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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梧桐雨雪好寂寥

    老师朋友说,犹太哲学家汉娜·阿伦特说,睡眠不仅意味着休养生息,也意味着关上灯、拉上窗帘,与秩序和效率隔绝,在黑暗中享受与自我灵魂的对话。

    但不得不承认,沾枕即眠,并非每个人的稀松平常。据《2021运动与睡眠白皮书》统计,目前,中国有超过3亿人存在睡眠问题。

    3亿人中,有人主动熬夜,以享受静谧,短暂逃离社会赋予的诸多身份;也有人被动失眠,“在自我专注与彻底的人格解体之间徘徊”。

    而失眠衍生出的需求,则被商家们发展成了丰富的生意。从目前来看,围绕“失眠”的生意主要有三类:睡眠保健产品,如褪黑素、谷维素、安神补脑液等;助眠智能硬件,如助眠仪、智能手环等;以及睡眠服务,如哄睡、助眠APP等。

    2020年,淘宝曾发布年度十大冷门职业观察,哄睡师一职位列其中。随后,“如何看待哄睡师职业”话题引起不小的讨论。不少人认为,失眠是“某种意义上的无病呻吟”,也有人说,搬一天砖,躺下就能睡着。

    根据预测,刚刚过去的2021年,中国睡眠经济的市场规模超过4000亿元。究竟是哪些人撑起了巨大的市场?

    失眠,是否如一些人所言,是无病呻吟?五花八门的产品,又能助多少人安然入眠?

    趁着3月21日国际睡眠日之际,笔者联系到几位睡眠经济“背后的失眠人”。

    “尝试过人工催眠,我还是无法睡着”

    贞贞32岁失眠20年

    对我来说,能导致失眠的原因很多:换地方会睡不着,第二天有重要的事情会睡不着,当天发生令人生气的事睡不着,发生创伤性应激事件也睡不着。

    当然,还有无任何原因的失眠,什么事都没发生,但就是睡不着。

    小的时候,我尝试过转圈把自己转晕,没用。上学的时候,我看到广告想买石棉枕和学乐先,石棉枕说是一种能治疗失眠的枕头,学乐先是一个通过阿尔法脑电波的仪器,据说能提高睡眠质量和集中学习注意力。

    但我妈不同意,觉得是智商税。我当时还是学生,经济没有独立,也就只能作罢。

    对于失眠,我有点“有病乱投医”,只要听人说某个产品能治失眠,就一定要买来试。

    再后来,我试过喝牛奶、喝酒,除了尿频没有任何效果;试过跑步,结果失眠了一整夜;还试过喝藏红花,失眠没治好,反倒上火了。

    当然,作为资深失眠患者,药物方面的尝试肯定少不了。褪黑素、谷维素、百乐眠胶囊这类随处都能买到的保健品对我没什么用,处方药管用的概率要高一些。最近半年,看到有博主推荐安眠糖,我也买回来试了。

    上大学的时候,我听过一个关于人工催眠的讲座,但一直没有亲自尝试过。2020年冬天,我在德国。

    因为疫情,新一轮封锁开启,我的失眠抑郁加重了,于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预约了一家人工催眠诊所。

    进诊所之后,工作人员安排了一个房间,布置很简单,一张躺椅,一个写字台,写字台上放着电脑,旁边有音响设备。

    催眠师先是跟我交流了半小时,问我最近怎么样、为什么失眠、什么时候开始失眠,以及用过哪些方法来应对失眠,很像和睡眠科医生的谈话。

    我说,我的失眠从小学开始就有,最近几年连续发生了创伤性应激事件,先后经历了失恋、失业、失去亲人,所以加重了,甚至不知道如果不吃药该怎么睡着。

    交流完之后,催眠师让我躺在躺椅上,开始催眠。他先是让我闭目养神,在脑子里想着一片大海,然后引导我想象在海滩上听见各种自然的声音。

    冥想的时候,还会配上舒缓的助眠音乐。30分钟的时间,我确实感受到了减压,但并没有睡着,可能是我失眠太严重了。

    当天晚上,我还是需要靠安眠药睡觉。安眠糖、安眠药、蒸汽眼罩,这基本上成了我的标配。那一次之后,我再也没有尝试过人工催眠。

    “越是催自己睡觉,越是失眠”

    明明23岁失眠5年

    从某种程度上说,我害怕日复一日的重复生活,尤其当这种重复必然发生,又无人可说。

    要是再碰上第二天有安排,就会越发睡不着。觉得明天要早起,要用很多精力,越用这些理由催自己睡觉,越是失眠。

    2017年、2018年左右,我读大二大三,一个人住。那时候有一种APP,它本来是一个匿名的树洞软件,很多失眠的人会随机匹配,匿名聊天。

    一开始的时候,匹配上的两个人会简单交换下信息,为什么失眠、是在上学还是上班,不会涉及到个人信息。

    然后会相互倾吐一些学习或者工作上的苦恼,也有人会讲一些没办法跟认识的人说的小秘密。

    跟陌生人聊天的时候,我会把手机放在枕头旁边,把免提打开,这样的话,对方说话的声音会遍布整个屋子,让我暂时逃离那种独居的孤独感。

    然后我会闭着眼睛,让自己处于一种很平和的状态,聊到什么时候就算什么时候。

    但是后来,这款软件推广力度太大了,变成了热门交友APP,涌进来一大批目的性很强的用户,我就没有再用了。话说回来,早期的时候,这款APP和现在的哄睡服务很像。

    不同之处在于,哄睡是需求方付钱,供给方服务,而早期用APP的人是相互供给。

    说到哄睡,我曾经一度想尝试。但收费太贵了,半小时得45块,我的睡眠好像也值不了这个价格,特别是想到我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别人半小时就轻松挣走了。

