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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四 风吹帘幕飘飖,宝器开阡陌

    那石盘陀见木由仍是卧地难起,内心有些怒意,只因他信誓旦旦要过荒漠,而今却不晓得行百里者半九十的道理,在临门一脚时耍起了赖,这算何等英雄。

    他眉峰皱起,额蹙千痕,实在气不过,怒目生金花,忽抬一脚踢将过去,口中大叫道:“你这懒虫,咄咄汝爱睡,螺蛳蚌壳内;一睡一千年,不闻佛名字!”

    那猴娃听得“不问佛名字”一句时,恍惚间眼前现出初时仙长的模样,呀然一惊,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揉揉眼,四顾张望,不见他人,只石盘陀急躁不安地打量着他。

    少年起身远眺,福国丽色仍如云幕一般,在远处悬挂,随风摇曳,又好似屏风倒影,不由暗暗叫苦:好比隔一层无形的帷幕,如何到得彼岸?

    他呼呼然问盘陀:“石兄,我睡下已过几时?”

    盘陀见他转醒,亦未曾要弃道退缩,已消了怒气,便逗他道:“已昏一千年也。”

    木由微惊,然观其神色,便知只是打趣,遂揶揄出言:“如此百代春秋,君何故一成不变耶?”

    石氏微微摇头,昂起首来讲:“我道心坚定,执意向前,虽九死而未悔,岂时间能改?君一梦千年,苏醒倒有些变了。”

    男孩问:“有何变化?”

    汉子答:“睡前实非少年,醒来幸未衰老。”

    孙木由知他讥讽自己中途生了退意,慢了道心,不觉也双颊泛红,未再多言。他掏出那铜版来,看看要往哪里去,一同又䠚步挪蹭了数十里,却是迎面一条死路。

    缘何说此处不通呢?观这里景象倒与周围无二,然再往前走时,冥冥中似有一道关隘阻隔,两个都遭碰壁,满眼金星,上前摸索,仍能知觉,终是难以靠近。

    木由歇息已讫,早过颓废之时。而今只愿矢志往前,一改先过,故而便觉得那是拦路之虎,要用劲摧之。遂掣出巨檑,遒力爆发,猛然一击,只听得一阵如敲金石之声,周遭顿时泛起涟漪,震得是骨酥手麻,颤痛不已,险些丢了兵器。

    盘陀上前询他:“有何虞?”

    木由连连叫:“手疼,手疼,动它不得。”

    两人望漫漫大漠,黄土咆哮,道路即在眼前,愣是不能通过,真是叫人懊恼。

    正焦急时,忽听得屏障中生得异响。蓦地,头顶大日闪烁,只在双目一花间,显出个璎珞宝裤的俊俏少年来。你看他身缠仙纱赤带,风中如灵蛇舞动,项上束一道金灿灿的圆圈儿,手心握一根紫焰焰的火尖枪,足踏两个焦烧烧的飞轮儿,气宇萧飒,顶放光明。

    真乃:

    剪月成双配作眉,星精作目厉如雷。

    宝圈束住无忧骨,绫带缠为上古维。

    枪挑龙蛇足没影,火烧云靉体无揆。

    朗声飘荡惊魂魄,纵尔神魔莫抗违。

    这一员神将,孩童装束,只打眼瞧去,便是清静修为之体,全无浊相,孙木由暗暗生了一丝艳羡之意,转而又提醒自己莫要以貌取人。

    盘陀见此情形,竟未出一声,遁身而去,留木由一人独对那小士,少年凭空立长枪,斥喝:“何人擅闯禁地?”

    猴娃自觉他并无恶意,便未交战,随意施礼道:“在下孙悟空,因缘获知乌鹮宝地,诚信朝拜,并无恶意。”

    孩童见状,摇身收了神通,隐去法器,赤着脚,迈步上前查问:“既如此,且把令牌出示于我!”

    木由道:“那是甚么?不曾见也。”

    将挑眉:“若无此物,一路如何得来?”

    少年即取出铜版:“我因它而来,这便是令牌?”

    小娃连连点头:“是了是了,且交于我,即可引你入内!”

    听到这,木由忽起疑心,总觉荒野恶地,最易出奸邪之辈,大抵恶趣,往往不以凶残示人,伪作善状,岂可不防,便朗言道:“我还不知尔等底细,如何轻易交付?”

    那人答:“此乌鹮之地,原是殊胜之所,故得四天王天护佑,我乃北部多闻真尊毗沙门之子哪吒是也,不必生疑!”

