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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眼看这宋穆炎那痛苦的神情,老夫人顾不得给他讨媳妇这事了,哀声道:“昨儿太医不是说已然消肿了吗?消肿了就只等那些断了的骨头愈合,至于那些断了的筋……可怜我的炎儿。”

    泪水滚滚而下,陶妈妈连忙放下手里的画卷,躬身道:“老太太莫急,老奴这便派人去请太医再来用药。”

    面对惨呼的宋穆炎,老夫人也有心无力,哭了一场只能走了。

    宋山宋水奔进来,拿起那堆画卷,开始评头论足。

    他们的确都是连女子都很少见的军中男儿,老夫人其实想得很周到。

    ……

    入夜。今夜有月。

    深秋之月,格外皎洁。

    也有风,扫过院子里的树枝树叶,发出好听的沙沙声。

    廊下挂着的灯笼红色,里面透出的光桔红桔红的,这种颜色很温馨,能令人安心。

    绿衣坐在院子里桂花树下的石凳上,她很喜欢这样的夜晚。她喜欢大自然的一切,她不喜欢的只有人。

    而现在,她觉得人也是让人心悦的存在,比如春花,她总是那样温柔,她的温柔有春风万物生的美好。

    比如春雨,几乎不说话的丫头,有一份难得的超出她那个年纪的稳妥。

    这会儿,她们两个就坐在门廊下,看着她,不来打扰她。

    在月色下,宋山走了进来,手里抱着垒起来的三个箱子,红木箱子一看就沉重,但他就像抱着棉花。

    径直走过来,将箱子放在了她的脚前,抱拳道:“小姐要的书。”

    转身便离开了,背影在月色下挺拔美好。

    春花春雨这才过来,合力抬起一口箱子,抬进屋去,一共抬了三回,绿衣这才进屋。

    解下身上的披风,里面穿着的是纯白色丝绸褥衣裤,她早就梳洗沐浴过了,赏月要用最舒适闲散的状态。

    然后她开始打开箱子,把里面的书一沓一沓拿出来,码在了书案上,春花想帮忙,她摆手拒绝了,她总会亲自对待书。

    码好了,对春花道:“多点几台烛,便去睡了吧。”

    书案上便又多点了两台烛,春花退了出去。外面月光皎洁,灯笼昏昏戳戳,烛光闪闪跃跃,真是个不错的看书的夜晚。

    宋山总归是不懂她的,搬来的书大多是兵书,也有些四书五经论语春秋之类的,这一类的她在中学都读完了。

    终于,她看到了一本叫自己感兴趣的书。准确的说这不是书,这是手抄本,亦或是手录本。

    用的是很好的绢纸,封面用楷书写着:魅国秘籍。

    旁边又有龙飞凤舞几个字:此书断不可留存。

    这是两个人的字体,看楷书的笔法韵味,应当是女子所书。而这宛若游龙的字体,是男子的笔锋。

    光看这两行字,她就看了半天。断不可留存,偏是存下来了,并且存在父亲的书房里。

    翻开,是娟秀的小楷,每几行字下面还有手绘的图画,这是些很怪异的图画,是她从未看到过的。

    这竟然是一本关于巫术的手录本,如果她自再无书可读觉得活着没意思,此刻她觉得有意思被激活了。这的确是她感兴趣的书。

    书里有治病救人的符咒,也有骇然害人的毒咒,有起死回生的法术,有捉鬼杀鬼渔猎农耕秋雨生殖驱瘟等等等等巫术不胜枚举,且详细记录了方法。

    她都没细致看,先纵观全书再来细看,只是一味地往后翻,而后她便看到了巫盅术包括的毒盅。

    简单的说,给人下盅,就是令人中毒,非种蛊之人不可解。

    这些书是父亲书房里搬来的,自然是父亲从魅国所得,只有这个解释。魅国?这国号实在好听得紧,父亲得了此书,但没将之销毁,是舍不得还是有所用?

    莫非,魅国有专门钻研巫术的巫师?并且这巫师是女子?否则不会有谁对巫术有这般详细的记录。

    接下去,她一字一字读,想找到有哪种毒盅的症状跟萧莫寒相似,一直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了噬心蛊。

    蛊,是将蜘蛛蝎子蟾蜍毒蛇蜈蚣等毒虫放在一个容器中,密封十天,开封后存活下来的毒虫便是最毒的,也是蛊的首选。对它进行饲养,把它的粪便放在水或粮食里,让人吃下,便会在身体里长虫,令人虚弱而死。

    而噬心蛊又不一样,是以种蛊人的血饲养,蛊只能在人的心脏里存活,会令人但凡稍微使用真气,心脏便会抽搐,血液逆行,吐血而亡。

    被种下噬心蛊的人,并非是只能半死不活一动不动,只是不可动用真气,也就是不可动武。

    换言之,若萧莫寒真中此毒,并不影响他日常坐卧行走,只是好比废了他的武功罢了。他如今这病入膏肓要死不活的样子,是做给天下人看的。

    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将书合拢,静坐了片刻,披上披风,走了出去。此时已然夜半三更,除了风声,府里一片祥和静谧。

    那两个尽忠职守的婆子,在院门外,一边一个靠着门,打着瞌睡,听到脚步声便精神抖擞起来。

    “这个时辰,大小姐去何处?”

