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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四)

    依着溪边,楚辞仔细的擦拭着江叔,而红衣男子一旁呆看着无穷,感慨道:“竟过了好些年,你还是生得比我好看,这扮起男装定是俏过了我。”

    无穷并未回答,静静看着楚辞。

    “你便是最爱干净,同我吃饭时总责备我吃的满脸都是,出行时也常叫我别弄脏了衣物难洗,如今你自己倒是如此不讲究了。”楚辞记起儿时的日子,日子清苦,可江叔捡了自己却从未亏待过,有时行不到骗总是会饿好几天,但凡有些吃的都会给自己,骗术被揭穿时挨打时也总将自己护在怀里,虽总是对自己凶巴巴的,可当自己要离开他去九命司时,却不吝啬的给了好多他的积蓄,“常说我不会给你养老送终,你倒是让我看到你白发苍苍走不动道的样子,瞧瞧我到底送不送你……”想着不忍落泪,往事种种。

    “啧啧啧,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红衣男子连连摇头,不过,无穷此刻是在为这少年忧心吗?那一脸凝重的模样,“要不你将兰儿唤出来,看看可有法子。”

    楚辞一听,急切的问:“你说什么?还有办法救江叔吗?”

    红衣男子看了看无穷,随后化做一枝梅花飞向折扇,无穷也不推脱,又微微催力将扇中的兰花唤了出来,这回出来的是一温润如玉的白衣男子,那一笑仿佛治愈了众生。无穷缓缓开口:“梅兰竹菊中的兰愈术无双,除穷渊之毒,天下应是没有你救不了的人吧。”

    兰颇为诧异:“惭愧。”接而看着楚辞怀中的尸体,快步上前探其心脉,又试探将皮肉轻划,却无血液流出,看来已经死了一段时间了。不过,尸体掌心的结印……“看来这结印还保着他。”说罢,便微微一摆手,一朵玉兰便缓缓开出,而其中一瓣飞入了江叔的眉心之中,渐渐有了生机。

    楚辞欣喜,江叔的血肉正在复生,本无生意的身体也转了生机。

    “阿楚?”江叔仍是虚弱,看着面前泣不成声的楚辞甚是震惊,又费力的揉了揉自己的双眼,才知未看错,也不免老泪纵横,“我还以为见不着你了!你不知道,这回我可是遭了大劫了,竟被拐来喂妖怪了!”

    楚辞忍俊不禁,看着江叔后怕的模样,不忍责怪:“你往这深山钻,可不得遇着大妖怪吗!”

    “老子是被他们绑来的!刚使了点小术法挣了点钱,那孟家人便威逼利诱我来,跑都跑不掉!”江叔如今想来还生气,不过又想起洞穴的妖怪更为胆寒,打量了四周,“我怎么在这了……他们又是谁?”

    楚辞正考虑着如何解释,无穷却率先抢了话:“你是与谁缔结的契约?”

    此话一出,江叔身躯一震,随后看了看楚辞又看了看无穷,笑道:“我忘了,阿楚你去了九命司了。”话语中竟有些释然,“那你便是无穷了。”

    楚辞一惊,江叔怎会如此淡然认出无穷。难不成他是无穷的妖仆?这无穷,妖仆倒是累累都是,自己同那启庄主倒是不配得她这个妖仆结印。不对!若这样一来,那自己去九命司误放出无穷……还是巧合吗?

    “阿楚,你一定要带无穷回安宁镇,去我捡你的湖边。”江叔握住楚辞的手,言辞恳切,眼神中尽是不舍。

    “你的主人是谁?”无穷追问。

    “江叔,你在说什么?你跟无穷她有什么纠葛吗?你是……”楚辞也从江叔眼中看出了异常,十分担忧。

    “无穷已出,得偿所愿。”江叔看着掌心的结印,满意的笑了,“我的使命,终于完成了。”

    “不好!”兰说道。

    “不行!”楚辞大喊,可江叔只一刹那便化为乌有,仿佛方才从未有过此人,“为何会如此?为何会这样?”明明手上还有江叔的温度,此刻竟空无一物,“为何会这样?你告诉我,为何如此?”楚辞愤恨质问无穷,眼神带着恨意。

