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李明愣了愣，笑道：“王叔这么说还真是哈。
不过他们买的是鸡枞菌，我估计是里面混入了毒伞，男的运气不好，夹到毒伞吃了，女的没吃到，别的菌子沾了毒，总要轻一些。”
老王吸了口烟，想了想道：“也是哦，那这个男的，也太背时了嘛。”
“走走走，先去吃饭。”
两人说着话，管技术的走过来，递了一份文件给老王，道：“王叔，视频看过了。
我们核对了下人脸，这个老人应该是蘑菇镇下蘑菇村村蘑菇队里的黄福清，离马鞍场近的很，住址资料都在里头了。”
老王接了手，李明道：“王叔先去吃饭啊，下午县里来人了一起走嘛。”
老王看了看手上东西，放桌上跟着李明一起走了出去。
医院里护士走到陈珍床前，一边看点滴一边道：“检查结果出来了哈，目前来说还是比较稳定的，没有恶化情况，不用太害怕。”
陈珍木木然不答话，眼看着护士要离开，才哭腔道：“我妈，她们还没到吗？”
“还没有呢，应该是交通的问题，飞机只能到市里，再过来必须要坐车了，算时间，估计至少要下午三四点。”
墙上老大个时钟滴答滴答响，离下午三四点还早，看陈珍不说话，护士又安慰了两句。
老王八几人饭没吃完，所里管事的领了俩三十岁左右模样中年人站到面前，说是县所里来的，等会去走访的事，让老王带着。
李明没等老王催，紧着筷子刨完碗里饭，听俩中年人自我介绍道是“一个叫唐毅，一个叫陈大国”。
两个都是十来年吃蘑菇经验，不是不信任基层同志办事水平，实在是外地游客吃死了，怠慢不得，再晚点，市里估计也有人来。
所长赔笑说是是是，这种蘑菇，谁也不想吃，又点了李明，道：“你也跟着去，该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李明点头答应，老王转身回屋里取了文件，草草看过，递给李明道：“就这个地址，你前头带着路。”
说完转向唐陈二人道：“我们也是上午才接到消息，目前只晓得蘑菇是哪个卖的，其他还莫得眉目。也不一定就是买的吃出了问题，监控莫得证明。”
李明看过地址，马鞍场他认得路，再往乡里具体地方可以到点再问，又将文件交给唐毅，道：“那，你们看看？”
唐毅接了手和陈大国一起边看边问：“医院确定是蘑菇中毒吗？”
李明道：“女的基本能确定是鹅膏菌中毒，但男的那个，到了就死了，医院建议解剖。”
说完喊人帮忙推了两辆摩托过来，自己载着老王，唐毅载着陈大国，一路摸索着，下午三四点到了黄福清住址。
寻常的农村二层小楼，半新不旧，看不出贫困，但决然不是个富家。值得说道的是这楼后靠着的，就是个小山头，一眼便知是长蘑菇的风水宝地。
四人下了摩托车，一直走到院门口，连喊数声“黄福清在家吗”？
一个干瘪老头才颤颤巍巍钻出来问：“你们找哪个？”
老王八大步上前：“你是黄福清？前天你是不是往马鞍场上卖了一兜子鸡枞菌。”他看这老头和监控视频里八九不离十，基本能确定是，只是例行公事核对。
老人似乎有些耳背，点头道：“我是黄福清，你们找哪个？”
老王八转头，对着唐陈二人道：“就是他”，又对李明道：“去把他们大队队长找来了，不然半天扯不清。”
小地方村长都算是高级管事，日常看不到，往往是七八户算一个队，延续七八十年生产队秩序。老人显然被这个赵队长吓到了，后退两步，紧张道：“你们干啥子？”
老王八这才放慢语气，道：“没事，我们就来问问，你前天，是不是捡了一兜子伞把菌去卖，还把兜子都卖给人家了。”
黄福清已然对他有了畏惧，好一会嗫喏道：“咋个了，筐筐是她非要连到买的，又不是我骗到卖。”
“哪个跟你说筐筐，说菌子，你是不是捡了菌子卖？”
