家都腿软了,一个看上去最为精壮的兄弟竟然伏在马路牙子边呕吐到涕泪横流,他晕车了。

    大家气势汹汹地来到一家牛肉面馆,热热乎乎吃完面条,就准备杀往HN中学后面的空旷工地上,那里是张翰约好的和我们群殴的地方。

    我们约好晚上八点见面,但是等了好一会儿,没见到张翰率领那帮蠢货拎着仿真枪赶过来,倒是迎面驶来了两辆警车!

    这下我们都慌了神,显然那个狡猾的张翰暗地里摆了我们一道,他偷偷报警了。警察非常严肃地从车上走下来,问我们为什么要聚众斗殴。

    张艇欹慌张地说:“警察同志们,我们咋就斗殴了呢?我们这是在拍摄短视频好嘛?”

    警察回望了一圈四周,只见张金鹏正拿着摄像机倚靠在白色面包车的车厢处,而我们周围那几个穿着黑色皮风衣的兄弟们拿着双节棍随便挥舞着,百无聊赖地摆着各种造型,就像是未经训练的群众演员在瞎胡闹一般。

    “你们忽悠谁呢?刚才有人报警了!”警察带着怒气地回应道。

    “那我们群殴的对象是谁呢?我们又为什么闲的没事想要群殴呢?要不您回过去电话,盘问一下那位报警的兄弟......”张艇欹非常狡黠地回答道。

    警察摆出无可奈何的表情,说那个电话是在公用电话亭里面打的。

    “那是不是报警的人说的是另外一群寻衅滋事的人,根本就不是我们?”张金鹏乖巧而狡黠地询问道。警察并没有回应,大家就这样尴尬地僵持了好一会儿。

    大约二十分钟后,那位盘问我们的警察拨通了一个电话,貌似应该是他们的领导,电话中谈到群殴的人没看到,只看到一帮拍摄短视频的人,而且现场也并无群殴事件发生,问群殴的对方在哪儿呢?

    电话另一头的回复我们并没有听清楚。

    “无理取闹!”警察挂掉电话后怒斥了我们一句,接着说道:“你们是那个部门的,拍什么短视频?手续都齐嘛?”

    张金鹏一边端着摄像机随便乱拍,一边眯缝着眼睛回答道:“哦,我们这是拍摄课程作业呢,就纯属拍摄玩的,应付老师的差事......”

    那位之前蹲在马路边晕车呕吐的威猛帅哥也缓缓走过来,从他的披风里内侧口袋里使个劲儿捣腾,掏出一个小证,竟然真的是他们职高影视编导专业的学生证!

    这时候,我们身后非常适时地冲过来一位搅局者,他就是那位帮我们开车的司机小哥。司机小哥拎了十来袋酿皮子,嬉皮笑脸地说:“兄弟们歇会儿,吃点东西吧!”结果司机小哥定睛一看,周围围着一圈警察,吓得好几袋子酿皮掉到了地上。

    “哎!走走走!”一位稍微年长的警察摇着头,挥手示意手下那些警员回撤。警车遂即扬长而去,留下漫天烟尘中虚惊一场的我们。

    这场闹剧算是收尾,但是我在HN中学就读时那位班主任却早就洞察玄机。他厚重如同啤酒瓶底般的眼镜片后藏着一双虽小但机敏而深邃的眼睛。

    班主任委婉地告诉我说也到了我该离开学校的时候了,这样对大家都好,学校也不会出具任何书面的警告啥的,丝毫不会影响到我日后返回故乡就读的事宜,而且他已经给我父母打电话说清楚了这件事情。

    我沉默不语地走出班主任办公室,二话不说回到自己的宿舍,收拾床铺准备打道回府。

    周舟诧异地望着我说一切不是都平息了嘛,为什么我还要走?

    我没有回应。

    周舟最后和我站在教学楼那棵参天柏树下,他抚着我的肩膀说:“小羽,你要这样仓促的离开,我无话可说。希望我们俩在十年后,还能在这棵树下重新会师!”