    “那是妖仆结印。”兰解释,又将无穷掌心拿起示意,而那掌心中竟浮现着同江叔一般的结印,“我想,出自一人。”

    “无极!”楚辞握紧双拳,原来无穷缔结不了结印是因她与无极早已缔结,而她早于五百多年前与无极缔结,那么,江叔也是无极所安排的。

    “主人灭而妖仆死,或……下给他的不过是死咒。”兰缓缓说道,“得死咒之人,未尽其任,死咒可保其生,若已……死咒立即触发使其形灭,方才是他亲口传述,断了自己生机,死咒才拿了他的性命。”

    “无极并未死吧。”楚辞平复情绪,偏过头将泪擦干,“你一直都知道。”

    兰看二人对峙,多半是有一口舌之战要打,也只化作兰花回了折扇找个清净。无穷也不知为何,此时的楚辞与平日嬉皮笑脸的模样反差极大,也说不出什么刻薄的话,倒好像自己害死了他亲人似的。

    “看来,江叔的死咒,是将我养育长大送去救你。”楚辞感到由衷的心痛,原以为自己被江叔捡是幸运,去九命司是向往,救无穷是缘分,多日来,还当与她是交了朋友,“我如江叔一般,是无极,是你,手中可随时操控随手捏碎的棋子!我竟信你所说的每一句话!真可悲!”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二人对视,无穷仍是面无表情,而楚辞眼眶红了一圈,苦笑着说:“你也不必哄着我会给我一条生路,我区区凡人,无父无母,连江叔竟也是拖你们所赐得他照料,以命还你,公道得很。”只当自己给了无穷一条命,不想,这条命是因无穷而有的,“无穷,你见我惜命时,是不是觉得很可笑?”

    那种悲凉,无穷似曾相识,记得他砍向自己时,眼里的决绝,未曾有过半点怜惜,自己那时大抵也是这般看待他吧。恍若隔世,无穷仿佛看到了当时的自己,她说:“没有。”

    随后便没了声音,直到天边露了鱼肚白,晨曦来临了。

    “我对你若有所言皆自本心。”无穷看着朝阳缓缓升起,心中有些闷堵,“我自被封之日对外之事一概不知,从你口中得知无极已死时我确实半信半疑,因我手心结印未消,但五百多年他又未现世,只有去了天师府,才知到底如何。”

    楚辞想起给启明送信之人,莫不是也是无极指派的。既大费周章如此,又何苦封印无穷使她受这诸多苦楚。虽心底有气,可无穷如此同自己解释,事情皆非她所愿,都被无极设计的团团转罢了。

    “看来,我也得心甘情愿去见一见无极天师了,看看他打的什么主意。”楚辞恨恨道,江叔的命,自己的命,一定要找无极讨一个说法。

    “回神丹给我。”无穷说道。

    “你……是要除那虫师吗?”楚辞迟疑,若无穷现了妖气,九命司岂不是要找上门,势必会多许多麻烦,“有其他法子吗?我们不是有梅兰竹菊吗?若你气息露了,只怕还未到天师府就身先士卒了。”

    无穷不置可否,看了看楚辞,将折扇递给了楚辞,轻声道:“你催动鲛珠,转为自身功法,唤出他们。”

    楚辞疑惑:“我倒是唤了一次,可后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力。”

    “每次鲛珠反噬时你将其催化,将之融为自身,之后你便不受其所累。”无穷说道,覆上楚辞的手,将其额头贴近。

    楚辞深感那股力量被汲取,而无穷仿佛是在教自己如何吸收,便依着她的感觉也汲取这股力量,虽生疏,可也感觉到方才被那些傀儡伤的肉体好受许多,更有直接愈合的,这便是鲛珠的力量吗?楚辞直勾勾看着无穷,近在咫尺,她闭着双目极为认真,她之前未教自己催化鲛珠是害怕自己独占鲛珠吗?启明当时也担心的是这般,所以给出那颗丹药。

    如今,无穷是江叔之死因愧疚吗?