    “穆炎苑。”

    穆炎苑这三个字就像是赦免金牌,这代表了宋穆炎在这侯府的地位,也代表了这是她可以任意前往的去处。

    倒也是,即便她犯克,也已经把这兄长克成了废人。克过了,再见面也就安全了。

    宋穆炎门外值守的是宋水,一张冷冰冰的脸,拱手道:“将军正在酣睡,小姐天亮再来。”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直接推门进去了。睡得正熟的宋穆炎蓦然挺身坐了起来,这是习武之人的警醒。

    看到是她,绷紧的身体立马放松,温言道:“妹妹睡不着吗?”

    她走过去,在脚踏板上坐下来。怪不得春花总爱坐在她床前的脚踏板上,这实在是个好坐处。

    扬起脸来,问道:“哥哥可知道魅国?”

    他先是一愣,随后温和解答:“不过是曾经一个以巫术立国的异族罢了,妹妹怎地问起这来?”

    “曾经?也就是它如今不在了?”

    她习惯了抓重点,也习惯了言简意赅。语文成绩好的人,很少说废话。

    “被父亲所灭,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皇上刚刚继位,就有了一统天下的雄心壮志。”

    魅国早在二十年多前就被灭了,自然不会是魅国人给萧莫寒下蛊,难道是父亲?

    父亲同萧家胜过手足,又怎会对萧莫寒下这最毒的蛊?

    她点点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宋穆炎道:“据说那魅国公主倾国倾城,皇上想得到她,登基之后第一个便攻取了魅国。但父亲破城之际,魅国公主便自尽了。”

    她又点了点头,都是些陈年旧事,不在她感兴趣的范围。起身,不多停留,走了出去。

    回到自个的院子,自个的书房,再次把这本收录本拿起来,翻到刚刚看的那页。

    书中记:噬心蛊的解法却最是简单,只有一行字——此蛊由魅国公主鲜血饲养而成,解此蛊,只需与魅国公主同房。

    哈!哈!最简单最难最荒唐最不可思议的法子。

    魅国公主早已自尽,那萧莫寒此生无救。

    还指望拿她去冲喜!

    那人是死是活都不关她事,她只是惊异于世上真的有这般神奇的巫蛊之术。而魅国培养此蛊,必然是对最仇恨之人。

    是谁恨萧莫寒恨到了这个地步?

    她又从书的第一页开始读,这次读得非常仔细,每看一个字都要思索一会,当看到符水止痛这个法子的时候,她拿起纸笔,开始描摹书上的符咒。

    三五两遍,便描摹的一模一样了。而后,她照着书上的符咒默念了几遍,将符咒就着烛火烧了,纸灰顺便掉在了书案上的茶盏里,端起这杯茶,就走了出去。

    院子门口站着的两个老婆子还精神抖擞的在说闲话,这院子门口的看守一日三班,从不松懈,防她私下外出。

    她还是只说了三个字:“穆炎苑。”

    这个时辰,已然是寅时,天都快亮了,也就是她足足一夜未睡。

    两个老婆子面面相觑,看着她穿着褥衣裤,披散着长发,婷婷袅袅的走了出去。

    宋穆炎屋子的门外守着的人换成了宋山,这府里原是不必这样严加守护的,想是当兵的习惯,好比站岗。

    宋山看到一个白影飘然而至,此时天要亮未亮,纵是身经百战的将士,也蓦地身子发凉,随后整个人腾飞而起,手里的剑对着绿衣刺了过去。

    剑对着她的脖子只一寸的时候,他看清了她的脸,此时收剑已然来不及,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他左手一掌,将宋绿衣打飞了过去。

    这一掌之力,让绿衣飞了起来,重重跌在了院子里一旁的花丛中,压倒了一片开得正好的金菊。

    她被打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躺在宋穆炎床边的软榻上,宋山跪在他们兄妹之间。

    当兵的从来不信鬼魂,但他当时真的以为是鬼魂。

    宋穆炎看着宋绿衣,那眼里是满满的心疼,这一夜,她已然来了两次了,她多寂寞孤单,她肯定夜不能寐,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看她这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