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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恶渊古墓(六)

    可看看这些文字,估摸着有两百多个,若要逐个排列不知得排到猴年马月去,而且言辞的联系又生涩难寻其意……

    用词晦涩难懂?

    赵水忽然抬起头,看向了冰阶上的书卷。

    若所猜没错,这几句话应当是藏在这百余卷的古书中——至少,是意出于此。

    难道要想出得去,就要将这里的书全部看完?赵水倒吸一口冷气。

    虽说他乐于读书,但毕竟做不到一目十行,若还要通词达意的话,他可不敢保证在饿得昏厥之前,能把这里的书看上个半成。

    “真是难为我了。”赵水叹道,索性四脚朝天仰倒在地,彻底松垮了身子。

    昼夜奔波,加上牵动恶渊海星灵一事让他心事重重,并未得到好好的休息。而眼下无人在旁,不知所往,反倒使他完全地放松下来,很快地,便坠入了梦乡。

    这一睡,睡得极为踏实自在。

    此时的高塔中,因为顶部的光线被遮挡住,彻底黑了下去。

    蛇鼠在方才的旋风中早就躲藏得没了踪影,四下一时寂静。苏承恒从怀中取出火折点亮,看看周围的地面,只留下剐蹭的斑驳血迹。

    “赵水呢?”赫连破问道。

    苏承恒的侧颚动了动,黯然抬首,回道:“石块聚集时,他在上面。”

    掌心蓄力,一团红光从赫连破的胸前亮起,在他转肘挥臂的同时,化为两股内力骤然向上射去。

    塔内顿时亮起。

    两人一齐望向上部,不由得屏住气息。

    只见塔壁上的棺木侧盖都不见了,其中的尸身或多或少地被刚才的风吸出来,半挂在棺材沿上,有的已是骸骨,有的则肉身未消,这么一乍眼,恍若群鬼出世,将往外扑。

    “既无他的踪迹,便是被困在塔顶。”苏承恒说道。

    “嗯。”赫连破回应道,若有所思地皱起了眉。

    “世子在想什么?”

    “过来的时候,赵水没怎么说过话,心绪消沉,而先前那恶……没什么。”

    苏承恒听他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住,又见他摇头笑笑,心内有些迷惑。

    刚欲开口,忽听旁边瘫坐在地的小壮指着上头道:“那个,林大哥!”

    一转头,众多悬挂的尸身中,有一个黑影像是蜘蛛般攀着塔壁不断向上,分明是刚刚提刀攻击赵水的林开叶。

    “那个人——”

    “承恒,你带小壮先走,告知卫连他们塔内之事。”赫连破说道,“这里我来想办法。”

    “是!”

    红光顿收,赫连破沉息一瞬,展起双臂向塔壁飞了上去。

    “呼……”

    赵水迷迷糊糊中深呼一声,眼皮重新感受到光芒的覆盖。

    慢慢转醒,他颤动着眼睫尝试睁开眼,看见空中那璀璨光彩中飘浮字块,反应了好一阵儿,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好舒服的一觉啊。

    身子回转气力,心中也顿觉通畅,赵水从地上爬起来,搓了搓有些发寒的双手,看向周围一圈的书卷堆。

    “既然闲着也是闲着,那便看看这恶渊古墓里的书究竟说着怎样的话。”他心道。

    于是深吸一口气,赵水走到一处冰阶坐下,倚着阶壁抽出一卷竹书,拉开细读起来。

    古人云,“犹且具名废寝,昃晷忘餐。”但对赵水而言反而本末倒置,不是因专心读书而废寝忘食,而是为了忘记眼下所困腹中之饥,不得不强行让自己投入书卷之中。

    此处的藏书涉猎颇广,有赵水以前读过的孔孟老庄、天文地理,也有从未听说过的内功术法、天人之术。虽然一开始读起来费劲,但逐渐理出古人论述的架构,明晓了几分理后,还算有些意思。

    塔顶的日头始终高高照耀,赵水不知时间,便不觉疲倦。

    渴的时候舔舔冰阶,刚开始好几次都把舌头给粘在了上头,后来便熟练地先动用真气将冰捂热些,再吸汲些许冰水。至于果腹——赵水选择忘记这件事。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

    等一下!