    我扶着周舟的肩膀,不禁热泪盈眶。

    就此我告别了那所我母亲曾经就读过的中学,后来再也没去过,对于周舟也是一样。那次柏树下的拥抱也是此生最后一次的记忆。

    在这个充满失意的夏天,我选择重新回到自己的家里,经历了这一切,我的抑郁情绪逐渐加重。还有三个月我即将高二毕业,但是我实在不想回到原来的中学去了,那里充满了我痛苦的回忆。

    我想在家里自学三个月,然后在高三新学期伊始转学到LZ市去念书。

    我将我的想法告诉了父母,在经过数个难熬的夜晚,我父母终于同意了我的决定。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我也写不出文字了,也没有心情创作所谓的漫画,爷爷的手稿也搁置在一边。我甚至连吉他都没法弹奏,每当将手指按在吉他弦上的时候,我的手指就不停地打颤。

    于是这一段时间我借以用摇滚乐慰藉自己的内心,大量的阅读和听音乐成为了自我治愈的手段。

    那一段时期,基斯·理查兹的自传《滚吧,生活》和汤米·李自传《TheDirt》一直陪伴着我,我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将这本书放在身边。我甚至觉得自己有些经历和他们挺像的,都经历这些极其难熬的少年岁月,都是那样被人误解、质疑,都是一样的无助和迷惘。

    【注:基思·理查兹(KeithRichards,1943年12月18日-)出生于英国英格兰肯特达特福德,英国歌手、作曲家,滚石乐队(theRollingStones)吉他手兼创始人之一。汤米·李(TommyLee,1962年10月3日-)出生于希腊雅典,美国鼓手、音乐人,重金属乐队MötleyCrüe的创始人】

    时光流逝,我就这样在自己的家里自学了一学期的高中课程,其实大多时候我都是在家里整理文献和完善爷爷的手稿,空闲的时候继续制作我的漫画,兴趣来了的时候再看看课程复习资料,心情烦躁的时候就狂弹吉他。

    转回到高三时期这段痛苦的岁月,那段时间我正在经历着人生中的很多挣扎和迷惘。编纂爷爷手稿和弹吉他的时光帮我渡过了这段黑色的岁月,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可能真的会因为抑郁而做出很多追悔莫及的事情,搞不好很有可能自寻短见。

    那段时期我最喜欢一首歌曲是台湾摇滚音乐人伍佰的《白鸽》,因为我觉得那首歌的歌词来描述我那时的心境和状态真的太贴切了。我将伍佰的海报挂在墙上,将《白鸽》的歌词抄在海报空白的地方:

    前方啊没有方向

    身上啊没有了衣裳

    鲜血啊渗出了翅膀

    我的眼泪湿透了胸膛

    飞翔着强忍着伤

    逃离了猎人的枪

    我的双脚没有了知觉

    我的心情下冰冷的雪

    亲爱的母亲挚爱的朋友

    我会坚定好好的活

    沉默的大地沉默的天空

    红色的血继续的流

    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

    至少我还拥有自由

    在经历了极其痛苦和彷徨的这一段时间,我又经历更加痛苦的事情,那就是张艇欹也将转学到外地去念书。我们都快要升至高三了,自此一别,即将面临的就是炼狱般的高三时光,以及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式的高考。

    我们都知道,高考之后我们很可能身处天涯海角,再也不能回到过去了。

    我和张艇欹最后见面的那个傍晚,我俩都又回到当初所就读的学校,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但又陌生。那些曾经的荒唐事,斑驳墙壁上年少轻狂的情话,操场山根脚下的破旧工厂里吉他的轰鸣声,伴随着我们的离开,再也没有人会提起了。

    那天我们俩喝得酩酊大醉,躺在操场的沙坑里痛哭。

    张艇欹在周末的时候乘坐火车去了南方一座城市,我很后悔没有去送他,但是我又怕车站的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