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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七 擎空炼狱檑,荡开九幽十殿

    这边祂两个但说那钉耙,复谈多时,然又论及何事,已不能知。

    孙木由看了地狱,方知缘何唤作“无间”,有一人来,可容一人,千万人来,可容千万人,此之谓“无间地狱”。

    听得高层处另有玄机,心中道:想那女脩或拘在此,便要上楼。

    洞穴之中,何来阁宇?亦不消问,但有起心动念,顷刻便能显现。木由双目一眨,已见先前剥皮抽筋之所皆在脚下,此又是一重也。

    这层黢黑深邃,恶臭徘徊,门头却颇有讲究,有匾道:毕净间,两旁联曰:

    三魂涤荡无明断,七魄淘濯有执消。

    木由自梦中会了大士,有了些慧根,掩住鼻,当下疑思:话语儿怎藏着佛理耶?

    正待迈步,二鬼跁跒顿言:“此上首之地,非我等能入,尊仙稍待,若禀了幽冥诸鬼王,自都来拜会,那时这里的主官定要作陪。”

    猴娃只恐来者甚众,不易搪塞,便开口称:“无妨,若要声张,偏难见真相,我微服而行,你等退下!”

    范、谢作礼而去,木由入了门中,偶一回头,却见外面一片漆墨,已进另一所在也。便独自寻路前进,然此间并不见径,上下左右全无二致,黑黢黢不能分别。

    少年觉幽地诡僻,提着十八分小心,徐徐而行。忽眼前一亮,照见一副硕大油锅,正有几条鬼王在底下不断烧火,浓稠滚汤中赫然煎着一个活生生的女魅!她望向木由,手舞足蹈,娇声奸笑:“祂们正炸我哩,味儿可香咯。”

    男孩下意识惊道:“不好!”

    又听见身后有谑吼声,却是青红二怪在奔逐。

    这撵的叫哇哇:“乖乖莫逃,待俺将你碾作肉泥,包成饺子,好献给诸神哟。”

    那跑的笑嘻嘻,上蹿下跳了几步,自身处揭掉一块鲜肉来,兀地掷向追者,不多时满地都是淋淋碎末,此鬼在血泊内露着暗白的森冷骸骨,仍作嬉状。

    孙木由因有威神力在,顿知这些魂魄都是灵株,已被鬼王坏了本识,形同傀儡,虚度蹉跎。他心中悲悯立生,却知夺识之鬼,已然无救,只能暗自扼腕。此时又见一鬼卧于床间,行刑的执刀解之。榻上影忽发坐起,嘴上时而骂骂咧咧,按住柄止不住叫嚣起来:

    “嘿!尔等刀法着实混账,须糟蹋了吾上好的材料…且听我一言,万勿将那刃头深入,碰着经络,早断了灵气,理应避开十二经,顺着脉流柔切!”

    木由怅然摇头,想到女脩必是灵株之豪,不可毁损半分,想来必然养在幽深的地界。他心中迫切要往那里去,于是景色转瞬突变…再回首,倏尔无迹,已然换了场所。

    此地昏冷阴潮,双耳遂闻咆号之风,周身更觉销骨之寒,木由依着大士所教,以妙法护体,抵御侵蚀。

    待适应粘稠黑暗,四下望去,但见数万人脸被镶嵌在乌烟缭绕的墙内,多如蜈蚣般挥舞的手臂垒垒而摞,成片的狰狞头颅混杂着腥肉血雨,似乎永无宁日。

    凄惨的亿众亡灵敲钉在泥浆似翻涌的墙壁里,它们被封印的眼、耳、鼻、舌、身、意上叫那喜、怒、忧、思、悲、恐、惊所裹挟,滔天滚滚的黑雾蔓延下,无人可以喘过气来。

    那是一道远望不到头的长城。

    一座由尸山尸海筑成的长城。

    男孩纵有十个胆,此时也屏住呼吸,不敢出半点响动。他看向无际朽木联成的血骨栅栏,似乎挥拳一击,尽皆破裂,然真个试了,只顿觉手痛筋麻,动它不得。

    倒是不曾瞧见关押什么鬼魂,顶上隐约一破烂牌匾,残缺地镂着“偃魄谷”金文字样。

    木由脊背发凉:是这儿了,怎不见女脩?

    自疑惑时,不觉又往前走了几步,正看见不远又一抹夺目亮色。少年加速,朝光快行,那明处越发闪耀,继而灼瞳,焉能睁开。

    待金芒稍散,木由顿时愕然,痴立万载,难以出言。

    见里头屈着一个耀白的美人儿,鸦雏的鬓头缠着几段绀绫,垂下万道青丝斜卧在双肩上。

    银面如盘,缀着一点红堇;两道睡月懒眉,悬着一对匿愁的玄睛;鼻似玉峰,潺潺泄出二股温岚;唇拟樱态,斑斑透着半点柔缇。

    偏倚虬桩缄绣口,半舒颀胴唤忧思。那少年不晓得缘何,久无思虑,醒来便问:“你是女脩么?”

