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试交锋
绥之回到竹欢居西堂，只见一切都被收拾得妥帖，就连她在新禾用惯的天青釉茶盏都光亮如新地摆在小几上。
草木山泉的气息清清浅浅地拂来，窗外松柏飞鸟皆可辨，她已经许久没住过这样令人惬意的屋子了。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绥之正想奔向床榻，又见之蒿还在门口愁云满面，像是有事要禀。
她仰头瞧他：“小薛将军把木之迢追丢了？”
之蒿愣了一下，连忙回道：“没有，追去遥城了。但夏霜歇应该在朝歌。”
绥之点头：“他若在朝歌，说不定不必我们去寻，他自会找机会上青陵。”
“为何？”
“他离了宋千笑做不成事，”绥之像是算准了般摊手，“不管是跟城内内应交涉，还是计划去遥城，他都得跟宋千笑互通消息。”
绥之六岁去清都的时候，这三个人就在一块鬼混了。清泽太后让宋千笑陪她在清都玩，他们三个就当着她的面，要么踹菜篮、扔鸡蛋，要么就砸酒坛、射招牌，惹得整个朱雀街的店家叫苦不迭。如今一个個长成人模狗样的贵族男女，只有木之迢浪子回了头，听说宋千笑还经常带着一帮人喝花酒。
清泽太后居然派这三个人来做暗探，真是绝了。
既然不敢光明正大地来宁国，她便一个一个地抓，管他们还有什么后招，在朝歌的地界只有认输的份。
绥之思罢抬眉，却见之蒿还是一脸阴云，不禁关切一问：“你怎么了？来时被之苹骂了吗？”
之蒿犹豫了几秒，小声道：“殿下，殿下在秦先生那里睡了多久啊？”
这，这话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她也不敢细想啊！
绥之低头又摇头，眼见耳根又要泛起绯来：“没多久，没关系吧。”
之蒿皱眉嗫嚅道：“可您的东西，是回来才从脏衣里拿出来的。”
他指束胸带。
绥之脑子都要羞到爆炸了：“你为什么要提这个？”
之蒿思索着提示她，小心翼翼：“是您先问属下的。”
绥之怒色上脸，扫了他一眼，之蒿立刻垂头认错：“属下失敬当罚。”
她又以骄矜的态度掩饰着什么：“是失敬，之苹问我就不会生气。”
之蒿没想通：“所以殿下如今把自己当女子吗？”
绥之怔住：“什么？”
为何说“如今”，难道从前不是么？绥之总觉得自从她有了性别意识，私下就一直把自己当女子啊，毕竟什么都是得不到的最好。
“好像殿下近几年更加，嗯，”之蒿费解地按着额头，“属下也说不清楚。”
“好了，你放心吧，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万一他知道了，我们就……”
就如何呢？
之蒿迷惑地等着她的下文，却见绥之烦恼无比地按着头顶薅头发，半晌才转移了话题：“去睡了。”
*
次日清晨，绥之换上一袭螭纹缎面的黛蓝色长袍，束上一顶云雷纹嵌玉鎏金冠，去接宁王的口谕。
宫中来使朝她拜道：“王上让殿下不必急于带郡主回宫，进城路上恐出变数，最好先将郡主的朋友一并找到。”
“是。”
“还有一事，王后听说殿下和郡主同返朝歌，很是喜悦，明日遣人来给二位试吉服。”
“这倒也不着急，劳王后挂心。”
来使堆着笑：“王后总是替殿下们想着这些琐事呢。”
“多谢。”
绥之是从来没喊过司徒和盈一声母后的，毕竟她的母后只有慕苒苒一人，司徒和盈不过是宁王的继室。
她目送了来使，转身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直奔漪兰阁软禁宋千笑的房间门口。
宋千笑声音含糊，像是被子蒙着头：“你进来啊！”
“郡主起来了吗？”
宋千笑高呼：“起了起了！”
绥之让门边侍卫开了锁，推门而入。宋千笑尚在榻上抱着枕头神神叨叨：“殿下啊，你带来了门外的一缕风，是自由的风。”
她只着中衣，发也未梳脸也没洗，跟绥之这一丝不苟的打扮真不在一个世界。绥之虽然早听闻宋千笑好的是女色，但也没想到她同男子能不避嫌到这种程度。
“等郡主收拾妥再见。”
“不必，我一整天都不会收拾妥。”
于是绥之在三尺外搬了个梨木圆凳坐下，没跟她客气：“我这才知道郡主的内应在司徒家啊。”
“怎么，想套我话？”
绥之抿唇而笑，摇了摇头：“明日试吉服，郡主知道吗？”
宋千笑摊手无奈：“我一直在这儿关着呢，能知道什么？”
