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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相 恋(之二)

    元旦前夕,吕英琪告诉陆文嘉,自己班里就要放假,自己要先回家啦。简直是一盆冷水,当时就让陆文嘉泪眼婆娑起来。

    “哎呀,一个大男人,怎么说哭就哭呀。”吕英琪怜爱地替陆文嘉擦去眼泪。

    “什么破学校呀,开学那么晚,怎么放假又这么早!”

    “我们是委培,委培。本来大家都是在职的,不同你们,还是个学生。”

    吕英琪从来没感觉到自己上的不是正规大学,更从来没有感觉自己不是真正的大学生而低人一等,反而有着无限的优越感。这一点是让陆文嘉特别惊奇佩服的地方。一个人,原来可以无限自信!

    “要不是陪你,我早就中途回家去玩啦。还等到现在?”

    “大不了期末来参加一次考试,好拿个毕业证。”

    “别再婆婆妈妈的!再哭哭啼啼的让你现在就回学校去,不陪你玩啦。”

    “你回学校也要好好赶赶学习,补补功课,期末考试别不及格。也就快到期末啦,不过一个多月,你不也就回家啦?”

    无法改变吕英琪学校的安排,垂头丧气也只有接受现实。陆文嘉决定要送吕英琪一份特殊的元旦礼物。贵重的物品自己买不起,单纯地买幅贺卡又怎么也无法体现出来自己的真情,该怎么办呢?

    桌面上一本《读者文摘》的封面吸引住了陆文嘉的目光。一只信鸽,展翅从一扇打开的窗户飞出去,窗外的风光正好。

    “自己动手做个贺卡吧。”

    说干就干。陆文嘉买来装饰纸装饰彩条,比照着那本《读者文摘》的封面,做起了贺卡。

    这点手艺还是跟着贺峻峰学下来的。寒暑假里,贺峻峰都会在大教室里裱自己的字画,带着陆文嘉一起干活。贺峻峰是多么超凡脱俗、精益求精的一个人呀,裱画掐芯裁到只能有五毫米,掩起来三毫米,露出来的也只准有两个毫米,误差几乎要求为零。看到贺峻峰非嫡系的小徒弟自己弄出来的裱画,掐芯露出来的能将近一厘米,还歪歪扭扭的不成一条直线,陆文嘉打从心底就看不起。难怪贺峻峰死活不认这个小徒弟。

    技不压身呀陆文嘉。明明学的有一手不算差的手艺,却从来也没有用过。明明身上有一些的手艺,却从来不知道靠着手艺怎么把一碗饭给端得安稳咯。

    活该你颠沛流离。陆文嘉。

    吕英琪也是有心的人。一幅配色存在着问题的贺卡,不知道现在是否给毁掉。

    好不容易放假回家,陆文嘉家里竟然也已经装好了电话,可太方便啦,恰好可以随心所欲地打给吕英琪。

    午后的阳光烤在身上暖洋洋的,把心都烤痒了。一脚蹬着脚踏板,一脚支在地上,陆文嘉在路边等着吕英琪,生怕街上的行人会笑自己。其实根本没有人会注意到路边上还有这么一个人。

    远远的吕英琪骑着自己的“美利达”山地车飘了过来,轻咬着下嘴唇,眼睛根本没瞟陆文嘉。

    “怎么看起来有点不高兴?我哪里做错了什么么?怎么没有了一点的亲切感?”

    陆文嘉还正在心里打鼓,吕英琪已经骑到了眼前,“噗呲”一声笑出了声。

    “你就是个傻子!还不跟上来。”

    陆文嘉这才满天乌云散去,飞快地调转车头跟了上去。

    “早就看到了你,站在那里无精打采的。一点都不期待看到我。”

    “哪里会!等你等的我心都焦了。”

    吕英琪还是原来的吕英琪,“没有变心哈。”陆文嘉总算是一颗心落了地。

    又过几天,陆文嘉到吕英琪家属院外面等她。天空飘着雪花,路上没有什么行人,不知道的两个什么人匆匆从身边走了过去,进了吕英琪的家属院。

    五分钟后吕英琪穿着风衣走了出来,脚上的鞋有点不配,应该是把老式的厚头毛棉鞋随意套上了就走了出来。

    眼睛含着调皮,吕英琪似笑非笑地说,“我妈让你到家里去玩。”

    “啊,这么快!”