    赵水抬头上看,视线扫过一众文字,嘴角一弯。

    “找到了。”他笑道,蹭地跳起,举臂去抓空中的文字,从“我”、“无”,到“近”、“知”,逮着一字便往按于地上。

    金光一字字亮起,在赵水的纵跃跳动下,连成了一句话。

    光芒突然闪动,化成一片白,逼得人只能闭目回头避开。

    待再转过身,地上排列的一行字已然不见,而石块间,出现了一道与那排字一样长的裂缝。赵水伸手去摸,还有阵阵小风穿缝而来。

    “太好了。”赵水心道,站起身来,看看空中少了两成的木字群,信心倍增。

    但他忽而发觉,自己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

    若在以往,这样上蹿下跳数十下,气息多多少少有些影响。然而此刻,别说没有喘气了,就连心跳也没有一点儿变快——

    莫不是好久未曾进食,五感衰退了?

    可除了略感空腹外,他身上的力气似乎丝毫未减,能走能跳,比于常人。

    赵水举起两手摊在面前看了看,困惑间,转腕出力。

    真气如往常般随之而动,可丹田里的内力,却如一潭死水般,毫无动静,就像凭空不见了一样。

    奇乎怪哉。

    “还是先想办法出去要紧。”赵水拍拍胸脯道,振奋起精神,再次落座于冰阶的书堆旁。

    一本接一本,赵水有时看得两眼干涩、直打瞌睡,强咬着牙硬着头皮一个个字地看下去。而有时思绪通畅,又沉迷其中恨不得不眠不休来全然通会其中的意思。

    随着浏览过的书越来越多,空中的文字亦越来越少。

    地面上,现出了如蜘蛛网的交叉裂缝,赵水甚至能偶尔看见底下的闪电。但如此薄薄一壁,仍无法直接冲撞开来。

    直到空中剩下了二十四个字后,赵水扫遍群书,没有找到可以将他们串连起来的那句话。

    再翻一遍,还是找不到。

    没有日落日出,时间仿佛就此停滞一般,整个世间,都与赵水没有关系了。

    倘若一直找不到,他觉着也许所剩无几的余生就要在这个书堆组成的古墓中度过、而后安眠了。

    那底下的他们呢,爹娘呢?

    这些日子,他们一定想方设法地寻找他。茫茫然不知所踪,高塔之上可望而不可即,甚至很有可能,以为他已然离世……

    赵水越来越无法心安。

    抓着剩下的木字翻来覆去地排列,摊了一堆书卷在地上,甚至连那《反星册》都细读了好几遍,仍是毫无头绪。

    “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赵水倒在地上仰天长叹,无奈吟诵道。

    “乒乓!”

    “咻——”

    耳边的裂缝中,突然传来隐约的打斗声。

    幻听了?

    赵水如岸上的鱼般嗖地翻身,将侧耳贴在地上,迎着那轻风屏息细听。

    真的有人在下面,还拿着什么东西在敲打石壁。

    “有人吗?是谁来了……”赵水拿拳头砸地叫道,口齿因许久未多言语而有些含糊,“我是赵水,我在这里!”

    敲打的声音登时不见。

    赵水的心中怦怦直跳,在再次归于静寂的那一片刻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莽撞,会否将不知名的对方给吓跑?

    就在他的希冀渐渐熄灭的时候,石缝那头,传来一声熟悉的问话:“赵水?”

    “赫、赫连世子?”

    “是我。”

    唇齿因激动而哆嗦着,赵水感到满腔的激动往上涌起。

    若是换了别人,他也许心内只有感激与欣喜,可当听到赫连破的声音时,心里涌出的却是说不出的感动与酸意。

    就像是个迷了路的孩子,东奔西走中终于被家里人找到一般的委屈。

    他赵水,心底里,原来早已不止将赫连破看作普通的同伴、或是辅佐的世子——

    他还是,他的兄长啊。

    “赵水,你还好吗?”没听到回音,赫连破语气有些焦急地说道。

    “我在。”赵水咽了下喉结,赶忙回道。

    “这石壁被星灵禁锢,无法硬破。你里面是何情形,可有破解之法?”