她盯着绥之正认真思量的明眸，了悟道：“哦，夏霜歇来捞我了。”
绥之也这样想，在朝歌盘桓的夏霜歇很可能搭上了司徒家的某个子弟，这个人又求动了王后。明日试吉服，或许他会混入青陵来，借机把宋千笑带走。
是宋千笑的授意么？是她在上青陵之前如此安排，还是上青陵之后仍传得动消息？
绥之很想从宋千笑的眸光流转中瞧出点什么，却只见她叹了口气：“这怎么捞得动？这个蠢人不该上青陵。”
“怎么说？”
“又想套我话，你可太明显了，”宋千笑清了清嗓子，“分明是要向我提问，向我请教，还一副诱导的嘴脸。”
绥之一脸无辜，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地平视她：“陪姐姐聊天解闷而已，你要这么想我，有什么法子呢？”
“弟弟要诚实，不然不讨人喜欢，”宋千笑扔了枕头，又扯过被子躺倒在床上，“你就直问，是不是我叫他来的。”
“是不是你叫他来的？”
“不是啊。”
“你预备怎么做？”
“看命啊，能走就走，走不了就等着嫁给你啦。”
绥之看她摆弄出一个骚包的笑，像极了逸闻八卦里那些混迹柳巷自诩风流的公子哥。
真是绝了，一个出身皇室的贵族女子哪来的这种嫖客气质？
“你别这样看我，我还不至于对伱有兴趣，”宋千笑打着哈欠，“我只喜欢貌美的女子。”
“好得很，我更不至于对你有兴趣。”绥之内心狂翻白眼，克制着想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摔到地上的冲动。
宋千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坐起来了精神：“诶，你要是娶几个侧妃，再添几房小妾，能顺便让她们伺候我吗？”
绥之眯着眼：“郡主自己娶吧，花我世子府的钱给你养女人，想都不要想。”
“都说了是顺便啦，”宋千笑打量着绥之，又蹙起了眉，“你不会不打算纳妾吧？你不喜欢女人？”
她说得跟这桩婚事真能成似的，绥之在心里笑，简直想下意识地说：还纳妾？我都不打算娶妻。
宋千笑见她像是默认，睁大双眼：“那你喜欢男人？我们夫妻可真是绝配了。”
绥之摇头：“我谁也不会喜欢。”
“好没意思，人离了情爱，不是和尚就是姑子，”宋千笑见绥之一点笑意都没有，讪讪找补，“当然了，像你这样不曾动心的人除外。”
草木山泉的气息清清浅浅地拂来，窗外松柏飞鸟皆可辨，她已经许久没住过这样令人惬意的屋子了。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绥之正想奔向床榻，又见之蒿还在门口愁云满面，像是有事要禀。
她仰头瞧他：“小薛将军把木之迢追丢了？”
之蒿愣了一下，连忙回道：“没有，追去遥城了。但夏霜歇应该在朝歌。”
绥之点头：“他若在朝歌，说不定不必我们去寻，他自会找机会上青陵。”
“为何？”
“他离了宋千笑做不成事，”绥之像是算准了般摊手，“不管是跟城内内应交涉，还是计划去遥城，他都得跟宋千笑互通消息。”
绥之六岁去清都的时候，这三个人就在一块鬼混了。清泽太后让宋千笑陪她在清都玩，他们三个就当着她的面，要么踹菜篮、扔鸡蛋，要么就砸酒坛、射招牌，惹得整个朱雀街的店家叫苦不迭。如今一个個长成人模狗样的贵族男女，只有木之迢浪子回了头，听说宋千笑还经常带着一帮人喝花酒。
清泽太后居然派这三个人来做暗探，真是绝了。
既然不敢光明正大地来宁国，她便一个一个地抓，管他们还有什么后招，在朝歌的地界只有认输的份。
绥之思罢抬眉，却见之蒿还是一脸阴云，不禁关切一问：“你怎么了？来时被之苹骂了吗？”
之蒿犹豫了几秒，小声道：“殿下，殿下在秦先生那里睡了多久啊？”
这，这话怎么听起来奇奇怪怪的，她也不敢细想啊！
绥之低头又摇头，眼见耳根又要泛起绯来：“没多久，没关系吧。”
之蒿皱眉嗫嚅道：“可您的东西，是回来才从脏衣里拿出来的。”
他指束胸带。
绥之脑子都要羞到爆炸了：“你为什么要提这个？”
之蒿思索着提示她，小心翼翼：“是您先问属下的。”
绥之怒色上脸，扫了他一眼，之蒿立刻垂头认错：“属下失敬当罚。”
她又以骄矜的态度掩饰着什么：“是失敬，之苹问我就不会生气。”
之蒿没想通：“所以殿下如今把自己当女子吗？”
绥之怔住：“什么？”
为何说“如今”，难道从前不是么？绥之总觉得自从她有了性别意识，私下就一直把自己当女子啊，毕竟什么都是得不到的最好。
