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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等方岑再回输液室,时间已经近七点。她临下班时跟着罗主任新收一个住院病患,等忙完,气喘吁吁地跑来,转了一圈,没见着他人。

    方岑边往外走边掏手机,拨了号出去,那边响了几声接起来。

    “许老师?”她不放心,连问,“您在哪儿?”

    “嗯?”那边声音沙哑,卷着笑,“回头。”

    她猛地顿住,转过身,许知行正斜靠在围栏边上,唇角上扬对着她笑。

    “你着急什么?”他问。

    “没见到您……以为您回去了。”她老实回。

    “方岑。”许知行走近,眉目舒展,估摸着烧已经退了,见她跑得一脸汗,先是从口袋里递了包纸巾过去,哑然失笑,“擦擦。我答应过你的事什么时候食言过?”

    她接了,摇了摇头,又低着头一顿擦。外边是绵绵细雨,一路迎风迎雨跑来,鞋尖早已被溅起的泥沙浸渍,就这么低头一瞧,真是挺狼狈的。

    后来他开车先带她去了家小饭馆,从医院出来驱车近四十分钟。面积不太大,挤在一堆老铺子之中,地段着实不算好。

    方岑进门前忍不住左右打量一眼,除却小和旧,装潢也随意,其他的,倒是挑不出什么不好。

    许知行闷声笑,往她耳朵边轻说,“这家店开了二十几年,干净,味道也不错,保证你在外面没尝过。”

    她本也是不爱挑的人,跟着爷爷生活,老人家脾气大不喜欢小孩子挑三拣四的,基本上给什么吃什么,从小就好养活。

    方岑跟他身侧进门,饭点早过,店里难免有些清冷。

    许知行拉着她挑了个最靠里的位置,其实店里餐桌统共四张,两面靠墙各摆了两张,都是小木桌子,刷着红棕漆,沿门边左右各放一盆万年青,细细再一赏,颇觉得到处透出股古色古香之美来。

    听见玻璃门被推开的声音,厨房里晃出来个人。

    梳着两瓣麻花辫,脸上白皙水灵,一身碎花连衣裙显得年纪轻轻,估摸着方才十七八岁。

    小姑娘一见许知行就乐了,眉眼弯弯,喊他,“知行哥。”

    “嗯,奶奶呢?”他问。

    “在后院呢,傍晚沈哥送来一批黄花鱼,正忙着呢。”说罢,伸了一只手巴掌状挡在嘴边,悄说,“爷爷想去帮忙,结果倒先废了两条,还把手划破了个口子,奶奶气头上呢,哄了半天才稍好点。”

    许知行了然,无奈地笑了笑。正好小姑娘视线一转,瞧见了方岑,又问,“知行哥,这位是?”

    “我学生,”他回得简单干脆,“你去告诉奶奶,今晚照常,再多道鱼汤,就用新鲜的黄花鱼。”

    小姑娘“噢”了声,到底年纪小,眼神不懂遮掩,赤裸裸地来回看她,好奇的,打探的,全然流露而出。

    方岑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温温和和笑了下,小姑娘也笑了,露出一排白牙,忙说,“等着哈,这就给你叫去。”

    等人一溜烟钻进后厨,方岑才对上他的眼睛,问他,“许老师,这家店是您奶奶开的?”

    “是啊。”他神情平淡,不疾不徐给她解释,“准确来说,是我爷爷为我奶奶开的。

    “爷爷年轻那会儿,家庭条件很好,奶奶就是他们家请的厨师的女儿。两个人算是青梅竹马,不过那年代讲究门当户对,我曾祖父极力反对,就辞退了人家,还硬把我爷爷送到国外念书。”

    “结果谁知他手眼通天,前脚出去了,后脚就托朋友把我奶奶也带出去,两个人在国外生活了很久,爷爷吃不惯当地食物,奶奶就变着花样给他做饭,等生了我爸才敢回来。”

    “我曾祖父气急了,又把爷爷关禁闭,奶奶就抱着我爸跪在门外,没想到等终于应允了,还没一年,曾祖父跟人做生意被摆了一道,家大业大转瞬空了,受不住打击就跳湖了。”

    “我奶奶正好有手艺,就去给人家饭馆后厨帮忙,硬是陪着爷爷一点点熬过来。后来生活好了,奶奶却落了一身毛病,爷爷心疼她,就给她当金丝雀养着,可惜人老了闲不住,爷爷就答应给她开这个小店,不图钱不图利,只图她高兴。”

    方岑安静听着,眼里闪过几分惊羡,“你爷爷奶奶的感情真好,挺让人羡慕的。”

    毕竟这世间,风花雪月早已是稀疏常事,能抵阻碍和饥寒,一生只守一个人,却非易事。

    许知行笑了笑,不置可否。顿了顿,又道,“从我爷爷奶奶开始,再到我父母,感情从来是两个人的事,门当户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身边人是谁。”

    这一句郑而重之,他说得慢,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

    没多会儿,后厨就走出来两个老人。手牵的紧,一个弓着背,一个花白了头,却都是一脸幸福和蔼的笑。

    见了方岑,奶奶先是朝她笑着点了个头,眼里满是亲和,方岑腾一声站起来,怯而软的神情,不知道喊什么,只说,“您好。”

    “好姑娘,别紧张。”奶奶伸手握住她的,又点了点头,牵她坐下,“饿了吧?”

