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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变化 第一章 (二)

    这天,张平平骑着自行车去见老朋友,没聊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沿着喧闹的中心街道往回溜达骑。满马路刺耳的扩音喇叭循环播放“秋裤,秋裤,十块钱三条!十块钱三条!”“五香花生米,糖炒栗子!不香不要钱。”“消食开胃果丹皮!”“现牛奶,个人儿养的!现牛奶,个人儿养的!”“玉茭茭,甜玉茭茭!”路边商铺里则放着动感劲爆的音乐,混杂在扩音喇叭中,似乎谁喊得声音高时间长,上门生意就多。张平平顶着一脑袋杂音和无所事事的空虚,回到家里。

    多年不见的大凤姐姐正坐在那张旧布沙发上,她红着眼框和鼻头,面前的玻璃茶几上摆着蔡玉梅给她倒的半杯白开水。

    “大凤姐姐来了!稀罕了哇,好久没见你!”

    “平平多会回来的?”大凤应该是刚哭完,声音已经恢复正常。

    “你妈说你不在那个单位干了?那是个好单位哇。”

    “嗯,我想换个地方。”

    “平平你懂事点啊,你爸妈不容易,就指望你了。”

    “知道了,大凤姐姐。”

    张平平看她此时情状,就猜到她又来诉说那桩烦心事。

    大凤姐姐是毛毛舅舅的大闺女,毛毛舅舅是蔡玉梅三爹的二儿子。平平的印象中,毛毛舅舅仪表堂堂,能说会道又通情达理,在文化局当过多年的领导,毛毛妗妗也是外表极温和的女人,两人说话都慢条斯理,永远不温不火。偏偏他们这对模范夫妻,养出个人人都头疼的儿子。

    俩夫妻一共生养三个孩子,两个姑娘一个儿子。俩人从小把儿子宠得不像样,蔡玉梅说“小时候要尿尿,他妈正和面呢,拿起和面盆就给他接尿,接完倒了再和面。”这儿子从小淘气,害得没样,但也算平平安安长大。可不知从什么时候摸上赌博,越玩越大,被弄进去强制戒赌好多回。可这赌瘾跟烟瘾一样,染上就没完没了,从十几岁折腾到四十好几岁,欠下不少钱,老夫妻和大凤姐妹的好日子,几乎被这儿子毁掉。眼看四十多岁的人,自暴自弃不想学好,每天萎靡不振,生活过得一塌糊涂。儿媳妇抛家舍业有些年头,留下个孙小子给他们老两口。老两口不知怎么商量的,要两个闺女把房卖掉,填补儿子的窟窿,还要让她们给孙子买套房将来结婚用,大凤姐姐已经卖掉一套,又逼着她把住的那套也卖掉。小凤姐姐跟父母断绝来往,就剩大凤姐姐听他们的指挥。上半年,大凤姐姐刚查出乳腺肿瘤,她觉得这毛病跟多年的憋屈有关,可没处诉说,一难受就来找姑姑蔡玉梅哭诉。

    “姑姑,我就咋也想不通,我怀疑过可多次,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

    “快别瞎说啦,咋不是了,生下你的时候我还去看的。”

    “那咋啦,闺女就不是人?我说,你们看看,我现在让你们逼出癌症了,还不行?他们还骂我,说我气死才好……”说到此处,大凤姐姐又抽泣起来,胸前的深灰色风衣一鼓一鼓地。平平听完一惊,不知道是不是她说得夸张。

    “凤,你先不要气,气坏还是你个儿难受了哇……你学学人家小凤,躲他们远点,唉,我也想不明白,我哥嫂他们是咋想的了。”

    因为是长辈间的事情,张平平不好插嘴。大凤姐姐的遭遇,她感到非常难以理解,两个外表温文尔雅的人,养出个混世魔王,还做出这么偏激的事情。人生啊,到底有多少事情是变幻莫测的,正如自己眼下的境遇,怪不得杨二姊总说那句“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咱们载就管好的了”,蔡玉梅讲述这些无奈时,会归咎于命,她认为“挺好的两个人,命不好,唉。”

    面对生活的变幻莫测,大概只有调整自己,才是唯一占据主动地位的方式。时间在张平平的静滞中从未停下它的脚步,依旧无声无息的向前流动,一切都在默默酝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