“好像殿下近几年更加，嗯，”之蒿费解地按着额头，“属下也说不清楚。”
“好了，你放心吧，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万一他知道了，我们就……”
就如何呢？
之蒿迷惑地等着她的下文，却见绥之烦恼无比地按着头顶薅头发，半晌才转移了话题：“去睡了。”
*
次日清晨，绥之换上一袭螭纹缎面的黛蓝色长袍，束上一顶云雷纹嵌玉鎏金冠，去接宁王的口谕。
宫中来使朝她拜道：“王上让殿下不必急于带郡主回宫，进城路上恐出变数，最好先将郡主的朋友一并找到。”
“是。”
“还有一事，王后听说殿下和郡主同返朝歌，很是喜悦，明日遣人来给二位试吉服。”
“这倒也不着急，劳王后挂心。”
来使堆着笑：“王后总是替殿下们想着这些琐事呢。”
“多谢。”
绥之是从来没喊过司徒和盈一声母后的，毕竟她的母后只有慕苒苒一人，司徒和盈不过是宁王的继室。
她目送了来使，转身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直奔漪兰阁软禁宋千笑的房间门口。
宋千笑声音含糊，像是被子蒙着头：“你进来啊！”
“郡主起来了吗？”
宋千笑高呼：“起了起了！”
绥之让门边侍卫开了锁，推门而入。宋千笑尚在榻上抱着枕头神神叨叨：“殿下啊，你带来了门外的一缕风，是自由的风。”
她只着中衣，发也未梳脸也没洗，跟绥之这一丝不苟的打扮真不在一个世界。绥之虽然早听闻宋千笑好的是女色，但也没想到她同男子能不避嫌到这种程度。
“等郡主收拾妥再见。”
“不必，我一整天都不会收拾妥。”
于是绥之在三尺外搬了个梨木圆凳坐下，没跟她客气：“我这才知道郡主的内应在司徒家啊。”
“怎么，想套我话？”
绥之抿唇而笑，摇了摇头：“明日试吉服，郡主知道吗？”
宋千笑摊手无奈：“我一直在这儿关着呢，能知道什么？”
她盯着绥之正认真思量的明眸，了悟道：“哦，夏霜歇来捞我了。”
绥之也这样想，在朝歌盘桓的夏霜歇很可能搭上了司徒家的某个子弟，这个人又求动了王后。明日试吉服，或许他会混入青陵来，借机把宋千笑带走。
是宋千笑的授意么？是她在上青陵之前如此安排，还是上青陵之后仍传得动消息？
绥之很想从宋千笑的眸光流转中瞧出点什么，却只见她叹了口气：“这怎么捞得动？这个蠢人不该上青陵。”
“怎么说？”
“又想套我话，你可太明显了，”宋千笑清了清嗓子，“分明是要向我提问，向我请教，还一副诱导的嘴脸。”
绥之一脸无辜，一双桃花眼水光潋滟地平视她：“陪姐姐聊天解闷而已，你要这么想我，有什么法子呢？”
“弟弟要诚实，不然不讨人喜欢，”宋千笑扔了枕头，又扯过被子躺倒在床上，“你就直问，是不是我叫他来的。”
“是不是你叫他来的？”
“不是啊。”
“你预备怎么做？”
“看命啊，能走就走，走不了就等着嫁给你啦。”
绥之看她摆弄出一个骚包的笑，像极了逸闻八卦里那些混迹柳巷自诩风流的公子哥。
真是绝了，一个出身皇室的贵族女子哪来的这种嫖客气质？
“你别这样看我，我还不至于对伱有兴趣，”宋千笑打着哈欠，“我只喜欢貌美的女子。”
“好得很，我更不至于对你有兴趣。”绥之内心狂翻白眼，克制着想把她从床上拽起来摔到地上的冲动。
宋千笑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坐起来了精神：“诶，你要是娶几个侧妃，再添几房小妾，能顺便让她们伺候我吗？”
绥之眯着眼：“郡主自己娶吧，花我世子府的钱给你养女人，想都不要想。”
“都说了是顺便啦，”宋千笑打量着绥之，又蹙起了眉，“你不会不打算纳妾吧？你不喜欢女人？”
她说得跟这桩婚事真能成似的，绥之在心里笑，简直想下意识地说：还纳妾？我都不打算娶妻。
宋千笑见她像是默认，睁大双眼：“那你喜欢男人？我们夫妻可真是绝配了。”
绥之摇头：“我谁也不会喜欢。”
“好没意思，人离了情爱，不是和尚就是姑子，”宋千笑见绥之一点笑意都没有，讪讪找补，“当然了，像你这样不曾动心的人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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