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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暗试

    戒严后,近百人集聚的赵府之中人迹全无,出奇的安静。沿小道逶迤而行,来到停放小船的石溪旁,才看到一个翘首张望的婢女。

    “墨先生,这边请。”一个婢女远远向墨非毓招手。

    “你是?”

    “小姐让奴婢在这里恭候先生。”

    跟着婢女过了那日赏烟花的高地,再往前走,是一扇绿荫翠绕的拱门,穿过拱门,一条碎花小道出现在眼前。

    女婢说了声“小姐就在那边,墨先生请”便退了下去。墨非毓踏着落英信步而行,刚走几步,飘散着花树清芬的空气中传来一缕茶的清韵。

    五十步之外是一座四望凉亭,由三条竹廊相连。一抹斜阳下,廊外树影萧疏,廊周藤花漫放。沿着其中一条竹廊望前,迎面可见“挹芳亭”三个字。亭中心植着一树芭蕉,密叶深茂,烟锁幽亭,蕉旁一桌,一湖,两椅,几个靠榻随意地放在凉亭长椅四围。颜雪正提着茶壶往杯中沏茶,她已换了一件浅粉的褶裥裙,远远望去,人花相映,两色娇艳。

    “先生来了,”颜雪微笑着打了招呼,夹起茶杯轻轻放到对面,“这里没太阳,伞放那边好了。”

    墨非毓放下伞,只觉亭中十分清凉,游目一看,只见除了茂密的藤蔓,亭上还铺了几片芭蕉叶,那芭蕉叶新鲜翠绿,显然是刚铺上去的。

    “姑娘知道我要来?”

    一句“姑娘”,而非“颜雪姑娘”,也不是“你“”,界定了两人的距离。

    颜雪似乎用心体会了一下,淡淡笑道:“萧子钰怕我爹旧案重审,所以一定会想办法,而能够并且适合化解此危局的,只有先生和我。请坐。”

    墨非毓缓缓坐下:“这么说,姑娘已经知道裘郯找过萧子钰?”

    “是我让他去的。”颜雪为墨非毓斟了茶,自己倒了一杯水。

    墨非毓眸色微微一凝,很快明白颜雪这么做的用意。

    “所以,这其实是你的意思?”

    “也不全是,刘大人的案子太大,我爹急奏上报朝廷后,朝廷确实让刘伯伯,就是御史大夫刘大人来这里主持大局。至于重审曦和楼和官盐案的消息,我只是吓吓萧子钰,他一害怕,自然会感激先生。”颜雪在墨非毓对面坐了,“再说了,他萧子钰拿一万两银子赈济播州也是应该的。”

    “姑娘的才谋手腕,实在让人佩服。”

    “怎当先生十之一二。”

    两人相视一笑,墨非毓的目光缓缓移到了一角。

    “先生在想什么?”

    “我在想,姑娘给我这么大的面子,接下来的事态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

    “我已经告诉萧锦弘我会留在夏吕,所以萧子钰一定会向我示好,这样,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了。”

    墨非毓眉目微垂,没有接她的话。颜雪很快补充道:“我们要联合,总要有机会一起议事。”

    “姑娘好像已经默认我意在成为萧府的谋客,而且会不择手段获取萧子钰的信任?”

    “难道不是吗?”颜雪反问。

    如果说颜雪对官盐案和曦和楼案只是猜测,那刘大人的案子墨非毓已经表明立场,因为默许也是一种态度。

    所以,墨非毓没有再否认:“不错,我确实想尽快在萧府立稳脚。”

    “那就说定了,你助我搅乱江南官场,我帮你在萧府立功。”颜雪站起身,抬手把捻着长到桌前的芭蕉叶,“后园花开得正好,我们去赏花吧。”

    “这……”墨非毓有些迟疑。

    “要阻止我爹重审哪有那么容易,让萧子钰慢慢等着吧,”颜雪轻轻牵了牵他的袖角,用玩笑的辞气道,“萧子钰要利用你讨好我,也得我给机会啊。”

    初见至今,很多事两人都不言自明,甚至不需眼神交递就能神会。不过,也许是时间太短,也许是双方还没有建立完全的信任,也许是别的,说不清的原因。彼此间的那一道无影无形的隔阂,两人都能明显地觉察到。

    所以,走出凉亭后颜雪就叫上了这些天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叫黎东的侍从。这个黎东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形容粗犷但十分健谈。他一来,气氛很快就活跃起来。

    “出老千的方法啊,那可多了,比如袖口藏牌,就像这样,一般的藏一张,厉害的能藏三五张,我还见过藏七张的。还有洗牌切牌,一定要勤练多练,可以保证自己拿到最大的三张牌,切牌要注意手法,小指头指甲要留长些,还有骰子,”颜雪介绍黎东时只提了句他喜欢赌牌,黎东就忍不住介绍他的赌牌经,“两位猜猜现在的人怎么出老千?”

