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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分 手(之二)

    说是离了婚,陆文嘉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时不时的,吕英琪还会打来电话,连语气都没有什么变化,说的事还都是那些事儿。好像两个人之间的生活,原本就是这个样子的,两个人之间,原本就没有什么事儿横亘在那儿。只要吕英琪打来电话,陆文嘉还是觉得很开心,还是有求必应,尽可能地满足吕英琪的所有要求。

    “你就不能给我打个电话哈?总是我打给你。”

    “看来你对我,真的是没有一点感情了。”

    “胡说什么呢?”

    “你永远是女儿的妈妈。”陆文嘉实在是没脸好意思再依旧述说自己内心深处,还是一如既往地爱着吕英琪。“吕英琪”这三个字,是刻在他陆文嘉的心上、刻进骨髓里面去的,岂是还能够抹去的?任何时候,“吕英琪”这三个字,都会是让他陆文嘉感到最为温暖的三个字。这三个字,早就跟他的血肉之躯融汇在一起,生死相连。纵然,会有另外的三个字,也让陆文嘉生死相依,但是“吕英琪”这三个字,早就是他生命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分割的一部分。关于这一点,陆文嘉心里无比清楚,从未否认。只是这个话,自从“出轨”这件事曝光以来,陆文嘉就再也没脸说出自己的口。

    陆文嘉,你背叛了爱情!

    “女儿的抚养权归谁来着?不会是归你了吧?”

    陆文嘉都有点哭笑不得,这个时候还不清楚女儿的抚养权归谁,看来也是跟自己一样,根本就没有读过判决书。

    “归你,全归你。”

    “这周末来广源吃饭。”

    “就我们两个。”

    “对了,姥爷的病好点没?”

    “早出院了。指望你!”

    饭吃着吃着,陆文嘉又气得想起身就走。

    “陆文嘉,你现在是不是睡觉都能笑醒?”

    “生活,工作,一团糟,哭都哭不出来,还笑呢。”

    “你就没有再去找人家?”

    “没脸。”

    “原来只是没脸,不是没心哈。”

    “是不是真的比我对你更好?”

    “你说么,现在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看看,我们两个都离婚啦。”

    “你心里是不是特别开心?怎么不赶紧去找她?”

    “真的早就没了联系。”

    “心里一直念念不忘呀。”

    “唉,看来,这辈子,你都会被卡住,再也出不来了。”

    “不是我被卡住了走不出来,我看是你被卡住了再也走不出来。”

    “为了一个不知道什么的女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不要了!你以为她是对你好?能上你的床,现在不知道上过多少人的床!”

    “你不能这样说人家!”

    “你心疼了是吧?我就是要说。”

    “她就是……”

    “啪”地陆文嘉把碗扣到了地上。

    吕英琪又委屈地哭了起来,“你凶什么凶!为了一个心机重重的女人,跟自己的老婆过不去,你算是男人吗?”

    “我们已经离婚啦!已经离婚啦!我可以不再听你说的话。”

    “我就是要说。离婚了我也是你的老婆!谁敢说我不是你的老婆?”

    “我永远是你的老婆。谁也否认不了的!”

    陆文嘉又烦躁不已,这个女人真是疯了。显然还学会骂人啦。

    千好万好的,见了面就吵见了面就吵,什么意思么?

    “难道就不能好好的见个面,聊聊天?黑不提白不提的,非要在一个人身上要死要活的。绕都绕不过去!”

    陆文嘉恨不得大吼一声,“我就是又爱上了一个小姑娘!爱谁谁!”

    但那就不是陆文嘉啦。

    陆文嘉实际上就是这样一个打不湿晒不干的一个人,没有一点干脆果决的样子,没有一丝成熟稳健的作风。真不知道那两个女人是眼瞎了还是心盲了,偏偏还就会爱上了这么一号人。偏偏还就是爱得非要用尽了自己一切的力量。

    陆文嘉感觉自己也快被吕英琪给逼疯了。离婚没有丝毫改变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和状态。

    陆文嘉,是在为了感情而活,哪里还有心力为了生活而活?陆文嘉呀,爱情是生活的调味品,并不是生活的必需品。好吧,陆文嘉接受不了这样的说法,那,说爱情是人生的一个阶段的主题,而非人生的唯一主题可以不?还是不能接受?那么,说,爱情虽然是人生永恒的主题,但是人生的篇章还是要靠着扎实的物质基础才能铺排,可以不?爱情只是人生旅途上最美的花,但是需要生活的热血不断地去浇灌。只有不断地造血,才能够不断地有能力去浇灌那娇美的花,使之不至于枯萎。陆文嘉只知道爱情,或者说,陆文嘉的心力只够感受爱情,没有更多的心力和能力,去思考,去实践,去改变,自己的社会现实。那就怪不得,陆文嘉在现实面前,还是一个失意者。

    说陆文嘉志大才疏,说陆文嘉眼高手低,说陆文嘉缺乏恒心恒力,都对。说陆文嘉还不成熟,缺乏能力和智慧,靠着真刀真枪搏杀,去逐步实现自己的梦想,更对。陆文嘉善于造梦,不懂得如何在现实中去实现梦想。

