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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自己坐起身来。一直躲在屏风后的郭浩立马现身。

    郭浩单膝跪在床前,道:“都歇下了,住进了你的书房。书房里的东西,都被搬去了后院,全数换上了她陪嫁的物件。”

    他的眉心跳了跳。

    自个从床上起身,身材颀长,长身如玉。便只是这挺身一站,从头到脚就舒展而翠拔,那是一种万人之上的孤高,万木从中独秀于林的卓绝。

    坐在了圆桌前,拿起筷子,吃郭浩新端来的饭菜。

    郭浩起身,站在他身边,沉声道:“世子装了两年,就连在属下面前都不敢松懈,只为了时时刻刻装成习惯好在人前装得更像,如今她来了,往后装还是不装了?”

    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他太好奇了,简直这辈子没有比这更让他好奇的事儿。若是不认识小时候的她,他倒没这般好奇,他怎地都无法将现在这个有着绝色面容,有着清冷性子的女子,跟从前那个一天只知道哭的宋绿衣联系在一起。

    莫非,人成长的时候,不只是容貌可以改变,就连性子都能像换了一个人?

    唯一没变的,还是她那跋扈的性子,新娘子进门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砸了别人一鞋子。他几乎都忍不住笑意了。

    他承认,他时常觉得被禁足的宋绿衣可怜,但自小都没有别的心思。若不是父亲非要他娶她,他是怎地都不同意的。他素来对女子无感,却又不得不承认,到目前为止,宋绿衣是他见过最美丽的女子,甚至比她母亲更美。

    曾经,宋天轶最令世人羡慕的,便是他有一位倾国倾城的夫人,萧莫寒小时候自然见过宋绿衣的母亲,那份温柔美丽任谁都忘不了。

    郭浩道:“虽然性子古怪了些,世子也瞧见了,只怕天下都没有这样美……”

    他手里的筷子停顿了一下,郭浩连忙告罪道:“属下失言。”

    再美再丑都是他的女人,旁人议论不得。

    “今夜洞房花烛,世子怎地不留住她?”

    之所以有这一问,是郭浩也纳闷,他耗尽心思要把她娶回来冲喜,即便不能动用真气,洞房还是没问题的。虽说这门亲是王爷坚持要萧莫寒应承下来的,但郭浩知道,若是萧莫寒真个不愿意,只怕这世上没人能逼迫他。

    她固然是嫌弃这半死不活的新郎,巴不得离他远远的。特别是今日,眼前这个新郎官在脸上易容成这斑斑驳驳,就像脸皮即将腐烂的模样,莫说是新娘子,就是郭浩看着都丑陋。

    但既然娶进来了,他非要把她按在床上,想来那新娘子也不能怎地,大不了事后哭一场罢了。

    虽然,她的确不是那样好惹。砸婆子的那一鞋子,让他躲在屏风后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莫寒放了手里的碗,拿起帕子仔细擦自己的手,动作轻缓,声音轻缓:“我现在还不是该痊愈的时候,那么着急冲喜做什么?不过,倒是可以把她唤过来,伺候我沐浴,这不是媳妇儿该做的事么?”

    他把媳妇儿三个字拖得很长,果然很好听。

    郭浩怔住,好半天才抬手指了指他的脸。世子最是小心谨慎,今儿才成亲,怎地就智商短缺了?

    他看着郭浩,冷声:“听不懂?”

    郭浩连忙单膝下跪:“属下不知世子到底是要在新娘子面前装还是不装?因而疑惑不解。若是不装,属下便去唤她过来。若是装,只怕她帮世子沐浴的时候,世子这张脸就装不下去了。”

    用水从头到脚的一洗,他那张脸还藏得住么?

    他那要死不活的脸上的斑斑驳驳还藏得住么?

    郭浩这一提醒,他才后知后觉。他尚不了解她,还没到不装的时候。

    温怒道:“抱我去沐浴。”

    明明自己能走!

    郭浩起身,抱着他,进了净室。

    ……

    宋绿衣起来得很早,她读了三十年书,都没有赖床的习惯。学霸之所以成为学霸,跟严格律己有关。

    她雷打不动的早上六点起床,在这个世界也就是寅时初刻。腊月,外面的天还是黑的,晨霭沉沉,在酝酿一场雨雪。

    春花掐准了时辰,便从偏院过来,看到宋水依然站在绿衣住下来的书房门口,电线杆子一样。那张脸虽然冰冷,但这份忠诚却叫人敬佩。

    柔声道:“往后,夜里无需这样守着,该歇下的时候便去歇下,身子骨再硬朗,夜夜这样熬也不是事儿。”

    想他在侯府,是跟宋山两个人轮班,还是有休息的时候。

    见他不为所动,春花道:“大小姐……世子夫人交代了,往后这院里由我做主,我既然这般说了,你就这般照做。”

