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６章：提携玉龙
烟阴一方若要追责，叔叔会不会将自己抛出去？
该怎么保住继承人的位子？
何易知道，这件事情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当务之急在于得到更多情报。通传走后，他观察着赵檀，发现对方眉头紧蹙，嘴唇轻抿。
他的傲气消失了。
这也是理所应当，经此一事，若非自己准备周全，后果只怕不堪设想，这个老油条先前常用叔叔来敲打自己，此时再没脸面多说什么了。
然而，何易心中却腾起一股专属于涣阳人的不满，涣阳人很讨厌会暴露内心的动作和表情。自从三岁识字，他就要诵读何家祖训，一旦大哭大笑，都会受到严厉的责罚，随着年龄见长，这些这些规矩也越来越苛刻……
“副官，藏好你自己。”
赵檀不解地抬头，何易解释道：“这是一句涣阳的俗语，意思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
他不知道，何易想，他以为我只看出了他的焦躁，然而这不需要看，光凭空气中微乎其微的汗味就就能判断，我看到的东西远远比这多。
何易与赵檀相熟，了解对方的行为模式和习惯动作。他会这样记忆身边的个每一个人，从七岁起，叔叔就在训练这种能力。从赵檀的肩膀形态、眼球运动，以及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得出这个结论：
赵檀在思考某段回忆，从表情来看，他思考的回忆并不是爆炸事件本身，但绝对与此有关。
有人曾经跟他说过什么？又或者，他知晓什么隐情？
何易并不怀疑副官的忠诚，但是出于涣阳人的谨慎，他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副官，你觉得国君的密诏里都写了什么？”
赵檀不可思议地看向何易，眼神中虽有惊诧，但并无忐忑和恐惧。
何易微微一笑，这是笑给对方看的。他得到了两个好消息，第一，副官没有背叛，这是早就确定的；第二，他猜对了，护国回京是受了国君的密诏。
不过，国君诏回护国做什么？难道是他为护国准备了这场“烟花”？不，应该不是……
赵檀没有涣阳人的心计，但在官场洞悉世事，也绝不是吃干饭的，看了何易的笑容，便明白被耍了，“阁君不想让你接触这些。”
他随即便转换了话题，“西阁——”
“我知道，我知道……”何易闭上眼睛，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他们想把我叔叔拖下水……”闭上眼睛，爆炸的场景就浮现在黑暗中，耳边似乎还有那个老兵的自述，何易心如乱麻，这次无论如何呼吸，都不能抚平内心。
“少爷，你还是天真了。我想说，爆炸案的幕后黑手……”
何易的肩膀猛烈一颤，即使刚才被匕首架住，反应也没有这么强烈。他生于乱世之末、盛世之初，成长在和平年代，然而纵观史册，十七年的和平不短了……他从未觉得动乱离自己如此之近……
何易瞥了一眼赵檀，发现他表情凝重，难道幕后黑手真的是那个人？他不会胡说，能说出这种话，想必是叔叔跟他谈过这个问题。
“我叔叔怎么说？”
赵檀有些迟疑，“他……”
“哦，我忘了，他肯定不让你告诉我吧。”何易揉了揉脸，“没事。”
沉默许久，他又说道：“抱歉。”
他不清楚自己对谁抱歉，也不清楚为什么抱歉，可能是为刚才的失态吧？叔叔对他严苛的涣阳式教导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稳住烟阴一方，如果他们将灾祸全部归咎于北阁或涣阳，那么轻则有灭顶之灾，重则大军压境，生灵涂炭。
“取念术对死人无效，我刚才是骗他的……”何易顿了顿，“我出去走走，这里交给你了。”说罢，掀开帐帘，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不知不觉，他在江边的地狱景象中走了很远，身着青衣的安城卫正三人一组在展开救灾工作。太阳照常升起，把光明没心没肺地挥洒在这人间惨剧之上。
他的心脏跳得很急促，甚至震得肋骨有些不适。
他不想再默念那些家训了。
不远处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何易慢跑两步，只见一个少女跪在血泊当中，双手牢牢压在一个青年的‘伤口’上。