黄福清左看又看，还是含含糊糊承认道：“是…卖，是.是我堂..”话说到这卡壳了一下，继续道：“是我在后头山里捡了卖，咋个了。”
唐毅和陈大国相视一眼，柔声道：“大爷，是你捡的，还是屋里大娘捡的？”
他俩不像老王八那样粗生气，黄福清上下打量几人，还没回话，屋里老妇声问：“哪个来了？”
“先莫出来。”黄福清回头大喝道。
只是这句话说的有点晚，老王八几人寻着声音望去，门口一个满脸皱纹的太婆已拄着拐杖探出了半个身子。听见黄福清喊，手足无措的仰着脸急道：“咋个了咋个了。”
老王八心口咯噔一声，仿佛肋骨断了两三根，这老妇…..好像是个瞎子。
刚才黄福清说话他也听见了，显然一开始是想说他堂客捡的，估计是感觉到了不对，话到一半改了口。
黄福清转身走到门口，低声和老妇说了两声啥，回转来平缓了些问：“你们是哪来的，要干啥子？”
“来了来了”，路边李明边跑边喊，后头跟着个一样跑的气喘吁吁，走到近处，说是队长何起军。
看到有熟人，黄福清口气硬了些，站到何起军旁边，说是不晓得哪来的人，问啥子菌子。
何起军给几人赔了不是，交谈一阵，这问话才算顺利下去。老王把手机里竹篮照片调出来，核对无疑，陈珍买的就是黄福清卖的鸡枞。
唯一有些争执的就是，黄福清赌咒发誓，菌子是他捡的，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伞把菌，绝对莫得撒子毒伞伞。
老王八再三询问，黄福清不让分毫，何起军惹急了骂道：“你捡啥捡，蘑菇长你脸上，你都要当个烟杆子甩了，是不是何大娘捡的？”
黄福清道：“就是我捡的，伞把菌一长长一堆，我看到了就全部弄回来了，装了一冒篮子，是我捡的。吃也吃不完，就拿去卖。”
唐毅还在劝，说是菌子吃出了事，要负责，严重了要坐牢，黄福清还是这个说法，就是他捡的。几人眼看着要气急败坏，那老妇人不知啥时候转到跟前问：“你们在吵啥子？”
一笔写不出个两个何，何起军还要喊这老妇一声三娘，抢先道：“三娘，你前天是不是捡菌子了。”
黄福清想说啥，老王直接呵斥道：“你不要说话。”
老妇诚实的很，一双纯白眼睛睁的老大，朝着何起军的方向急切问：“是，我是捡了点菌儿，怎么了。”
“我说了你先别急哈，是县里头来人，说买菌子的那个吃中毒了。”
“啊!”老妇没等何起军话说完，惊叫一声，跟着脸色都泛白，像是眼睛一层白膜流到脸上，慌里慌张喊：“咋个会这样，咋个会这样，我捡的伞把菌。”
老王跺着脚骂：“你个瞎婆子去捡菌子，你硬是生菌子吃多了嫌命长，你命长你个家吃，你还拿去卖？”
何起军忙上前抱着老王八劝：“王叔别急，王叔别急…..”
同一双手按在老院长手上，陈珍父母总算到了医院，男女一副脸相苦闷，身量衣裳却周正的很，皆是焦急神色难掩，抢着问：“珍珍怎么样了。”
老院长连连道是“目前看来状态还好。”
男人长舒一口气，转头跟女人商量：“还好还好，走走走，我们马上带人回去，大城市医疗条件好点，没事的没事的。”
女人泪滚了一脸，捂着胸口又哭又笑：“这个死女娃子，啥没吃过，跑出来乱吃东西。”
老院长站在原地，僵着老脸问：“你们还去不去看病人？”
“看看看。”
“那走吧。”
一行人往病房去，听见动静，陈珍看向门口，转而嚎啕大哭喊“妈”，中年妇人也闪电一样扑到床前，母慈女孝间显的那中年男人有点像个外人。
老院长一推身边年轻男子，低声道：“来，你个家的事，你去说。”
男子正是所里剖蘑菇人的法医贺浩，按理说谈判这事儿不该他来，奈何蘑菇镇也没有专人专项的阔气，赖头杠子，顶哪是哪。
“陈女士…..那个…”贺浩纠结提醒数遍，陈珍母女总算反应过来，这是有个真外人，抽噎问：“你是…..”
