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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密探

    邹氏家族一案闹得满城风雨,不止夏吕,整个江南的官员均似伤弓之鸟。又一次,萧子钰完全置身事外,将自己洗脱得干干净净,各地百姓无不称颂萧大人刚正清廉,不畏强权。不过舆情归舆情,那些与萧府有千丝万缕关系的十六州中官员却个个噤若寒蝉。这个一向扶持遮饰,竭力照应地方的江南东州态度怎会突然转变,还变得如此强硬?

    歙州刺史蒯慕是为数不多的没有给颜煜私下送礼的官员之一,是故尽管同僚人人自危,他还算镇定,每日依旧早早来到朱柳街吃饭,如时前往官邸,很晚才回府。

    歙州刺史的官邸按四品官制建成,兽吻屋脊,土黄梁栋,厅堂为五间七架的格局。尽管官邸位于歙州城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但很少有人敢说对它很熟悉。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的那块黑色金丝楠木的“歙州署”匾额,似乎将整个歙州城和官邸分成了两个世界。

    唯一与外界有联系的反而是蒯慕。除了每日早晚都在朱柳街用饭,午饭他也经常让门房到街上买了来,就在官邸二楼的一间小屋解决。这间小屋乃是蒯慕平日小憩所用,面积并不大,好处是有一扇窗,可以从这里看到十丈之外南街的如织人流,南街的老百姓也能隐约看到小屋里的景象。

    这一天,蒯慕让门房到街上买回一碗面和两个茶叶蛋,刚将一个个头大些的茶叶蛋剥了壳,门房轻轻推门进来。

    “大人,童三求见。”

    “童三?”蒯慕将那个茶叶蛋放入盘中,“他在哪里?”

    “在后门外的凉亭里。”

    “让他进来。”

    “是。”

    不一时,一相貌衣着都不起眼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躬身道:“童三叩见大人。”

    蒯慕夹起茶叶蛋咬了一口,没有说话。

    屋里十分安静,只有一个角透出亮光,蒯慕又马着脸,幽暗之外多了几根森严。

    “大人要小的在街上巡逻,要不是事关重大,小的绝不敢惊动大人。”

    “你最好有要紧的事说。”蒯慕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是。”童三拍了拍袖子,“这两个月大人让小的加派人手巡逻,小的不敢丝毫懈怠。就在几天前,小的的人发现龙涎茶楼深夜里总有车辆出入。”

    说罢,他望了一眼蒯慕,见没反应,又接道:“本来嘛,龙涎楼是城里最大的茶楼,晚上有人出入也不足怪。可茶楼总归不是酒楼,不可能每天都有茶客深夜才走啊,小的的几个弟兄在茶楼蹲守了几天,发现有两辆马车,每回都是丑牌时分从茶楼出来,而且准会到南边的石泊坎儿走一遭,约莫一个时辰后,又从石泊坎出来,到西边的卢家沟去。”

    蒯慕闻此,手中一双筷子停在半空,目光落在桌上剥下来的蛋壳上:“石泊坎?就是城南那个的乱葬港?”

    “小的们足足盯梢了十天,才算给摸到一些蛛丝马迹。”童三有意顿了一顿,“小的发现,从龙涎茶楼出来的马车中根本就没有乘客。”

    蒯慕皱了皱眉:“那是什么?”

    童三靠近了一些,低声道:“茶叶。”

    蒯慕闻此,终于缓缓坐直,咬着牙面无表情地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龙涎楼明里经营茶馆,暗中偷运茶叶出城?”

    “大人英明。大人也知道,石泊坎这个地方,地处荒僻,是穷人家抛骸扔尸的地方,也是城里为数不多的能泊船的地方,从这里运出东西,一晚可到长江,然后走陆路,一个月就能到北方。”

    蒯慕看他一眼,道:“你确定没看错?”