    靓影并不答话,只是低头望着满牢狱的衰草,微微颔首。

    木由向对方招招手,企图引起注意:“你如何被关于此地?我该怎么救你出去呢?”

    女子只惶恐望着他,哑巴似的,并不言语。男孩心中便道:兴许是受了胁迫,我也是迂,关在这地儿的,还有啥缘由呢?

    猴娃眼下只生一个念头,那就是把这人救出去,可是,任凭他使尽神通,用罢手段,都不能撼动其分毫。

    垂头丧气时,女脩忽由栅栏那端伸过手来,一把抓住他,二人对视。孙木由初不觉异,忽见其眼中由一片赤红,陡然想起什么,心头一震,竟栽入眸帘中。

    少年果然看到梦中所见的曼殊花海,心中大喜,缘旧路而行,欲见菩萨。只是有些怪异,这次耳边并无歌乐,行了多时,也不曾看见那比丘庄严之相。

    孙木由心生惫懒,原来费尽周折,只为了搭救无辜之鬼,然而纵有一身本事,却是打在棉花上。他一阵凄惶,忽撞见面前有一石函,大如屋舍,含章未曜,便觉好奇,上前细看。

    岩匣横在面前,正碰见木由心思烦躁,心道:我斗这地狱不得,还不能收拾你?当即运起千钧之力,朝那物砸去,只听轰隆一声,石函震荡炸开,内放出万丈光来!

    定神观之,原是根巨大的滚檑,却不晓得由何等材料作成。

    男孩搓搓手,嘴角一勾,顿时起意,就要将这硕檑搬起,迨擒出石匣,仔细查看那东西,之间骤然有几行篆符曰:

    擎空炼狱檑,幻海不周桩。

    六道无踪迹,四洲难觅方。

    迎风八尺上,过手万钧当。

    缘来身形显,缘消威力藏。

    须随忠纯者,称心保无殃。

    死者纵湮灭,终不识真章。

    木由自拿了兵器,忽把那满腹牢骚忘得一干二净,一时间欢喜非常。须臾间,耳边听见有人呼唤:“果儿、果儿!”

    少年循声看去,却见一人和他模样无二,嗓音少差,惊问:“你是何人,怎如我一般模样?”

    那人道:“我即你也,尔今既得神仙法宝,岂不快哉?”

    木由答:“自然欣喜不已。”

    此人又言:“这偌大地狱,携私者俯拾皆是,你见之若素,果真心安?”

    木由才要张口又罢了,低着头,心思纷杂,内心或有愠怒,又或有一分踌躇,不知对错好坏,踟蹰未前。

    这人不待其答,指向他,朗姿续问:“汝既应了那仙师,此去但行大道,如今偏看见污秽盈野而无所为,岂不面臊?九泉下娘亲,怎敢合目!”

    猴娃双颊烈红,浑身似火,忍无可忍!脑中尽是地狱恐怖之相,娇美女脩的苦脸杂揉其间,顿时暴怒三丈,即把那神兵掣出,往空便打!

    这一砸,叫天如玉崩碎,冥府炸裂皲塌!木由从洞中腾空跃起,出了女脩之目,眼前仍是栅栏无尽。他再一砸,但听霹雳轰响,所到之处,无不堤溃。

    木由大欢乐,畅快万分,连连怒喝:“便叫这为虎作伥的九幽之地,化作一片空白,到那时地藏大士也如了心愿,好成佛也!”

    他又四处里张望,瞟见受苦之魂如不可说转,或断手断脚,或目遗双孔,或尻门罹火,或全身疮疣。

    它们的皮肉被无端剥离,没看到任何刀锋从身体上划起,却不断有绿汁从腹部流出,直至变为道道尸体,飞速走向痈烂,便是蠹虫们之美酒。抬眼环顾,见得痛苦的驱赶歇力地惨叫,孱弱地控诉着命运的蹂躏。

    到处都在挣扎,遍地尽散哀嚎,是为无间炼狱。

    木由观及此刻,忿怒更上九重:

    “鸟地狱有何慈悲可说?只一檑下去,全无半个冤枉的,我今叫他空空亦空空!”

    咬牙说罢,他轻舒猿臂,款扭狼腰,神光一照如天赦,直把那幻海不周桩转如万倾飓风,所过之处,樯倾楫摧,瓦砾横飞,幽冥诸神哪里知道是何缘由?一个个胆战心惊,却都畏葸不前,只待孙木由前进,彼及后退,乃至退无可退,乱作一团。

    且说那十殿阎君,自秦广起,至转轮终,宝宫琼楼皆成了废墟。阎罗爷平日里作威作福,吹须瞪目,此时一个个缩在奈何桥下,垫着一圈小鬼防身,挤得同蚁球无异。

    少年砸了多时,不曾见到对手,眼见满目尽成疮痍,出声哈哈大笑,又提着仙器,朝远处去,他打得入迷,竟全忘了女脩一事,似乎这般天摧地毁,不是为了旁的,只为寻得那一身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