    “这里……将分散的字排列成一句话,应该就可化解。但是还剩最后二十四个字,始终想不出顺序为何。”

    说话间,赵水突然听到底下传来人的喘息,以及兵刃相向的撞击声。

    是在打斗。

    他连忙问道:“是谁?”

    “没事。”赫连破的声音远了些,听上去说话有些吃力,“你先说,哪些字?”

    赵水稳稳心神,蹲起身,望着空中的木块说道:“穴、孟、什、耄、乙……”

    “再说一遍。”

    “穴、将……吉、唇、丸……”

    如此重复了三四遍后,石壁下,传来赫连破的一声浅笑。

    “这么简单的字谜,这么些天竟愣是没得想出?”只听他略带无力的嘲弄,说道。

    “字谜?”

    赵水倒是未曾往这上面想过。先前几句都是现成的语句,他便想当然地以为剩下的这些个字也是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可字字分离无所关联,才绞尽脑汁了许久许久。

    眼下被赫连破这么一点,再看那些个字,突然有了些许头绪。

    “正确的顺序应是,乙、力、丸、什——”

    “穴、吉、闵。”赵水接着赫连破的话说道。

    原来如此,竟是这样。

    赵水突然觉得,自己在这里浪费了这么久的时间,真真有些傻愣了。

    前十二个字,是以笔划为序依次排列,而后十二个字,则涵盖了十二时辰的偏首——怪不得始终读不通呢,压根儿不是一句话!

    这个出题之人,还真是恶趣。

    被捞下的木字排列两行,依次没入金光之中消散。

    所站的石壁处,开始猛烈地震动,发出“咯咯”的碎裂声。

    “小心!”赵水向底下喊道,翩身飞起,靠边躲了过去。

    中央的一圈石块重新散开,没了支撑后宛如散沙般脱落,向塔底坠落,形成了一个一人长的圆洞。

    圆洞破落的边缘处,先后飞上两人,各自站在赵水的斜对面。

    这是赵水第一次看见这样的赫连破。

    束发的发带半散,垂下凌乱的发丝。面黄肌瘦,脸上蹭着一块块脏灰,眼中都是通红的血丝,却在看着他,发白的唇间还带着笑。外衣已不见,衣衫破乱,甚至还有磕破的血印子,他一手抓刀、一手握拳,十指间,都是发红的血痕。

    “你……”赵水瞠目道。

    “臭小子。”赫连破动了动脚步,回应道,“平日里如此聪慧,却被这字谜压得让我好找。”

    他站立不稳,说着便要倾身倒下去。

    赵水立即冲上前扶住他,手掌在他的背上磨搓翻转,用力一推,注入内力。

    赫连破的真气涣散、丹田虚空,如久旱逢甘霖般汲汲若渴,吸收着他的内力。

    难道说,自己困在这里的时刻里,赫连破都在攀着塔壁,不吃不喝地黑暗中一直摸索着,上来寻他?

    “可以了。”赫连破脱开赵水的手,说道。

    “你体力不支,我再——”

    “你不也一样。”

    哪里能一样。一个运气不好被困住,亡则亡矣,一个却是为助他人而困。

    “小子,吕怀慈呢?”这时,跳上来的另一人在扫视一遍周遭后,沙哑着声音问道。

    赵水转头看向同样蓬头垢面的林开叶,没有答话。

    林开叶的双眼已经有些直愣,没有耐心再问,便大步往边上的冰阶上找去。

    吕怀慈的尸骨被破布包裹着,放在冰阶的一角。林开叶胡乱地翻开书卷堆,扯到了布条发现骸骨后,愣然片刻,便将破布一把掀开。

    他的视线在骸骨上来回扫动,干涩的眼中刚闪出湿意,又倏忽不见。

    “册子呢?”他问道。

    “什么册子,我不知道。”赵水回道。

    林开叶瞪着大眼看向赵水,在辨认他说的是真是假。但余光一转,突然发现距离赵水脚边不远的地上,有一本不是竹木书卷的书册,正摊开着。

    电光火石间,林开叶如猛虎般冲了过来。

    赵水眼眸一亮,撤步上前,翻起跟头去拾捡那书册。

    两人的手同时触到了它,力量扭转间,书册“哗啦”一下被扯成两半,纸张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