    对这种谨守规矩的将士来说,也只有摆出自己的身份最管用。

    但现在这个时辰,再过不久天就亮了,他得形影不离绿衣左右,不是去睡下的时候。形影不离,是宋穆炎的原话。

    春花看着他还是杵着不动,实在无奈,只得作罢,推门走了进去。

    房内的绿衣已然自己穿戴整齐,她并非那种事事都要人伺候的人,一个人活了三十年,任何事从来都不指靠别人。

    绿衣看着她玫红镶兔毛的夹袄,青色罗裙缭姿镶银丝边花,素白的面孔泛着晶莹,通体看着娇嫩又娇艳。

    她不爱用胭脂水粉的习性还是跟没上吊之前一样,因为她总是爱哭,那些东西也用不上。

    如今不爱哭了,也还是不喜在脸上涂抹那些东西,只顶着一张白兮兮的脸,显得那粉嫩的唇,像一朵桃色的花。

    她吩咐道:“让人打些热水来我洗漱,再派个人去给我采买东西。”

    春花接过她手里一沓纸,出去了。

    让文心去厨房把烧热的水端了一盆过去,又将纸交给文竹让她出府去采买东西。

    文心是个干干净净的小丫头,十四五岁,稚气未脱,春花念及她年幼,也只是指派她做一些轻省的活儿。

    文竹长得壮实,说话嗓门也大,倒是能做些重活。

    刚安排好,守在院门处的春雨扬声喊道:“恭迎钱夫人。”

    这会儿,天刚刚亮,钱夫人便领着孙妈妈和周妈妈过来了。今儿本应该是新妇去给她敬茶,并聆听教诲的日子。

    但她约莫也是知道了,这位侯府的小姐,王府的新妇,并不是那么好调摆。若就放任她去,自己如何在府里立威,若是唤她她不来,又只是打了自个的脸。

    倒不如自个亲自走一趟,既让人看到她这婆母的宽厚,又能把该说的规矩说了。

    春花连忙一路小跑,迎了过去,躬身行礼道:“夫人来得早,世子夫人还在梳洗,请夫人先在正堂坐下,我这就令人奉茶。”

    钱夫人看着这温婉知礼却又不卑不亢的丫鬟,这是新妇的陪嫁丫鬟,眉眼间和风细雨,着实叫人看着悦心。

    少许停顿了一下,便走进了正堂,在正中的铺着红色绣花软垫的红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孙妈妈周妈妈一左一右站在了她的身旁。

    茶奉上了,一杯茶喝尽,绿衣才姗姗来迟,径直走到正堂右手边的红木椅子上坐下,并且拿起一个软枕垫在了自己的背后。

    跟在她身后的宋水,站在了她椅子的后面。

    孙妈妈跟周妈妈面面相觑,周妈妈沉声道:“新妇进府第二日,需给公婆敬茶,聆听公婆的教诲。夫人体谅世子夫人要伺候世子,才趋身前来,这是夫人的慈厚。来人,拿软垫,上茶。”

    候在门外的春花,连忙碎步小跑入内,拿起一个软垫,放在了钱夫人的脚前。又碎步跑出去,用托盘托着一杯茶进来。

    钱夫人含笑道:“果然是伺候的人手不够,瞧把这丫头给忙的。回头还是多派些人过来吧。”

    孙妈妈恭敬回话:“是。”

    然后,三人都看着坐着不动的绿衣。春花端着托盘,给绿衣使眼色,但她好像看不懂。

    周妈妈叹息一声:“也怪不得新妇不懂这些,自小被禁足,又没有娘亲在身边教导。还好,嫁入王府,往后婆母就是母亲,慢慢些调教,总能知晓人情世故的。”

    说完缓步走过来,对绿衣屈膝道:“请世子夫人去给主母奉茶。”

    绿衣淡淡地看着她,缓缓站起来,接过春花手里的托盘,走上前去,将托盘奉到钱夫人的面前:“请喝茶。”

    钱夫人坐着不动,也不伸手去接。

    周妈妈提醒道:“世子夫人需恭敬些跪在这个软垫上才是。”

    跪?她平生最讨厌中华词典里面的这个字!出嫁之时跪侯府老夫人,也只是替原身一拜,算是还了那养育之恩。

    绿衣还是站着,对钱夫人道:“请喝茶。”

    周妈妈刚想开口,钱夫人已经把托盘里的茶盏端了过去,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复又把茶盏放在托盘上,她脸上是祥和地笑容:“你不懂那些个礼数,为娘不计较。王府规矩甚多,往后慢慢学就是。你父亲同王爷是生死之交,我作为婆母自然是会把你当亲闺女一般对待。但身为世子夫人,就总得给府里的众人做一个表率,否则千百年来给女子立下的那些规矩就不是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