“血止不住！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她的左眼血肉模糊，瞪大的右眼中不断涌出泪水。
何易咽了口唾沫，看着那个死去的青年，他的血早就流干了，少女用力压着的与其说是伤口，倒不如说是断面。
少女猛然僵住，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看看身下的血泊，又顺着何易的目光看去，死死盯住那骇人的断口上。
何易硬是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你受伤了吗？我带你去北面的大帐里吧，在那里……”
少女的眼睛瞪得滚圆，她点点头，去背地上的那个青年。因为血液，青年的遗体不断向下滑，这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背不起。
虽然，那个青年只剩一半了。
最后，她坐在地上，泪水涔涔而下。
何易多希望自己也能跟她一起哭，但他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甚至丝毫不觉得悲伤。他开始厌恶自己，为什么不会替这些苦难的百姓伤心？为什么只能默念那些家训，只会计算利害？
我不是一个毫无人性的人，我会为这件事痛苦，它会在余生一直折磨我，但我现在还不能崩溃。对，就是这样，何易反复在心中告诉自己。
一只大手毫无征兆地搭在他的肩上。
何易一惊，有人靠自己这么近，他居然没有发现，如果这人想要他的命，他早已经去见那个老兵了……
他转头看去，那是一个高大的烟阴死士，青衣上遍布尘土与血污，左腰挂着长刀，右侧是个匕首。这个死士只剩下半个鼻子，一道暗红的伤疤从嘴角划到下颚，缝合的痕迹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
死士瞪着眼睛，看了看何易，又看了看那少女。
何易从没跟死士打过交道，不知道这表情是出于习惯，还因“乌勒”受伤而愤怒。这个烟阴蛮子会不会把帐算在我头上？他想。
死士对身边的人嘟囔了两句，他的两个手下立刻搀起女子，往北面的营帐走去。何易心中暗松一口气，对方善待这个女子，想必是看到自己刚才与她搭话，由此推想，他们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
看来，面前的死士便是护国的卫队队长。
何易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状态，平静内心。死士又拍了拍他，明显是表达友好和安慰，这让他更加安心。
死士的另一只手却抽出了胸前的匕首。
该怎么保住继承人的位子？
何易知道，这件事情要比想象中复杂得多，当务之急在于得到更多情报。通传走后，他观察着赵檀，发现对方眉头紧蹙，嘴唇轻抿。
他的傲气消失了。
这也是理所应当，经此一事，若非自己准备周全，后果只怕不堪设想，这个老油条先前常用叔叔来敲打自己，此时再没脸面多说什么了。
然而，何易心中却腾起一股专属于涣阳人的不满，涣阳人很讨厌会暴露内心的动作和表情。自从三岁识字，他就要诵读何家祖训，一旦大哭大笑，都会受到严厉的责罚，随着年龄见长，这些这些规矩也越来越苛刻……
“副官，藏好你自己。”
赵檀不解地抬头，何易解释道：“这是一句涣阳的俗语，意思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
他不知道，何易想，他以为我只看出了他的焦躁，然而这不需要看，光凭空气中微乎其微的汗味就就能判断，我看到的东西远远比这多。
何易与赵檀相熟，了解对方的行为模式和习惯动作。他会这样记忆身边的个每一个人，从七岁起，叔叔就在训练这种能力。从赵檀的肩膀形态、眼球运动，以及面部肌肉的细微变化，他可以不假思索地得出这个结论：
赵檀在思考某段回忆，从表情来看，他思考的回忆并不是爆炸事件本身，但绝对与此有关。
有人曾经跟他说过什么？又或者，他知晓什么隐情？
何易并不怀疑副官的忠诚，但是出于涣阳人的谨慎，他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副官，你觉得国君的密诏里都写了什么？”
赵檀不可思议地看向何易，眼神中虽有惊诧，但并无忐忑和恐惧。
何易微微一笑，这是笑给对方看的。他得到了两个好消息，第一，副官没有背叛，这是早就确定的；第二，他猜对了，护国回京是受了国君的密诏。
