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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初识栋梁

    进了腊月,京城各处张灯结彩,各家各户也开始忙着采买年货、置办新衣。大小胡同的院落里,日日爆竹声响,夜夜烟花绽放,一派喜庆祥和之气。

    京城闺阁中的女子,每年上元佳节之时,都有身着白绫袄月华裙,于月下赏花灯、过石桥、摸门钉、走百病的习俗。

    上等的暗花白绫,既有珍珠的柔亮华润之感,又有绢画的清淡素雅之美。不管肤色如何,都能将穿着之人,映衬的皮肤细腻润白、面色红润如霞。

    皇上既已下令于正月十五开放西苑,就意味着:对这些可以入西苑观赏灯会的人家来说,今年的上元宫灯会,将是千载难逢的姻缘相会处。

    因而,为家中女孩置办一身白绫袄月华裙,让她们在上元节的西苑美景中,宛若一轮明月般与万千红烛相应成辉,成了达官显贵和京中富户最重要的年节采办。

    杭家在南方是百年基业,可谓富甲一方,别说上等白绫,就是置办几套彩锦的节服也不在话下。但这北京城,却是一个有钱也不一定能办的成事儿的地方。

    杭夫人寻遍了京城里的衣料铺面,发现所有的上等白绫均被勋贵之家采购一空,根本轮不到她们这样的九品小户。

    进了腊月,已没有商队由南至北运送货物了,所以她最终也没能给蓝儿置办上一套如月光般美丽的白绫袄和月华裙......

    腊月二十三祭过灶王爷后,每日出入四夷馆的各国使臣日见增多。大明门前棋盘街上,随处可见身着异族服装,跟店家们讨价还价的外藩人。

    专门运送官窑瓷器的“束草装桶”车马队,也在卫军的护送下,开始陆陆续续的进京了。

    祁钰原本以为,只要年节所有用的青花瓷器尽数送到紫禁城,蓝儿的归期应该就近了。但直到万家举杯庆团圆的除夕夜,也没等到杭家父女归来的消息。

    年初一的万国宴,礼部和光禄寺均已准备就绪,在外办差的各部官员皆已回京,却唯独不见营造所丞杭昱。

    好在宫里的御用监,派人给杭家捎来了信笺。

    杭昱在信中写到:夫人亲启时,想必已是阖家团圆之日了。圣上亲命的差事均已办完,归期在即。但江北的漕运水路陆续进入冰封期,故归期未定。今子女均安,无须挂念。”

    同时收到信笺的还有紫禁城里的二殿下。但二殿下收到的并非是一纸书信,却是一幅青绿山水画。

    自打蓝儿研读经书之后,了解到丹石的妙用,就越发爱上了石青和石绿的美色。她在水墨淡彩的基础上薄施青绿,画中渗以水墨皴法,所绘丘壑林泉色泽艳丽、温蕴俊秀。

    祁钰细赏着画中的山水:山色空蒙欲翠,久立岸边的女子像是在等待渡舟,江边落日未尽,却见寒烟之上,一轮若隐若现的盈凸月挂在天边。

    “等待渡舟的女子、落日、盈凸月”祁钰自顾自的默念着。

    “等等!”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祁钰将兴安叫到身边,嘱咐到:“辛苦兴伴伴到司礼监跑一趟,问一下上元节前,是否还有瓷器入宫?”

    不多时,兴安就回来了,向祁钰回禀到:“回二殿下,金英说:最后一批瓷器还未抵达京都,因部分漕运河段已经冰封,顾走的是陆路,这才耽误了归期。朝廷已经下令,让冰封河段的州府派车马前去接应了。”

    “司礼监提督的话总不会是有误的!”祁钰欣喜的说到。

    他又将秦忠叫到身边,吩咐到:“你今日去趟杭府,告诉杭聚:我年初十回府里,正月十二那日让他早起用膳后跟我出趟城。现下骑马还是很冷的,一定让他提前备好大毛披风。”

    到了正月十二那日,两人如约早早的出了城。

    可策马南奔一百二十里,也没遇上一队北上的车马。

    已是过午,人困马乏,两人只好找到最近的一处驿馆歇息了下来。

    杭聚对祁钰说到:“殿下,咱们先在这里吃些东西,让马儿也休息一下,若两个时辰后还没等到运送御用瓷器的车马,咱们就得回京了。皇上明日要宴请百官,皇子必然是要作陪的,别耽误了宫里的大事!”