    “还好。”她摇头。

    “都几点了?”这话问的许知行,奶奶皱眉,嗔怪道,“你这小子啊,不知道累不知道饿的。”

    “想吃您做的菜了。”他笑。

    “等着哈。”奶奶侧过头,吩咐老伴,“老头子,你去看看我那个汤好了没?让知知把其他菜都端出来。”

    爷爷应了声,对方岑笑了笑,就进厨房了。许知行也没继续待,只说去帮忙,也跟着一道进去。

    “爷爷,您给个准话啊,成不成?”他替老人掀起帘子,头凑在老人耳边,问得有些急切。

    “你奶奶不是很喜欢吗?”爷爷睨他一眼,调侃,“知行啊,活到这岁数,总算见到你领姑娘来这儿。”

    “……爷爷。”

    “别的不说,这姑娘我很满意。”两个人顿住脚步,爷爷负手而立,又往那两个身影瞧了眼,“是个可怜孩子,你得有本事,别委屈人家。你爸那里,日后有什么麻烦,来找我。”

    这承诺重,字字铿锵。许知行心头一震,想起小时候养了只麻雀,刚领回家就被父亲许皓海一通骂。笼子都被扔出去了,爷爷再给买了只新的,也不恼,只问,“铁了心要养?”

    他点头,爷爷回了个“好”,让他安心养着,后来不知道找许皓海说了什么,也就同意他把麻雀养在家里。

    可惜少年人心性不定,没多久又把麻雀送人,空出笼子养新看上的鹦鹉。

    那是个大风天,风卷着地上灰尘佛了厚一层薄一层,爷爷带他去楼下花坛前,祖孙俩并肩坐着,身后草丛里蜷缩着只猫,流浪猫,全身脏而臭,饿得可怜兮兮。

    “你觉得人能和动物做朋友吗?”爷爷笑着看他,问道。

    “当然可以,”他神色笃定,“您说呢?”

    “我说也行。”爷爷轻点头,印象里还是头一回,没把他当孩子,语气挺平稳,娓娓道,“人能和很多动物做朋友,很多动物一生却只认一个朋友。喜欢了,领回家养一养,腻了,往门口一丢,一扇门隔绝两个世界,清静了。你说对吗?”

    他摇头,少年人自有的软弱和不安,“不对……听着残忍。”

    “知行,不是反对你喜欢什么,人活着,要无愧于心,敬重任何生命,善待感情,你要是不能保证永远善待它,就别揽自己身上。”

    “心要正,感情得稳当,三心二意,会变动的,就别随便开口。”这话直白,说话的人语气平缓。

    却掷地有声,重重砸在他心上。

    “爷爷,我是真心实意的,想的很清楚,我想对她好,想跟她像您和奶奶一样。”

    择一人,终一生。这一生短,也长,细水长流,慢慢爱一个人。

    爷爷看了他一眼,沉静,深邃,点了个头,不再说什么。

    吃过饭,知知来收碗筷,方岑没好意思坐着,连挽了袖子帮她端餐盘。

    小姑娘挺开朗,一笑,露出两个酒窝,颇可爱的。

    “姐姐,你不用忙,我来吧。”

    方岑看了一眼许知行,他已经站起来,对知知说,“辛苦了。”

    “不辛苦,应该的嘛。”

    当年许知行去琮山办事,半道上遇上知知,她是当地人,遇上他前家乡历经地震,父母都在那时候失踪了,十一二岁的小孩儿没去处,一路乞讨过活,没个方向。

    他于心不忍,想给她送福利院里,半大的孩子心思重,怎么都不肯去,觉得要是真去了,就意味着默认自己父母真不在人世了。

    奶奶心疼她,说是能留在店里帮帮忙也好,就把她接过来,当亲孙女似的养着。

    小姑娘手脚勤快,性格开朗,给两个老人作伴,这一待就是七八年。

    许知行带方岑到后院晃一圈。

    古朴的院子,院中央搭一架瓜棚,瓜果蔬菜、矮树花草种了满院,角落里拿竹条辟一方池塘,养几条鱼。

    大城市里尽是钢筋水泥铺就的冰冷建筑,像这样充满勃然生机的院子真是不常见。

    方岑看得欣喜,想到家乡那片油绿绿的山川和田地,怎么看怎么觉得亲近。

    她指了指瓜架旁几株桂树,十一月天,花开正盛,满院都飘着淡淡的桂花香。

    “这棵桂树花开得真好,我家门前也种了棵,就是好久没回去了,不知道它今年开花没有。”说到最后,语气有些低沉,想家了,也想爷爷。

    许知行瞅着她,眉眼带笑,想到什么,忽然侧头在她耳边,压低声音问,“喜欢吃桂花糕吗?”

    “嗯……”细细一想,其实只尝过超市里卖的加了各种添加剂的,不太正宗。

    “等过几天,那几棵角落里的桂树开花晚,初开的花最嫩,到时候再带你来。”

    她惊奇,“许老师,您还会做桂花糕?”

    他笑,难得有些得意的样子,“是啊,我奶奶手艺很好,小时候跟她学过,下次找个时间做给你尝尝。”

    她点点头,转身又去看桂树,心里竟真的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