    还记得上大学开学没多久,学院党高官给大家上课,穿着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远远望去说是一位农民也会有人信。书记语重心长地说,“现在大家都感觉自己是天之骄子?每个人心里都充满梦想,这是好事,但是我要提醒大家的是,更要务实。就拿我自己来作为例子,我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穿着洗旧的棉袄,走在大街上,谁能看得出来我是一所重点大学的院党高官?我也是处级干部了,说句托大的话,在座的这一生,能够达到我这个高度,有我这个级别的,会不会是全部?如何调整自己的预期,让自己的梦想跟自己的现实很好地结合起来,是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认真思考的。”

    “我当然希望,我所有学生的成就都远远超越过去。怎么超越,靠着什么超越,就是在座的各位天之骄子们,你们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并且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在最后找到自己的答案。”

    听见书记开诚布公的话,大家都有一种震惊至少多了一点冷静,但是在人生河流往前流淌的时候,谁又不是希望自己的人生领域波澜壮阔、自己的人生洪流汪洋恣肆?

    心里还记着书记的话,但是迷茫的是绝大多数,都找不到超越吾师辈的现实途径。

    向往因为实验项目,要到集团昌平基地去连续待上几个月。

    “老大,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这几个月我就没法陪着你啦。”

    陆文嘉笑了,“你管好你自己。根本不用担心我。”

    两个大男人住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少不了有勺子碰锅沿的时候,说起来两个人都是有着种种不如意故事的人,一旦心情不好起来,难免会让对方吃点瘪。陆文嘉心里因此总是有些忸怩不安,本来自己是老师的身份,年长就更不用多说的啦,肯定应该处处关照好向往的。更何况,自己还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过来投奔人家的,难得向往毫不迟疑,在自己如此困难的局面下,还无条件接纳了陆文嘉,真心值得陆文嘉发自内心地感激。两人在一起虽然没有闹得有难堪场面,但是也并不是总是欢声笑语的,想起来有些时刻,陆文嘉心里多少有着歉疚。

    “前面我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的,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让你不开心的,还望不要放在心上,请多多原谅。”

    “陆大哥这说的是哪里话。两个大男人在一起,还不能碰撞点火花出来呀。”

    陆文嘉也被向往给带笑了,“你究竟怎么看待我吗?”

    “我呀,原来看陆大哥是神,现在看陆大哥是人。”

    只需要这一句话,陆文嘉彻底释然了下来,打心底佩服向往,这人现在悟了些东西。

    “是呀,我们都不过是个人,谁也不是神。”

    就此,就剩陆文嘉自己出入地下室。白天还好,早早出门赶往公司上班,走在路上的人,大多光鲜亮丽,谁又知道,到了晚上,会有多少人跟陆文嘉一样,栖身在地下室暗无天光的环境里呢?陆文嘉更喜欢在晚上回来的光景,无需拼命追赶公交车,放缓了脚步,漫步走在路上,到菜市场找到自己最爱吃的简单食材,买来买去,就是那么几样。回到住处,先把米饭蒸上,几样蔬菜随便洗洗就能干干净净,再随便炒炒,自己百吃不厌的一大碗菜就做好了,三下五除二吃饱了洗净餐具,一天的功课就算全部完毕。陆文嘉没有什么不良嗜好,不吸烟,没酒瘾,不打牌,唯一有点沉迷的就是看电影电视,租来或者借来的碟片往电脑里一插,躺在床上就是最大的享受,要是再能来上一杯茶,对于陆文嘉,就是精神物质都具备齐全啦。下一个休息日,陆文嘉就租来了整版《潜伏》,窝在地下室里,用二十八个小时,一口气看完。

    隔三差五的,不会让陆文嘉在心里期盼太久,吕英琪就会打过来电话,说说自己工作上的烦恼,问问陆文嘉工作是否顺利,再谈谈女儿的学习和生活乐事,两个人能说上好半天。多半时间陆文嘉都是在听,简简单单回应一下就好,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话。只要吕英琪不往“那个人”身上引,两个人的对话就会很温馨。

    怕就怕,总还有一个人横亘在两个人之间。可是吕英琪呢,偏偏总是禁不住会问起来,“再没谁给你电话吗?”

    从这句话起,陆文嘉浑身就会燥热起来,“唰”地一声就会满身是汗,紧张、戒备。

    “不要总是疑神疑鬼的。真的再没谁啦。”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我知道呀。但是真的没有,早就没有了好不好。”

    “就是有,我也管不着了对吧?”

    “我可没这样说。”

    “你是这样想的。”

    “我没有!”

    “好啦好啦,我又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没事我就挂了哈?”

    “噢,好。早点休息呗。”

    往往在这句话后面,吕英琪又会转折一下,“你是不是早就急等着我挂电话?”

    “没没没!其实我很盼望着你能来电话。”

    “那你为什么总不打给我?”

    “……”陆文嘉很想回答说,“我没脸呀!没脸呀!”