    “快什么快!就是请我同学到家里面去玩,别在外面淋雪。”

    “刚才我爸和我叔叔从你身边走了过去,你没看见?”

    “啊?我看见了两个人走了进去,但是哪里知道是你家里人呀?”

    陆文嘉一阵阵的后悔,“刚才自己的形象是不是有点猥琐?是不是有点不够坦然、不够大气、不够成熟?”

    又不能问吕英琪什么。

    陆文嘉开始感觉到,如果说爱情已经来临,但是爱情已经开始不再只是两个人的事,渐渐地,爱情要开始变成为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家族之间的事情。

    面对吕英琪,陆文嘉尚且没有丝毫的把控能力,逐渐要开始加进来家庭的因素,又该如何面对更多的人?

    “还有请都请不到的。”吕英琪太知道陆文嘉在踌躇什么了,不软不硬地刺激了陆文嘉一句。

    “是呀,还有请都不敢进的。难道还要别人拉进去?”

    硬起头皮,陆文嘉也要挺拔起来,大大方方地到吕英琪家里一趟。

    “我跟家里面说,你是我弟的同学,你们也确实是同学。他正在家呢。一起进去见见面,多好。”

    “阿姨,您好!”

    陆文嘉难得的能把一声称呼喊得如此清楚响亮。

    “快进来坐!”

    “阿姨,您身体真好。这么年轻呀。”陆文嘉竟然会说话么。这句话倒也是出自陆文嘉的本心,难怪那么自然。

    面对未来的很大可能的丈母娘,陆文嘉放开了胆子说话,话不算是特别漂亮,但是还算是开了个好头。

    “这孩子,快进来。”

    只所以说是很大可能的未来的丈母娘,陆文嘉自己这方面是没有问题的,现在改口叫“妈”早早地把关系确定下来都是巴不得的,但是怕吕英琪呀,有些时候,女孩子的眼睛里面竟然会有读不懂的神情。

    吕英琪弟弟吕英杰,是陆文嘉同届里面的佼佼者,初中毕业免试进入市重点高中,高考直接考到北大,在同学里面人尽皆知。虽然不是一个班级的,陆文嘉肯定也早就认识,有次一起参加县里数理化竞赛,出了考场陆文嘉好好请教过一番,学识胆气硬是让陆文嘉赞叹不已。吕英杰人如其名,出落的更加挺拔潇洒,一身风衣更趁的人精神帅气,连牌都玩的得心应手,洗牌更是“哗哗啦啦”一次完成,让陆文嘉倍感自惭形秽,心里想着,“也是,就是玩,也一定要动作潇洒,举止磊落。”回家以后,陆文嘉还真的就认真练习了好久的洗牌动作。

    陆文嘉开始为自己的形象苦恼。

    春节过后再开学,陆文嘉还是一个人先到的学校。

    等的还是将近有一个月的光景,吕英琪才姗姗来迟。没过几天,就是陆文嘉的生日,又恰好是一个周末。生日的头一天,陆文嘉专门到李家梁学校,约好第二天带着吕英琪过来,连同黎秀妍,四个人一起吃饭。

    生日当天,陆文嘉和吕英琪一起来到了李家梁的学校,可是楼上楼下却怎么都找不到李家梁和黎秀妍的身影,也没有人知道他们两人去了哪里。

    泪水在陆文嘉眼里打转,“我再等他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再不来,就算这辈子没有这个朋友。”

    吕英琪很奇怪地盯着陆文嘉,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有点不明白,生日不是我们两个人一起过的么,为什么非要喊上他们呢?”

    “再说啦,也说不定人家临时有什么急事,何必把你们的友谊限定在一个小时里呢?”

    两句话都把陆文嘉给问愣怔住了,“是呀,我为什么大老远的非得过来请他们吃饭?现在过生日有了吕英琪不就是够了么?”