不过，国君诏回护国做什么？难道是他为护国准备了这场“烟花”？不，应该不是……
赵檀没有涣阳人的心计，但在官场洞悉世事，也绝不是吃干饭的，看了何易的笑容，便明白被耍了，“阁君不想让你接触这些。”
他随即便转换了话题，“西阁——”
“我知道，我知道……”何易闭上眼睛，他已经一夜没有合眼了，“他们想把我叔叔拖下水……”闭上眼睛，爆炸的场景就浮现在黑暗中，耳边似乎还有那个老兵的自述，何易心如乱麻，这次无论如何呼吸，都不能抚平内心。
“少爷，你还是天真了。我想说，爆炸案的幕后黑手……”
何易的肩膀猛烈一颤，即使刚才被匕首架住，反应也没有这么强烈。他生于乱世之末、盛世之初，成长在和平年代，然而纵观史册，十七年的和平不短了……他从未觉得动乱离自己如此之近……
何易瞥了一眼赵檀，发现他表情凝重，难道幕后黑手真的是那个人？他不会胡说，能说出这种话，想必是叔叔跟他谈过这个问题。
“我叔叔怎么说？”
赵檀有些迟疑，“他……”
“哦，我忘了，他肯定不让你告诉我吧。”何易揉了揉脸，“没事。”
沉默许久，他又说道：“抱歉。”
他不清楚自己对谁抱歉，也不清楚为什么抱歉，可能是为刚才的失态吧？叔叔对他严苛的涣阳式教导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稳住烟阴一方，如果他们将灾祸全部归咎于北阁或涣阳，那么轻则有灭顶之灾，重则大军压境，生灵涂炭。
“取念术对死人无效，我刚才是骗他的……”何易顿了顿，“我出去走走，这里交给你了。”说罢，掀开帐帘，外面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不知不觉，他在江边的地狱景象中走了很远，身着青衣的安城卫正三人一组在展开救灾工作。太阳照常升起，把光明没心没肺地挥洒在这人间惨剧之上。
他的心脏跳得很急促，甚至震得肋骨有些不适。
他不想再默念那些家训了。
不远处传来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何易慢跑两步，只见一个少女跪在血泊当中，双手牢牢压在一个青年的‘伤口’上。
“血止不住！这样下去他会死的！”她的左眼血肉模糊，瞪大的右眼中不断涌出泪水。
何易咽了口唾沫，看着那个死去的青年，他的血早就流干了，少女用力压着的与其说是伤口，倒不如说是断面。
少女猛然僵住，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看看身下的血泊，又顺着何易的目光看去，死死盯住那骇人的断口上。
何易硬是从嘴里挤出了这句话，“你受伤了吗？我带你去北面的大帐里吧，在那里……”
少女的眼睛瞪得滚圆，她点点头，去背地上的那个青年。因为血液，青年的遗体不断向下滑，这个弱女子无论如何也背不起。
虽然，那个青年只剩一半了。
最后，她坐在地上，泪水涔涔而下。
何易多希望自己也能跟她一起哭，但他无论如何也哭不出来，甚至丝毫不觉得悲伤。他开始厌恶自己，为什么不会替这些苦难的百姓伤心？为什么只能默念那些家训，只会计算利害？
我不是一个毫无人性的人，我会为这件事痛苦，它会在余生一直折磨我，但我现在还不能崩溃。对，就是这样，何易反复在心中告诉自己。
一只大手毫无征兆地搭在他的肩上。
何易一惊，有人靠自己这么近，他居然没有发现，如果这人想要他的命，他早已经去见那个老兵了……
他转头看去，那是一个高大的烟阴死士，青衣上遍布尘土与血污，左腰挂着长刀，右侧是个匕首。这个死士只剩下半个鼻子，一道暗红的伤疤从嘴角划到下颚，缝合的痕迹如同一条丑陋的蜈蚣。
死士瞪着眼睛，看了看何易，又看了看那少女。
何易从没跟死士打过交道，不知道这表情是出于习惯，还因“乌勒”受伤而愤怒。这个烟阴蛮子会不会把帐算在我头上？他想。
死士对身边的人嘟囔了两句，他的两个手下立刻搀起女子，往北面的营帐走去。何易心中暗松一口气，对方善待这个女子，想必是看到自己刚才与她搭话，由此推想，他们对自己应该没有恶意。
看来，面前的死士便是护国的卫队队长。
何易深吸一口气，迅速调整状态，平静内心。死士又拍了拍他，明显是表达友好和安慰，这让他更加安心。
死士的另一只手却抽出了胸前的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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