    但是,在神殿中,自己受围时,她也是教自己了。

    “罢了,你试试。”无穷说道。

    “啊?”楚辞差点反应不过来,此时无穷已离自己一丈远,一脸从容,楚辞心虚捏了捏手中的折扇,微微催力,手法还是生疏,这折扇感知不到力量,又试了试,还是唤不出来他们,很是丢脸!

    无穷不以为意,低头看自己的衣角,方才打斗倒是让自己的衣物破了几个洞,何曾如此狼狈过,若再遇见那虫师,定不会心慈手软,不会只将他打回原形,让他如今这般作恶。

    楚辞倒是练得一肚子气,到底第一次是如何借力的?冥思苦想,楚辞冷静下来,那时想的是若不找人帮忙,自己和无穷便要耗死在那个地方了。慢慢回想,果不其然,楚辞找到了那一股力量,轻轻催化:“都给我出来!”

    折扇中的梅兰竹菊果不其然活灵活现飞舞出来,齐刷刷现了身。梅一见楚辞便长吁短叹:“你又唤人家何事?方才可是拼了命救你们出来,见了那些脏玩意不修整十天半个月怕是好不了!”

    “可是还需医人?”兰十分和煦。

    竹并未出声,只扫视了无穷一眼。菊倒是两眼冒光:“方才你们可发生了有趣的事?快来说与我听听!”

    楚辞长叹口气,原以为梅兰竹菊是启机山庄多大的王牌,如今看这几个只不过相貌比较出众的大男人,一时不知如何评价。只得客气道:“那虫师你们可有法子应对?”

    “虫师?”菊最是积极,不过他也是四人中看起来年纪最轻的,说来有些好奇心也是可以理解的,“你们竟被虫师难倒了?哈哈哈哈……喂!你们可有无穷哎!”

    “如今无穷可不比当初。”竹公子倒是对讥讽无穷这件事上特别热心,“一群傀儡竟也应付不了。”

    “话不能这样说,那可不是一般的虫师哦,已成精的虫师哦!”梅解释,脸上倒是眉飞色舞,“不知吸食了多少活人,连颇有修为的术士也尽败他手,哪是一般的小喽啰啊,也难怪难住无穷哦!”

    “无穷姑娘服了屏息丹,一时不敌也是有的。”兰为其解释,又看了看楚辞,仿佛把他也算进去一个原因。

    楚辞汗颜,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无穷的脸色已经低沉的可怕。

    “几位可有应对之策?”楚辞又问,他们话虽不少,到底也帮了自己,也是有些本事在身的,想着又按了按无穷防止她暴走。

    “破他本体即可。”无穷答道。

    “没错,虫师本体不过一只小虫子,从人身上赶下来,捏死他还不是捏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菊附和道。

    “可……我们接近不了她。”楚辞回想起那些围攻的傀儡,遍布的尸虫,而他附身的阿奴相隔十分之远,想要接近不简单。

    “让阿梅带你们飞过去。”菊拍了拍梅的肩膀得意说道。

    “我们做花草树木的最怕那虫子了,一只便也罢了,那一窝可是要了我的命!”想着还后怕拍了拍自己胸脯压压惊。

    “真没用!”菊吐槽,又拍了拍竹,“你那往生萧能吹的死万物,这区区虫子你吹不死啊?”

    竹白了菊一眼。

    “拿这个吧。”兰拿出一株草,“此为驱虫草,多是我养那些个药草使的,虫师多半也俱这三分,若携于身上,它可不敢靠近。”

    “还是兰可靠。”菊立即拿了驱虫草,“走吧走吧,我们出发吧!”

    楚辞看着兴致冲冲的菊,他们倒不像去收妖的,像去游玩似的。不过现下要去的地方不是那洞穴,而是孟宅。

    “我们还要去个地方。”楚辞说道,与无穷对视,她便知自己想法点了点头。

    虫师所害之人多半是孟德午给的,难怪他忙着让自己去捉鬼,原来是等着给那虫师交差呢。江叔也是为他所害,除了那妖之前必先除了这恶人!

    赶到归林村时却发现空无一人,而孟宅更是狼藉一片。楚辞怒道:“难不成孟德午知道自己要来先跑了?”