    “我一直把我们之间的友谊看得特别重!人生的所有重要时刻,都希望能够彼此见证。我才大老远的约着你来请他们吃饭。我带着女朋友来请他们吃饭,我这么重视,这么着替他们着想,真没想到,他竟然不告而别!太没有面子啦。”

    “不存在什么面子不面子的。人家有人家的事情,我们有我们的事情。今后凡事有我陪着你,还不够呀。”吕英琪开心地嘲笑起来陆文嘉。

    陆文嘉不仅仅是把友谊看得重,还有一层原因,就是依赖性太重,缺乏单独做事情的习惯和能力,跟朋友在一起过生日,既是表明未来的两家人会继续友谊的传承,同时也只有这样,才会让陆文嘉行事自然起来,在市面上不至于紧张无措。吕英琪的话,让陆文嘉一瞬间长大了不少。是呀,自己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要学会独自面对自己的事情,面对自己的人生,而不可能处处都依赖着别人出头。更何况,自己的女朋友才是自己的未来,才能够算是自己人生的真正构成部分,其他的人和事,重要程度是该放一放啦。

    吕英琪让陆文嘉也明白了一些,友谊,并不是相互捆绑的绳索,只能是相互体谅的支持。爱情,才是紧密的结合,生死与共的长情。

    这样的感知和认识,是不是陆文嘉陷入到另外一场不成熟的开始呢?在未来,生活会给陆文嘉再上另外一课。

    “你认识刘文光?”

    “认识呀,怎么啦?我们也算是同学。高中同届不同班。”疑问和戒备一起涌了出来,陆文嘉大感不妙。

    “你怎么认识他?”

    “这个人怎么样?”吕英琪欲言又止,眼睛里又流露出来了陆文嘉读不懂的另外一种神情。

    陆文嘉更加紧张了起来,心里颇不是滋味。

    “怎么说呢?他也算是厉老师的学生,文章写得不错。厉老师也很欣赏他。”

    “但是我不太喜欢他,有点咄咄逼人的气势吧。看人的眼神说不清楚哪里总是让人感觉不舒服。”陆文嘉觉着,还是要实话实说,自己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就说什么样的感觉。

    “但是感觉比我要成熟?做事应该比较会用心。不像我这样,没有什么目标,做事情。”

    “怎么问起他来?”

    “呵呵,昨天他来找过我。”

    果然有事情!陆文嘉恨不能让吕英琪生活在封闭的空间里,最好不要跟其他人有什么接触,生怕她被什么人伤害着了或者诱惑了去。殊不知,这种太幼稚的想法,除了显得他自己太不够成熟外,一点积极的建设性作用都没有。这也是太不相信吕英琪啦,更是不够自信的表现。

    “他怎么会过来找你?他在哪儿?”

    “也是有一天在你厉老师家里见过了一面。喏,他就在马路对面的财专,你不知道?”

    “我也不是跟谁都熟,不知道他就在这里上学。”

    “是不是吃醋啦你?”吕英琪笑着锤了陆文嘉一下。

    “哪有,至于么,就他?”

    “人是好人。但是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跟我比吧?”

    “你呀,是不是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你有谈过?”陆文嘉大吃一惊!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也是呀,同学里面谈恋爱的也不少!”陆文嘉紧张地盯着吕英琪,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

    “没谈过恋爱,还没有被人追过呀。谁身后还没有两个小尾巴?”

    吕英琪笑嘻嘻地看着陆文嘉,“厉老师都说过,你不止一个女朋友。”

    “哪有!”陆文嘉这才有点感觉到,吕英琪又是在逗他玩。嘴角抽搐着露了点笑意,

    “哪有。见到女孩子我都不敢说话。”

    “嘴上不敢说,心里特别想说是不是?”

    陆文嘉一颗心才慢慢回到了胸腔里,哭笑不得地说,“真不是!根本没有合适的。”

    “噢,那要是有合适的,就没有我什么事了是吧?”吕英琪的小脸“唰”地就冷了下来,扭过头转身就走。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

    “没有怎么想过?你想过谁?”

    陆文嘉浑身冒汗,“怎么事情完全变成了自己的不是?”