    孙木由这些时四处闯荡,对于须弥山诸天也曾通晓一二,知道果真有个毗沙门天王。此辈若是寻常邪祟,不敢假扮善知识,若能擅自僭越,便不是他能轻易拿住的,无论真假,不如且信他一次。

    于是哪吒接过铜版,口生吟唱,略作法术,但见霎时金光迸射,气搅云窟,直直破了壁障,眼前波澜一片,隐隐竟于半空突显出万千通途来!

    你看那重梯是何景象?真个是:

    群玉化为峰,盘亘九折终无尽;

    奔云凝作海,绵延广袤岂有涯?

    山海空阔钟灵地,有神工天匠筑奇缘。

    一者望上三道金玉辉煌飞彩练,满虚空赤橙黄绿青蓝紫。

    一者望又一梯虬枝勾连泛碧株,通体上杨柳竹槐杏李桃。

    一者望天径与人途,冰华饱满霄尺玉,银龙蜷舞动云泉;

    倩万千华厦并重宇,来往是鹤氅螺髻灵明身,便无上妙有真自在。

    或重檐雕栏衬高轩,行走乃威严煊赫富贵体,共无垠荣宝蕴琼罗。

    一者望修罗与虫道,木石勾连成绝栈,荆条翠叶秀箬联。

    孰蚩蛮凶野和睥睨,相裹挟刀枪剑戟宝雕弓,树旌旗森森端的壮。

    也曳游绮丽配绫罗,齐拥簇脂粉花墙金钱钏,铺彩缎林林定也奇。

    木由立在原地,都看得呆住了,眼见那如楼梯重阁,自上而下有四层,每道天梯似通往六道中的一条,各有不同,只无饿鬼、地狱二道。真叫个万路畅达,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男孩问哪吒:“这六道往来者,皆何人也?”

    少年回道:“你是何人,他们便是何人。”

    孙氏当即陷入沉思,我谁人也?吾乃人族苗裔?吾为道门修者?吾是佛家弟子?吾作妖界声闻?似是又非,终未能觉。他不及过多思量,只把双目又钻进了那遮天蔽日的大四道盘龙云径,久久难以自拔。

    此等神仙境,只因天上有,人间岂可闻。

    但见上首之道,于云端中,彩气缭绕,似有七宝著地,何谓七宝?盖玛瑙、砗磲、珍珠、颇胝迦等物也,故而日色照临,遍射光华。路内每隔不知多远便有一仙阁,各有兵丁力士把守。来往之间,皆鹤氅云袍,仙风道骨,正是:

    凌空玉带作龙飞,五爪成阁莫掩扉。四海修王诚不拒,同行妙宇览祥晖。

    其下是又一条长道,俱用晶玉筑造,如同白练在上空,亦是每隔一段便存一道关隘,守着一班卒子。同行往来的,有的作道家妆扮,有的宛如佛子,有的是俗世衣着,男女长幼皆有,古今中外咸集,正是:

    白练飘飞云作钉,直通无碍彻天京。往来俱是因缘促,若少奇缘怎可登?

    而后为一道黑木雕琢的广路,仍是各有驿隘,但言黑木,只因其色泽泛皂,实不知是为何树,那出入阿修罗等,无一不收敛怒容,展颜成笑,正是:

    神木雕成万丈高,于今亘古在天腰。云胡不怒音声海,原是福田奏管箫。

    再下是箬竹编连的一道天路,走在上面飘飘摇摇,如同弓弦,暗有弹力,行止皆是飞禽走兽,但有修心完满者,虽未脱畜身,仍具福德,故而有缘来此,正是:

    绿竹远在荒山里,今联迢递似琴挑。翎毛利爪遥相聚,不可呲牙露恶嚣。

    木由看得入神,心驰神往,未觉倏已停许久。想到乌鹮之主皆慈悲菩萨,竟有广博之心,容纳九幽十类之魁首,四洲三界之妙种,不可思议,便转首追问哪吒:“为何无饿鬼、地狱二道?想必是尚无良枝,未结圣果,终不可来也。”

    少年负手言曰:“自然有,只是今日未开。那两路哪里是随时可放的。这下三道愿对畜生一脉行方便,已作大慈悲了。”

    正说间,哪吒忽地脸色一变,由和转怒,蓦然掣出丈八长枪,飞驰前去,口中连连大吼:“那幻海之辈,怎敢妄行偷越,莫要走离,看枪!”

    木由正不知是何人敢惹他,定睛瞧视,竟是石盘陀那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