    祁钰却说到:“无妨,不如今日就住在驿馆。若晚间还等不到进京的马队,咱们就早早歇息,子时末再起身往回赶。”

    说话间,却见驿馆门口围了几个路人,两人走过去一看,竟是一位老奶奶晕倒在地上。

    围观的路人七嘴八舌的说到:“快叫人去找大夫”、“救人先掐人中穴”,但医馆距离很远,大夫也没这么快能到达,所以折腾了半天老奶奶也没醒过来。

    正待众人无计可施之时,却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儒雅男子挤入人群,迅速为老人把脉、检查瞳孔和舌苔,然后抬头向驿馆门口喊道:“驿差!驿差!”

    驿丞和驿差听到有人大声呼叫,便同时跑了出来。

    儒雅男子向他们问到:“请问驿馆中有没有日常驱寒热灸的艾草?”

    驿差答到:“有有有!我这就速速取来!”

    驿丞则对那男子说到:“外面寒冷,咱们还是先把老人家抬到驿馆里。”

    于是,几个人将老人抬到驿馆大堂的长凳上,驿差也将艾草交到了那男子手中。

    男子迅速将艾草揉成柱状点燃,温灸晕倒老人的少商穴和少冲穴。灸了不到一刻钟,就见那老人家逐渐苏醒过来,众人这才长吁一口气。

    一直守在老人身边紧握双手的女孩,见自己的奶奶终于醒了过来,这才收了一直潸然而下的泪水,重新露出了笑颜。

    此时,男子又对祖孙二人说到:“这是虚寒类的厥证,如果平时气血不足,再受到寒邪侵袭,就会突感眩晕,从而失去知觉。今日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但还需调养几日才能赶路!二位这几日就安心住在驿馆里调养,所有花销由我来付!”

    老人勉强撑着身子,说到:“老身的儿子早前冲了军,儿媳年前又病死了,这才带着孙女一路北上投靠亲戚。谁知亲戚已调任外省,投靠无路、情急之下才晕倒在路上。老身无以回报,竟不知该如何答谢阁下的救命之恩!”

    儒雅男子答到:“老人家见外了!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这时,杭聚对祁钰低声说到:“家父早前就想为蓝儿寻个伴儿,既然这祖孙俩投靠无路,女孩的年龄也与蓝儿相仿,若是清白人家的孩子,到可以来我们府里做事。”

    祁钰则答到:“到也不急,还是先经驿丞审阅过户贴后,才好辩贵贱、正名分。若真是军户,即可在府中为这祖孙俩某个差事。”

    杭聚笑着说到:“还是殿下考虑的周到,生怕蓝儿遇人不淑。”

    祁钰经过与杭聚的单独相处,发现自己这个大舅哥,性子极其单纯善良。虽自小就在官学中读书,却完全不通世俗人情,更没有半点防备之心,远不如妹妹做事谨慎、考虑细致。

    杭聚不仅单纯善良,还十分热情好客,只听他对祁钰继续说到:“这救人的男子斯文儒雅,瞧着像是个读书人,还没过正月十五就赶着进京,不知道是不是参加春闱的贡生!可否将他请到咱们桌上讨论下学问?”

    祁钰看着大舅哥天真纯良的眼神,无奈的笑着答到:“当然可以!”

    于是杭聚上前向那男子行礼道:“先生好!晚生杭聚,在京中官学中读书。刚才见先生救人时医术精湛,且是心善儒雅之人,很想请先生同桌共叙,不知先生可否愿意?”

    男子微笑着回礼道:“在下曹鼐,字万钟,表号恒山,直隶宁晋人,此刻正愁没人一起喝酒论学问呢!”

    杭聚听到“曹鼐”两个字,简直如雷贯耳,声调颤抖的说到:“阁下就是考中贡生后,被授予国子监学正,却并没有上任,而后改任泰和县典史的曹先生吗?”

    曹鼐谦虚的答道:“在下确实是改任典史的曹万钟,怎称得上是先生,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读书人罢了!”

    祁钰亦上前行礼道:“久闻曹先生大名了,晚生与杭聚是邻居,能与先生同桌公叙实乃荣幸!”

    曹鼐见两个少年谦和有礼,邀请的态度又极为诚恳,便欣然入座了。

    这曹典史,为人极为豪爽。虽然是被邀请的座上宾,但说什么也不让杭聚付账。听说杭聚的祖籍为浙江,便吩咐驿差:“将驿馆中能做的浙江菜通通端上来,再来一壶尚好的女儿红。”

    他虽年长祁钰和杭聚十数岁,但三人聊起学问和时政来却极为投机,互相之间颇有几分相见恨晚的感觉。聊到酣畅之处,更是会提笔作诗文。

    令人称奇的是,曹鼐竟能下笔千言、一挥而就,让两个少年佩服不已。

    三个人从午后一直聊到夕阳落入山间。

    正当天色逐渐暗下来时,驿馆的门外忽然热闹起来。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马卫军抵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