    “在遇见你之前,我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女孩子动过心!”

    “想都没有想过?”

    “没有!就没有遇见过完全有感觉的。”陆文嘉在心里对自己说,“这个时候打死不能真话真说。”

    “我是说,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像你这样,让我感觉那么亲近。”说出来这句话,陆文嘉有了点想哭的感觉。这才在心里肯定了自己现在对吕英琪的依恋,早已让自己死心塌地的那种依恋。

    “我没有对你之外的任何一个女孩子有过心动的感觉。”

    “不像我,哪哪都好是吧!”

    “是的啊,哪哪都好!”陆文嘉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了吕英琪的手,心里又有了西郊公园那次一样的冲动,赶忙松开了自己的手!

    夜晚的校园花圃里,吕英琪紧紧抓住了陆文嘉胸前的衣服,两眼迷离地看着陆文嘉,踮起脚尖,凑近陆文嘉的耳朵轻轻地说道,“表扬你一下。”

    陆文嘉整个身体都变得硬邦邦的,大气都不敢出,两只眼睛喷出火来,痴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吕英琪。

    吕英琪咬了一下嘴角,樱红小嘴轻轻触碰了一下陆文嘉的嘴唇。麻酥酥的电流一下子击穿了陆文嘉的心,脚软的几乎站立不住,伸出双臂把吕英琪紧紧地环了起来,又腾出一支手来从后面托住了吕英琪的头,喘息着,深深地吻了下去。

    “五一节过后我们就毕业放假啦。”

    陆文嘉怎么也想不到分别来得这么快。

    “那怎么回去呢?你的行李多不多?”

    “正好我爸会来省里开会,帮我把行李带回去。会后会先带着我去菏泽玩。”

    “菏泽?菏泽有什么好玩的?”

    “笨!洛阳牡丹甲天下,菏泽牡丹甲洛阳。说菏泽的牡丹花比洛阳的都更加漂亮。”

    “我有一条小被子送给你。免得我往回带了。”

    “还是带回去吧。反正有车来接你么。送给我……估计我也舍不得用。”

    “你呀,总这样。不就是一条被子吗。将来整个人都是你的。”吕英琪只需要一个俏笑,就可以直接击穿陆文嘉的心脏。

    “哪一天车来接你?我来送你。”

    “别来!到时候单位还有其他领导,又不是我爸一个人。再说了,就算是我爸一个人来,见面了你说什么?”

    “我不!我总是要来送一下子的。”

    “好吧好吧。冤家。你十点过来,我考完试出来,我们见一面你就走。”

    考试出来以后的吕英琪,匆匆地把一个小包裹递给了陆文嘉,“日常能用的着的。还有一本书。”

    “快点走!不想让人看见你哭哭啼啼的样子。一个大男人!”

    “好吧好吧。我走啦。”

    “再有一个多月,你不也就又放假啦!”

    陆文嘉赌气地骑上车子,硬着脖子,头也不回地往学校大门骑去。骑出吕英琪学校大门,陆文嘉的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再也不用往这里来了。再也不用往这里来了。”陆文嘉心里只是反复地念着这一句话,连回头再去看一眼的勇气都不敢有。

    事实上后面陆文嘉又来过吕英琪的学校不止两次,下午来过一次,夜晚来过一次。没来由的,白天来的那一次,陆文嘉又有了做贼般的感觉,浑身不自在起来,总感觉随便上来一个人,都有可能会质疑他来校园里面干什么。而夜晚来的那一次,进到校园里面陆文嘉的眼泪就没有能忍住,校园花圃里面静静的牡丹花,主干道两旁无言的白杨树,操场尽头婆娑的小竹林,牵起陆文嘉种种熟悉的味道和感受,仿佛过去的时光又重新围绕在了自己身边一样。沿着熟悉的道路走一圈下来,陆文嘉的心情还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渐渐平复了很多。再走到与吕英琪两人常去的那家拉面店里吃碗面,陆文嘉心里获得了格外的满足。回忆,或者向往,也是成长路上必不可少的营养吧。陆文嘉,能刻进心里的场景,情感,思索,永远不要嫌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