    童三忙道:“给大人办事,小的怎敢疏忽。只因大人吩咐,这几个月加派人手巡逻,发现有异一定要立即禀报。眼下清明已过去不少时间了,小的怕大人晚去一步,茶运了完拿不到证据,故才斗胆来此禀报。”

    “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蒯慕忽然重重将筷子摔在桌上。

    “大人息怒。”童三故作惊骇,脸上难免露出得色。

    “要是龙涎茶楼的鲁直柔真敢私贩黑茶,本官绝不姑容。”

    童三望了望桌上的素面和半个茶叶蛋,道:“大人明镜高悬,真是歙州老百姓的福气。”

    蒯慕起身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在偏房等我,一会儿还有事要交代。”

    童三躬身退了出去。他本是街肆中混混的头领,负责替蒯慕侦察城中之事,选择大中午来刺史大人官邸报信,本是为了邀功,可不知为何,出来时竟是大汗淋漓,连背心也湿了。抚着胸口出来,刚到门口,正好遇到方才那禀报的门房。

    “坤爷。”

    那门房似乎是一直在外面等着他,微微颔首道:“大人刚才的火,不是冲你发的吧?”

    “自然不是。”童三陪笑道,“多谢坤爷通融,晚上到花满楼一聚,小弟做东。”

    “大家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门房看他一眼,“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一来,黄大人怕又要挨骂了。”

    童三“哟”一声,忙道:“大人让我在偏房候着,可别让黄大人撞见了。”当即匆匆溜进偏房去了。

    果然,童三刚离开,一通判服色的官员轻轻地推开蒯慕房门。

    “大人传唤卑职?”

    蒯慕见他进来,依然不说话,也不让座,待将面条慢慢吃完,又喝了口汤,忽将面碗往外一推,面汤登时洒了一些出来。

    那通判见状,立知不妙:“大人,不知卑职哪里做错了?”

    “龙涎茶楼的事已经滴水不漏,这是你亲口说过的。”

    黄通判一听这话,脸色大变:“龙涎茶楼出事了?”

    “你说呢。”蒯慕阴晴不明地反问了一句。

    黄通判不敢答话,只从怀中掏出手绢,小心翼翼擦着桌上残汤。对于上司脾性,他自认还是摸得准的,那就是做任何事都要细心再细心,宁可大事出错,也不能有小问题。另外就是该说“是”的时候绝不多说半个字,该提意见决不能掖着。这些显然深合蒯慕口味。

    蒯慕看着黄通判将桌子擦净,果然换了一副口气道:“江南最近什么气候?我让你细心细心,你怎么就是不听!”

    “是卑职失职。”黄通判也不问发生了什么事,只弓着腰不住擦桌子。

    “行了行了,站好说话。”蒯慕终于没发起火来。

    黄通判这才稍微站起身,问道:“龙涎茶楼到底出了什么事,还请大人示下,卑职才好补救。”

    “不用了。”

    “是。”黄通判一句也没多问。

    “茶楼那边,我们每年有多少进账?”

    黄通判闻此,微微上前,在胸口伸出两个指头:“大人,您也知道,光我们这里龙涎茶楼每年就要孝敬这些,他们暗地里有些动作也是没办法。不过,卑职一直都再三嘱咐他们要心细。”

    “所有进账都在南宫斗名下?”

    “是,刺史府上上下下的官员,除了每个月的官俸,其他都清清白白,没有一分多余的银子。”

    蒯慕终于点了点头,道:“黄老弟,我对你是严厉了些,但你要知道我这样做一则是为你好,二则嘛……”

    “二则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卑职知道,大人这样做,也为以儆效尤,让上下都知道大人对待犯错的人,那是绝不姑息的。”

    “大家出来做官,要图几个也无可厚非,不过切记凡事要心细。”

    “是。”

    “尤其是这阵子,”蒯慕眸色森森,“这条毒蛇的态度,着实让人摸不透啊。”

    “是啊,”黄通判紧接着道,“不过我们一向循规蹈矩,每年还送出五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五十万两啊,他应该不会咬我们吧。”

    “你以为只有我们送,睦州的老闫、湖州的邹幽瑞,还有那个刁寿就没送?看看他们是什么下场。”

    黄通判低着头沉吟了一下,觉得是提意见的时候了,道:“大人,不是卑职多嘴,毒蛇再张狂,也不过只是一条蛇,大人身为一州之长,何必……何必事事屈从于他。”

    “毒蛇倒是不难对付,难对付的是他身后的那群狼。”蒯慕叹了一声,“不管怎样,现在颜煜还在江南,让城里酒楼、茶楼、青楼都不要动作。这几个月,我们这边减半就是了。”

    “是,卑职立马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