    偌大的宅子,人去楼空。

    无穷巡视了一番,在正厅的木板下却察觉出了异常,楚辞也顺着无穷目光趴着敲击正厅的木板。

    “咚咚——”

    “竟是空的。”楚辞感叹。

    “这便是他请术士下的封印,那日我便感觉到这里。”无穷回应,随后示意楚辞向后退,一掌便将木板击碎。

    竟然躺着一个人——孟沐之!

    “这人真是心狠,自己跑了,儿子都不管了。”楚辞吐槽,上前探孟沐之气息。

    “应该是在保护他。”无穷解释,“四处杂乱随手可见的抓痕,多半是一个个人被抓走,这里有阵法护他,它们近身不了。”

    “你的意思是说,其他人都……”楚辞瞬时有些惋惜,索性孟沐之还有声息,只得用力拍了拍孟沐之,试图唤醒他。

    “啪啪啪——”

    在一声声击打下,孟沐之清醒了过来,相比之前的癫狂,此刻他倒是十分从容,看着楚辞和无穷倒是笑了:“报应来了。”

    “什么报应?”楚辞问。

    “孟家的报应。”孟沐之回想起夜里的恐怖场景,摇摇晃晃的傀儡闯进孟宅,密密麻麻的尸虫爬上人的尸体,片刻尸骨无存,娘亲将他硬塞这里,还打昏了自己防止自己跑出去送死,看着无穷和楚辞,“终于可以结束了。”

    此时的孟沐之不似之前疯狂,神情自若,甚至说是十分洒脱,楚辞疑问:“你就不担心你爹娘去处?”

    “与虎谋皮不得善终。”孟沐之答道。

    “你知道孟德午所作所为。”楚辞颇感意外,“那你何必装疯卖傻。”

    孟沐之敛下眼眸,有些自嘲:“我自小便知父亲与那妖邪为伍,只要供人给那妖邪残害便可保孟家永世荣华,我知道……以后我也会像爹这般去做……”说着说着便抽泣起来。

    “可当要把阿奴送去时你却不忍心了。”楚辞冷笑,“因你与她情谊深厚,所以之前的孩童便比她该死些!”

    孟沐之无言以对,泪流满面。

    “以他人性命保自身富贵,如今这下场你倒是坦然面对,那些由孟家残害的性命就此可抵消吗?”楚辞怒火中烧,脑海中与江叔的回忆恍如昨日,可今后,便是再也见不到了。

    “对不起……”孟沐之羞愧难挡,只想一头撞死在门柱上,想着便咬了咬牙向门柱冲过去,却被楚辞拦住。

    “阿奴如今受那妖邪附身,我记得初来此地我见过她,虽有些顽皮,但多半那时是真正的阿奴,你难道不想救她?”楚辞虽心中懊恼孟沐之,但也不想要了他这条性命。

    “你是说还可以救阿奴?”孟沐之满怀希望看向楚辞,“对!我听村里人说是有人见过阿奴的!可是这三年来,我一次都没有找到她过!”说着又泣不成声,“大约是她恨我没有保护她……”

    “无穷,你认为呢?”楚辞看向无穷,毕竟那虫师似乎与无穷是旧相识,多半也比别人了解她。

    “见了他,才知道。”无穷答道,“不过大抵他还并未真正附体阿奴,无法完全掌控阿奴。”那天见到的小女孩身上确实没有虫师的任何气息,若为虫师附身,身躯血肉人魄皆为虫师所食殆尽,怎会有本体意识。

    “好。”楚辞点头,看向孟沐之,“你们应当是另外一个神殿入口吧?想来是比较安全的。”

    孟沐之点了点头,随后拖着疲惫的身躯站起来道:“我带你们去。”

    而那入口竟是孟宅中的一口井,那幽幽井口散发着难忍的恶臭,看来虫师还是害怕有人暴露提前封锁了入口。零星的一些尸虫在井壁上爬来爬去,楚辞拿出了两根驱虫草,看了看无穷和孟沐之,还是将一根递给了无穷,想催力折扇唤出兰,无穷却道:“它们不敢近身于我。”随后将驱虫草丢给了孟沐之。

    楚辞不由感叹,看来昨晚的确是自己拖累了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