“女士你好，我是蘑菇所里法医，您这….跟那位男士是夫妻关系是吗？”
“是的。”
“是这样，因为如果要确定真实死因的话，我们这边可能要做个遗体解剖，需要你签字同意一下。”
“意思是，我老公不是吃蘑菇死的？”
陈珍好像有点情绪不稳定，转头看着门口老院长大吼：“你们不是说我老公吃蘑菇死的吗，为啥要解剖，为啥还要解剖？”
陡然高声吓的贺浩一个激灵，老院长上前两步尬笑道：“不要急，不要急，从医院现有结论上来说，符合菌子中毒症状。
但是….死亡结论，你来了，我们没抢救的哈，这个属于意外事故，不能由我们医院单独出报告的。我们呢，还是建议解剖一下，搞清楚事实嘛。”
陈珍转头埋在妇人怀里，哭着喊：“那剖嘛，你们剖嘛。”
不过他们买的是鸡枞菌，我估计是里面混入了毒伞，男的运气不好，夹到毒伞吃了，女的没吃到，别的菌子沾了毒，总要轻一些。”
老王吸了口烟，想了想道：“也是哦，那这个男的，也太背时了嘛。”
“走走走，先去吃饭。”
两人说着话，管技术的走过来，递了一份文件给老王，道：“王叔，视频看过了。
我们核对了下人脸，这个老人应该是蘑菇镇下蘑菇村村蘑菇队里的黄福清，离马鞍场近的很，住址资料都在里头了。”
老王接了手，李明道：“王叔先去吃饭啊，下午县里来人了一起走嘛。”
老王看了看手上东西，放桌上跟着李明一起走了出去。
医院里护士走到陈珍床前，一边看点滴一边道：“检查结果出来了哈，目前来说还是比较稳定的，没有恶化情况，不用太害怕。”
陈珍木木然不答话，眼看着护士要离开，才哭腔道：“我妈，她们还没到吗？”
“还没有呢，应该是交通的问题，飞机只能到市里，再过来必须要坐车了，算时间，估计至少要下午三四点。”
墙上老大个时钟滴答滴答响，离下午三四点还早，看陈珍不说话，护士又安慰了两句。
老王八几人饭没吃完，所里管事的领了俩三十岁左右模样中年人站到面前，说是县所里来的，等会去走访的事，让老王带着。
李明没等老王催，紧着筷子刨完碗里饭，听俩中年人自我介绍道是“一个叫唐毅，一个叫陈大国”。
两个都是十来年吃蘑菇经验，不是不信任基层同志办事水平，实在是外地游客吃死了，怠慢不得，再晚点，市里估计也有人来。
所长赔笑说是是是，这种蘑菇，谁也不想吃，又点了李明，道：“你也跟着去，该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李明点头答应，老王转身回屋里取了文件，草草看过，递给李明道：“就这个地址，你前头带着路。”
说完转向唐陈二人道：“我们也是上午才接到消息，目前只晓得蘑菇是哪个卖的，其他还莫得眉目。也不一定就是买的吃出了问题，监控莫得证明。”
李明看过地址，马鞍场他认得路，再往乡里具体地方可以到点再问，又将文件交给唐毅，道：“那，你们看看？”
唐毅接了手和陈大国一起边看边问：“医院确定是蘑菇中毒吗？”
李明道：“女的基本能确定是鹅膏菌中毒，但男的那个，到了就死了，医院建议解剖。”
说完喊人帮忙推了两辆摩托过来，自己载着老王，唐毅载着陈大国，一路摸索着，下午三四点到了黄福清住址。
寻常的农村二层小楼，半新不旧，看不出贫困，但决然不是个富家。值得说道的是这楼后靠着的，就是个小山头，一眼便知是长蘑菇的风水宝地。
四人下了摩托车，一直走到院门口，连喊数声“黄福清在家吗”？
一个干瘪老头才颤颤巍巍钻出来问：“你们找哪个？”
老王八大步上前：“你是黄福清？前天你是不是往马鞍场上卖了一兜子鸡枞菌。”他看这老头和监控视频里八九不离十，基本能确定是，只是例行公事核对。
老人似乎有些耳背，点头道：“我是黄福清，你们找哪个？”
老王八转头，对着唐陈二人道：“就是他”，又对李明道：“去把他们大队队长找来了，不然半天扯不清。”
小地方村长都算是高级管事，日常看不到，往往是七八户算一个队，延续七八十年生产队秩序。老人显然被这个赵队长吓到了，后退两步，紧张道：“你们干啥子？”
老王八这才放慢语气，道：“没事，我们就来问问，你前天，是不是捡了一兜子伞把菌去卖，还把兜子都卖给人家了。”
黄福清已然对他有了畏惧，好一会嗫喏道：“咋个了，筐筐是她非要连到买的，又不是我骗到卖。”
“哪个跟你说筐筐，说菌子，你是不是捡了菌子卖？”
黄福清左看又看，还是含含糊糊承认道：“是…卖，是.是我堂..”话说到这卡壳了一下，继续道：“是我在后头山里捡了卖，咋个了。”