    “我也只是听说,”墨非毓道,“有人往骰子里灌铅,或者灌砂汞。”

    “这种技法骗骗新手还行,要是大家都是老手,只要掂一掂,就知道骰子有没有问题。”

    “那还能怎样?”

    “在牌桌上做文章,现在有人提前在桌上的毯子里埋一根线,只要轻轻一拉,毯子就会稍微隆起来,掷骰时只要贴着这条线,赢面就会大大增加。”

    “嗯,这样能保证骰子不会左右滚动。”墨非毓点头道,“没人能瞧出破绽么?”

    “这种手法现在只在京城几家赌坊有,还没人发现,就是起疑,那条线是缝在毯子里的,可以随时抽掉,抓不到的。”

    颜雪笑道:“我爹不信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作假,有一次也栽他手里了。”

    墨非毓奇道:“大人也会赌?”

    黎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大人怪我老往赌坊钻,有一天和我打赌,我和他摸五次牌,如果我每一次都比他的大,从今后就不管我,只要输了一次,我就得戒赌。嘿嘿,隔行如隔山,大人哪里知道,在他老人家面前我不敢出老千,所以特意只用了半幅牌。”

    “为何只用半幅?”

    “好记啊,”黎东眉飞色舞道,“大人洗牌切牌的手法着实不敢恭维,我闭一只眼也能记住每一张牌的位置。”

    “所以,从那以后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进出赌坊了。”

    “哪有这等好事。小姐也不让我赌,还每次都拿我进赌场的事来做赌注,”黎东仰头想了一想,“我好像一次也没赢过。”

    墨非毓有些好奇,颜雪道:“赌牌赌他不过,我不会赌别的么。”

    颜雪和黎东虽为主仆,但更像是朋友,一个不多管束,一个也不拘束。墨非毓很快发现,黎东不但说起赌牌头头是道,对京城的奇闻怪事,市井人情也是了如指掌,好多连颜雪也没听过。有他陪着,倒也不觉寂寞。

    “人要是不赌,那还有什么乐趣,不瞒两位,西京的贵公子,十个有九个我都还有些交情,我总结过了,这人啊大约可分为三类,一类好色,一类好赌,还有一类两样通吃。”

    墨非毓忽然停下脚步,望着颜雪道:“你可不可以让他也留下来?”

    “当然可以,”颜雪几乎没有多想,“我今晚就给我爹说。”

    黎东大喜,望着颜雪道:“我真的可以留下来?”

    颜雪杏目一瞪:“又去过赌坊了?”

    “嘿嘿,”黎东摸了摸胡子,笑道,“这里有几样新玩法,我刚学会,还没摸透。”

    “别嬉皮笑脸的,”颜雪拍了拍他的胳膊,款容道,“问你件正事,你刚才说西京的贵公子分为三类,我问你,他有没有去过那种地方?”

    “谁?”

    颜雪低着头道:“还有谁。”

    “哦,”黎东略略迟疑了一下,道,“他啊,就我所知,应该没去过,不过我很少去那种地方,也保不齐。”

    “回京之后,你给我好生留意着。”

    “是。”黎东看了颜雪一眼,没再多问。

    “让先生取笑了。”颜雪面上染过一抹红晕。

    “没有。”墨非毓容色仍是淡淡的,走了几步后,忍不住看了颜雪头顶一眼。

    颜雪抚了抚发髻:“我头上有东西么?”

    “不是,我一直以为姑娘未曾出阁。”

    “先生什么话,”颜雪低下头,面上红霞更深,“只是和他订了婚期。”

    “是吗,”墨非毓再次停下脚步,拱手道,“那我在此提前贺喜了。”

    “你要是能亲临道贺,我更高兴。”

    墨非毓想了一想,道:“好。”

    墨非毓清雅的容颜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颜雪看他一眼,也跟着浅浅一笑,未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