    “要是有脸,何苦至于我们两个人走到了今天?”陆文嘉都又想哭了。过往的幸福,一幕幕浮现在眼前,他陆文嘉又何曾片刻忘记过?哪怕片刻忘记过其间的任何一幕?

    多少回,都是吕英琪温柔的手,拂过陆文嘉的脸颊,仿佛是从他的心上拂过,帮他擦去泪水。多少回,都是吕英琪温柔的眼神,凝视着陆文嘉,仿佛是凝视着他的灵魂,安抚着陆文嘉的心灵。吕英琪应该知道,他陆文嘉其实何尝还能够离得开她的那份柔情!

    “可是,我背叛了你呀。背叛了爱情!”

    做个叛徒,原来如此痛苦。

    更何况,这个叛徒的心里,也确实又隐藏着有秘密,那个人,真的没有忘记,也无法忘记。你让陆文嘉还有什么脸来挽回吕英琪离开的脚步?两个女人,如果可以,陆文嘉都不能再要,宁愿孤老终身。

    “两个女人,可以都要吗?”估计两个女人要是知道陆文嘉在心里这样呐喊,都会生生地撕碎了他!

    “怎么不说话?”

    “不想说就不说了吧。”

    “我真的挂了。”

    吕英琪很少像这样偃旗息鼓的。

    往往在吕英琪电话挂断之后,陆文嘉都感觉自己的心又被抽空了一回。或者自己的心又被吊在了半空,任凭闪电击穿了一回。是的,锥心之痛,会从胸腔溢出,慢慢溢满陆文嘉全身的每一个毛孔。

    也有时候,听见吕英琪过于落寞的语气,陆文嘉禁不住自己担心和胡思乱想,又连忙拨通吕英琪的电话,“喂!”

    “喂。”

    电话里传来吕英琪慵懒的声音,原来已经睡着。

    “噢,没什么事儿。我想问你什么来着?忘了。”

    “你已经睡了么?”

    “是啊。明天上午又要赶到税局去,比较忙。”

    “那好,早点休息吧。我明天再给你电话。”

    “不是说给我电话吗?怎么没打?”

    “噢噢噢,刚下班回来,正准备吃完饭就来打的。”

    “就不能先打一个电话再弄饭吃吗?还是这样磨磨唧唧的。所有事情都干完,就可以享受你的电话是吧?”

    确实,陆文嘉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处理完以后,再一心一意地来做自己最在意的事情,那算是奖赏给自己的享受。

    “有什么事情你说。”

    “我没什么事情呀。”

    “你不是说给我电话吗?怎么又没事啦。”

    陆文嘉仓促间根本想不出来有什么理由是需要打个电话的。

    “跟我早就没话说了,是吧。”

    “不是的。”

    “好吧。我也不问了,明天没事就来我这儿,我等你。”

    “好。”

    “要不,你现在来吧。”

    “现在呀?有点晚,等我坐车再过去,都快半夜了。”

    “那就随你。明天来早点,家里没米了,我又搬不动。”

    更多的时候,吕英琪都不会这样轻易地放过陆文嘉,有的没的,都能够把陆文嘉给绕晕过去。

    两人离婚都有半年多了,陆文嘉在公司一单业务都没有做成。真应了行政总监说的那句话,“干这行不能急。没个三年五年的沉淀,很少有客户。”

    “三年五年?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急于改变经济状况的陆文嘉,感觉自己无论如何也等不了那么久。自己每天满京城地跑,跑物业,跑装修公司,跑同行,跑路上结识的异业伙伴,想尽办法地跑,真正算是业务的,还是公司指定分配的几家大客户,做售后客情维护。主要是京城的几家大银行,不是这个网点椅子坏了两张,就是那个网点柜门掉了下来。最吸引人的是下个月有个新网点快要开业,现场规划然后报价。报过了好几回,也没有一回中标。陆文嘉越来越气馁,“是自己又选错了赛道呢?还是自己根本不适合做业务?”

    “不做业务自己又能做什么呢?管理?别幻想啦,谁会凭空降下来一个管理层。”

    “做业务能够把市场掌握在自己手里,才能赚到更多的钱。”这就是陆文嘉最大也最直接的动力。

    半年多以来,跟吕英琪的争吵,不上一百也有五十。电话里吵,见了面还吵。只要说话,几乎最后都是以吵架作为结尾。陆文嘉越来越烦躁,赚钱的希望遥遥无期,背负的债务无法偿还,自己在内心深处的谋划,就更加永远无从谈起。

    “还能怎么办呢?”

    “是不是北方不利?”记得陆家妈妈给陆文嘉算过命,说是西南方向大吉。一个人走投无路的时候,希望泯灭的时候,就会开始倾向于去问鬼神,或者全凭宿命自由安排了吧?

    陆文嘉萌生了离开BJ的想法。想法一旦生根发芽,自然而然地就会有各种各样的支持证据自动呈现了出来,引着你向那个方向快速地滑过去。

    陆文嘉坐上了南下的列车以后,才给吕英琪发了短信,“我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