    2018年、2019年的时候,我开始尝试ASMR。ASMR最早是从国外传过来的,主要是通过模拟发出一些清脆的声音,比如吃薯片的声音。

    后来,有人发现能助眠,就有很多人开始模拟各种声音,比如摩擦声、大自然的声音等。

    我比较喜欢轻柔的声音,像是雨声、水流冲刷石头的声音,很容易营造让人入睡的氛围。一般,这种ASMR音频都很长,八九十分钟,我会定个时间,差不多30到40分钟能睡着。

    那30到40分钟里,我整个人会很放松平躺在床上,脑子里完全放空,没有任何场景。

    说实话,自己放空真的有点难,总会不自觉想起别的事情,想到白天发生的一些事,或者第二天的工作和学习,然后就会失眠。

    除了ASMR,我也试过冥想、白噪音、呼吸法。有些APP里面会有冥想的音频,会给人一些指引,引导人去想一些东西。也有一些APP上面会有白噪音的音频。

    呼吸法大概就是跟着节奏调整呼吸,有90秒的,也有120秒的,说是能让人有睡意。但我觉得,这种呼吸法会让人缺氧,通过造成缺氧让人产生困意。

    “医生跟我说,99%的失眠问题,都是心理问题”

    雪球22岁失眠5年

    我从高中开始失眠,一是因为学业压力,二是因为住校。半夜12点能躺到床上,就算是理想情况了,更多时候凌晨一点才能躺下。刚开始是睡眠不够,慢慢的,时间长了就变成了失眠。

    睡不着的时候,心里面一直想,赶紧睡,第二天早上五点还得起来。但越是这么想,越睡不着。脑子里一遍一遍过白天发生的一些事,没有做完的作业,积压的一些负面情绪。

    第一次想主动干预失眠是在大二。当时觉得自己不够上进,做事效率不高,最大的原因就是失眠。刚好身边有同学带了瓶褪黑素软糖,我吃了感觉还比较有用,就开始自己买着吃。

    最开始的时候三到四天吃一次,但因为我失眠比较频繁,就换了剂量更温和一些的,改成每天吃,到后来就稍微有点依赖性了。

    我也分不清是身体上的依赖,还是心理上的依赖。如果不吃,当天晚上就会睡不着,然后自己会下意识去吃。

    时间越往后,同样剂量的药对我的作用越小,就得加大剂量。吃了大概三四个月之后,我就强迫自己停了。

    听其他人说,如果年轻的时候长期吃褪黑素来帮助分泌激素,会对松果体造成影响。

    再之后,我在淘宝上搜一些助眠产品,比如助眠香薰、喷雾、睡眠眼罩之类的。像是助眠香薰,我觉得大概率是智商税,无论怎么想,都不觉得它能对人体产生什么影响,顶多算是安慰剂。

    助眠喷雾很多是薰衣草味的,我查过,薰衣草本身是助眠安神的,与其买喷雾,还不如直接用薰衣草泡水喝。

    那段时间,我也买过一些保健品,像是谷维素、维生素B,还有安神补脑液。大三的时候还试过冥想,主要是呼吸,然后清空脑海,以一个旁观者的态度看自己脑子里的很多想法。

    但说实话,在我尝试的各种方法里面,最有用的还是眼罩,它直接在物理上隔断了手机。

    大四临近毕业,总觉得要进入人生的新阶段了,特别焦虑,又开始每天睡不着。我又把之前尝试过的所有方法都试了一次,没什么用,然后去看了睡眠科医生。

    医生跟我说,99%的失眠问题,都是心理问题,并不是身体真的出现了什么异常。

    像我之前试过的那些方法,只是起到了一个安慰剂的作用。这句话我一直记着,失眠更多是因为心理问题。实际上,之前我也看过另一个医生,说了差不多的话,但我那会儿觉得对方没有给我实质性的建议,就没放在心上。

    真正让我有所转变的,是我某天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助眠也能睡着。那天晚上,按照计划,我看会儿剧之后得再看会儿书。

    但因为追剧追得太兴奋了,我脑子里竟然萌生出一个想法:为什么一定要看完书才允许自己睡觉?为什么不能留到第二天?

    那天晚上,我没有做冥想,也没有尝试其他的方法,就自己睡着了。放在以前,我一定会一直想,自己为什么这么不争气,为什么计划好的事要拖到第二天,第二天的安排也做不完怎么办。

    那次算是一个时间节点。在此之前,只要是失眠,我就会试着找解决办法,也就是一些助眠的东西。

    那一次之后,我觉得,失眠不是一个需要去找解决办法的问题,从内心放过自己就好了。要把睡眠当回事,但不要把失眠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