唐毅和陈大国相视一眼，柔声道：“大爷，是你捡的，还是屋里大娘捡的？”
他俩不像老王八那样粗生气，黄福清上下打量几人，还没回话，屋里老妇声问：“哪个来了？”
“先莫出来。”黄福清回头大喝道。
只是这句话说的有点晚，老王八几人寻着声音望去，门口一个满脸皱纹的太婆已拄着拐杖探出了半个身子。听见黄福清喊，手足无措的仰着脸急道：“咋个了咋个了。”
老王八心口咯噔一声，仿佛肋骨断了两三根，这老妇…..好像是个瞎子。
刚才黄福清说话他也听见了，显然一开始是想说他堂客捡的，估计是感觉到了不对，话到一半改了口。
黄福清转身走到门口，低声和老妇说了两声啥，回转来平缓了些问：“你们是哪来的，要干啥子？”
“来了来了”，路边李明边跑边喊，后头跟着个一样跑的气喘吁吁，走到近处，说是队长何起军。
看到有熟人，黄福清口气硬了些，站到何起军旁边，说是不晓得哪来的人，问啥子菌子。
何起军给几人赔了不是，交谈一阵，这问话才算顺利下去。老王把手机里竹篮照片调出来，核对无疑，陈珍买的就是黄福清卖的鸡枞。
唯一有些争执的就是，黄福清赌咒发誓，菌子是他捡的，看得清清楚楚，只有伞把菌，绝对莫得撒子毒伞伞。
老王八再三询问，黄福清不让分毫，何起军惹急了骂道：“你捡啥捡，蘑菇长你脸上，你都要当个烟杆子甩了，是不是何大娘捡的？”
黄福清道：“就是我捡的，伞把菌一长长一堆，我看到了就全部弄回来了，装了一冒篮子，是我捡的。吃也吃不完，就拿去卖。”
唐毅还在劝，说是菌子吃出了事，要负责，严重了要坐牢，黄福清还是这个说法，就是他捡的。几人眼看着要气急败坏，那老妇人不知啥时候转到跟前问：“你们在吵啥子？”
一笔写不出个两个何，何起军还要喊这老妇一声三娘，抢先道：“三娘，你前天是不是捡菌子了。”
黄福清想说啥，老王直接呵斥道：“你不要说话。”
老妇诚实的很，一双纯白眼睛睁的老大，朝着何起军的方向急切问：“是，我是捡了点菌儿，怎么了。”
“我说了你先别急哈，是县里头来人，说买菌子的那个吃中毒了。”
“啊!”老妇没等何起军话说完，惊叫一声，跟着脸色都泛白，像是眼睛一层白膜流到脸上，慌里慌张喊：“咋个会这样，咋个会这样，我捡的伞把菌。”
老王跺着脚骂：“你个瞎婆子去捡菌子，你硬是生菌子吃多了嫌命长，你命长你个家吃，你还拿去卖？”
何起军忙上前抱着老王八劝：“王叔别急，王叔别急…..”
同一双手按在老院长手上，陈珍父母总算到了医院，男女一副脸相苦闷，身量衣裳却周正的很，皆是焦急神色难掩，抢着问：“珍珍怎么样了。”
老院长连连道是“目前看来状态还好。”
男人长舒一口气，转头跟女人商量：“还好还好，走走走，我们马上带人回去，大城市医疗条件好点，没事的没事的。”
女人泪滚了一脸，捂着胸口又哭又笑：“这个死女娃子，啥没吃过，跑出来乱吃东西。”
老院长站在原地，僵着老脸问：“你们还去不去看病人？”
“看看看。”
“那走吧。”
一行人往病房去，听见动静，陈珍看向门口，转而嚎啕大哭喊“妈”，中年妇人也闪电一样扑到床前，母慈女孝间显的那中年男人有点像个外人。
老院长一推身边年轻男子，低声道：“来，你个家的事，你去说。”
男子正是所里剖蘑菇人的法医贺浩，按理说谈判这事儿不该他来，奈何蘑菇镇也没有专人专项的阔气，赖头杠子，顶哪是哪。
“陈女士…..那个…”贺浩纠结提醒数遍，陈珍母女总算反应过来，这是有个真外人，抽噎问：“你是…..”
“女士你好，我是蘑菇所里法医，您这….跟那位男士是夫妻关系是吗？”
“是的。”
“是这样，因为如果要确定真实死因的话，我们这边可能要做个遗体解剖，需要你签字同意一下。”
“意思是，我老公不是吃蘑菇死的？”
陈珍好像有点情绪不稳定，转头看着门口老院长大吼：“你们不是说我老公吃蘑菇死的吗，为啥要解剖，为啥还要解剖？”
陡然高声吓的贺浩一个激灵，老院长上前两步尬笑道：“不要急，不要急，从医院现有结论上来说，符合菌子中毒症状。
但是….死亡结论，你来了，我们没抢救的哈，这个属于意外事故，不能由我们医院单独出报告的。我们呢，还是建议解剖一下，搞清楚事实嘛。”
陈珍转头埋在妇人怀里，哭着喊：“那剖嘛，你们剖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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