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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风雨

    很快,巴祁就知道到自己猜错了。

    接下来的两天明明还是好晴天,但第三天半夜寒潮突袭。次日一早,天就一直阴沉沉的,中午过后天几乎全黑了,雨却一直没下下来。向晚时分,寒风开始怒号,小小的书舍被笼罩在可怖的啸叫声之中,书房外一枝比手臂还粗的桂树桠被大风撕断横倒在院中。

    大人都早早关了门窗躲在屋里,只有孩子们兴奋异常,迎着暴风在书舍后园疯跑大叫,纵情的享受着风雨来临之前的狂欢。祥嫂拿着扫帚追赶他们进屋,但跑了两圈,连小月月也没能追上。

    “混账东西,进屋去!”

    “再玩会!”

    又一圈之后,一把扫帚拦在了元斐面前,他毫不理会,打算绕一个优美的弧线从扫帚身侧飞过。但那扫帚并不是要拦住他,而是向他重重打来。

    “干嘛……”

    这一下打得很重,元斐不自主地停下脚步。就这一瞬,扫帚如雨点般落在身上,祥嫂也不管打在儿子身上哪个部位,只顾一次次用力地打下去。那扫帚是由一捆斑竹绑成,就算隔着衣服也无济于事。元斐双臂、后脖和脸颊上顿时出现无数深深的血痕。

    元斐没有再跑,也没有哭叫,因为他被母亲的举动和样子吓到了。

    “我让你跑!让你跑!”祥嫂脸色铁青,手中的斑竹一点没有慢下来。

    “祥嫂,孩子不是这么打的!”园丁本在台阶上看大家嬉戏,见状忙冲上去。

    “你走开!我要打死这个不听话的东西。”祥嫂推开园丁,打得更厉害了。

    其余的孩子见祥嫂突然发这么大火,都吓坏了,谁也不敢上前去。

    “娘……”元斐吃惊地望着母亲,完全没感觉到身上火辣辣的疼痛。

    “谁是你娘,我不是你娘!”

    “祥嫂,快住手。”一个肃然地声音远远传来,祥嫂扫帚举起之后,终于和脸上的表情一起凝注了。

    原来小月月见势不妙,第一个跑去叫墨非毓了。

    墨非毓走到祥嫂身前,轻轻接过扫帚,小月月忙拿过放在一旁了。

    元斐脸上、脖子上满是青紫的血痕。园丁看得心疼,一手抓住元斐的手,一手抓住他衣袖往上一推,只见元斐手臂上也是一片红。

    “祥嫂,你这是干什么!”园丁真的生气了。

    祥嫂望着儿子,两眼直愣愣地让人害怕:“先生得罪查爷才帮这混账东西捡回一条命,他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与其死在别人手里,还不如我亲手打死干净……”

    从查爷闯入书舍的那一天起,祥嫂就跌入恐惧的深渊之中,后来听说查爷主动认了罪,这种恐惧才减少一些,但取而代之的却是不安与自责,她总怕萧子钰和萧子戊突然来书舍问罪,更深责自己教子无方。墨非毓吩咐大家不得再提及此事,可祥嫂却觉得大家有什么瞒着她不敢说,这些天她整晚整晚不能入睡,好容易睡着又总是被似有似无的脚步声惊醒,以至于白天老是做错事,灶台上的活计只能暂时交给李嫂了。元斐卧床养伤的那几天,她一遍又一遍叮嘱不要惹祸,可现在眼伤刚好就完全把自己的话当做耳旁风,终于,郁积在内心的情绪终于如洪水决堤般爆发出来。

    “祥嫂,我说过了之前的事不怪元斐。”

    “不怪他,怪我,怪我管不好这个东西,怪我没用。”祥嫂望着儿子,眼睛一眨也不眨,泪水渐渐浸满眼眶,但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墨非毓缓缓将目光移向一侧,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因为有些事无法解释。

    “祥嫂,你放心,只要我在书舍一日,就没人能对元斐怎样。”墨非毓语气仍是轻轻地。

    “我知道,可先生又不是他的影子,总不能永远保护他。他要是再闯祸,他元家要是绝后……我怎么对九泉下孩子他爸交代……”泪水,终于连成串地从两颊滚落下来,落得又快又急。

    “娘。”一旁的元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一面哭一面道,“娘,孩儿再也不调皮了,求您别哭了。”

    “这话你说过多少遍,可有一次作准的?”

    “这一次要是不听,孩儿就被茶叶蛋打死……”

    “下雨啦。”大月月一句话打破了凝重的气氛,她话音刚落,大点大点的雨滴砸下来。

    “祥嫂,有什么话进屋再说吧。”

    “娘,走吧。”元斐站起来去拉母亲,被祥嫂一把甩开。

    霎时间,如倾泄似瓢倒,裹风挟啸的大雨铺天盖地泼下来,元斐见母亲不肯走,蹲身下去背起她就往屋里跑。祥嫂在儿子背上一个劲儿捶打儿子。

    大滴大滴的雨水砸得青瓦上梆梆响,很快,书舍就被雨雾包括,天也变得伸手不见五指。

    雨,将方才的气氛也冲走了大半。

    “过来忘记带伞了,谁能去书房给我拿一下。”

    “我去。”也许是为了将功赎罪,也许是为了惩罚自己,元斐一个健步冲入雨帘之中。

    本就是万物凋零的深秋,经此暴风雨的肆虐,书舍之中早已一片狼藉。伞送到后,墨非毓吩咐大家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起来收拾书舍,大家安慰了祥嫂几句,都渐渐散了。

    雨实在太大,从后园到书房这一箭之地,墨非毓的鞋和裤腿已经全湿透了。不过他并没有进书房,而是径直来到了门房。

    “这么大的雨,先生还坚持散步?”

    说这话的是门房的靖老。因为天气渐寒,最近一个月墨非毓每晚上都会出去走走,有时候也就在门房等巴老回来,所以靖老见到墨非毓倒也并不十分惊讶。

    “我记得巴老出门时好像没带伞,”墨非毓问,“他还没回来吧?”

    靖老道:“往日这个时候应该回来了,今天可能因为下雨,路不好走吧。”

    墨非毓看了看靖老和木生,微笑着道:“你们要是冷,就轮班看着,不用这么尽职尽责。”

    上次墨非毓让厨房偷懒的事已经传开了,靖老也不见怪,笑道:“人有三急,我和木生难免有要走开的时候,两个人在这里刚好。”

    墨非毓也没多说什么,和靖老木生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只是目光总望着门外的雨势。

    “巴老回来了!”还是木生眼尖,一眼见到步履有些蹒跚地巴祁向这边走来。

    “也不晓得在赵府借一把伞。”墨非毓说完,撑着伞就冲入雨中,木生再要帮忙已经来不及了。

    两人并行而入,因为风雨交加,墨非毓的伞撑得很低。

    “这么大雨,你就不能等雨停了再走?实在急着回来,借把伞也可以啊。”墨非毓一面责备,一面不住拍打身上被巴祁的衣服粘湿的衣服,也没理会靖老和木生,径直经过了门房,很快就消失在夜幕雨帘之中。

    “靖老,你见多识广,碰到过先生这样的主子吗?”木生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幽幽问道。

    靖老感慨道:“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好的主子,不过肯这样庇护下人,还在雨夜等下人回家,亲自送伞的主子,真的没有。”

    两人双双望着空空荡荡的雨帘,这一老一少,都是肚无点墨的粗人,此时眶中都泛着热光。

    径直到了卧房门口,墨非毓才收了伞,轻轻推门而入。身后的人甩了甩身上的水,也不转身,反手就把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