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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主仆

    “府上安静了不少。”

    黎东道:“有吗?”

    “前几次来,还能偶尔听到狗吠鸡鸣,今天在这里坐了这么久,却一些儿声音也没有。”

    “这个啊,”黎东顿了一顿,“除了洛洛,兰姐把她养的猫猫狗狗,鸡鸭鹅兔全都卖掉啦。”

    “卖掉了?”墨非毓很有些意外,“怎么不养了?”

    黎东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先生真不知道?”

    “知道什么?”

    黎东环视了一圈萧瑟宁静的赵府,叹了口气道:“自从巴老踩伤洛洛后,兰姐就变了,刚开始是不爱管闲事,后来渐渐话也不爱说了。我好几次都发现她一个人躲在角落傻笑,有时候一早就扛把锄头到那边的桃林去,也不知是真的在锄地还是在等人。前阵子干脆把养的小动物也卖了。这个兰姐,以前是什么都要管,大伙对她是既喜欢,又害怕。记得有一回我内急从府东那个园圃抄近道回屋,恁是被她训斥了整整一个月,现在,她好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

    黎东说完,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这样不是很好吗,既然兰姐也有意,这件事反而好办了。”颜雪跟着两人站了起来。

    墨非毓看她一眼:“你还想撮合他们?”

    “巴老做事那是不消说的,”黎东也忍不住劝道,“可除了正事,他对周围一概没兴趣。我和他也算是有些交情了吧,可无论我怎么示好,他呢,总是不冷不热的。兰姐要是真的爱上他,我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这件事你们无需多管,交给我好了。”

    “你能有什么办法?”墨非毓道,“这种事是强求不来的。”

    颜雪执拗地仰起头:“怎么强求不来,我就要强求。”

    黎东偷觑了一眼墨非毓,只见他毫无表情,也不知是否听出颜雪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开玩笑啦,”颜雪展颜一笑,“你放心,他是巴老,我不会强求他做任何事。我会让他心甘情愿地接受兰姐。”

    颜雪的心计,墨非毓还是很有信心的,也愿意看到巴祁改变对生活的态度,他略略思考了一下后点了点头,算是默许了这件事。

    萧子钰让墨非毓来赵府的目的是打听朝廷对苏州局势的态度,顺便探一探御史台的口风。墨非毓不便逗留太久,闲聊片刻后起身拿起了伞,颜雪吩咐呈上来百合薏仁雪梨羹,此羹清冽芬芳,有凉血解热之功,墨非毓一口气吃了两瓷盅。

    “人走很久啦。”黎东立于身后,见颜雪凝望着空空荡荡的小路,连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不由轻声提醒。

    “交代你的事,办得怎样了?”

    “前阵子我办了一场庆生宴,好劝歹劝请巴老陪我喝两杯,本想把他灌醉了看能套出什么话,谁知他酒量很不差,反是我险些没被他灌倒。”

    “这么说什么也没查到?”

    黎东失望地摇了摇头:“这家伙喝醉了口风也很紧,问来问去,只问到一件并不算秘密的事。巴老说先生很爱洗澡,每天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夏天有时候要一日三浴。他还说,就算是三九腊月天先生也一定要用刚从深井里汲出来的寒浆。”

    “寒浆?”颜雪沉吟了一下,“可知是什么缘故?”

    “不知道,听巴老的口气,他似乎也不知道原因。”黎东道,“我在想,慕衣族在琉璃岛上,四面临水,会不会这是慕衣族人的习惯?”

    颜雪未置可否,又问道:“还有别的吗?”

    黎东摇了摇头。

    已是寒冬,芳亭风急,颜雪紧了紧身上的貂裘,伸手抚着屏风上的灼灼盛绽的梅花,晶澈而迷蒙的双眸中除了执念,还带着一丝迷惘。

    “我还是那句话。”黎东踌躇了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道,“这一年我们处处掩饰,说什么是为给颖王复仇,还捏造出一个连无名无姓的未婚夫君,可先生何等聪明,这一年小姐只身旅居夏吕,助他除掉一个又一个目标,还学着烹茶针黹,包括这扇屏风,哪一件不是为了他……难道他真的毫无知觉吗?有时候我在想,先生要不就是在等小姐一句话……要不就是在利用你。”

    两人显然不止一次进行过类似的话题,因为颜雪很平静,脸上看不出一丝悸动。

    “他要等我一句什么话?”

    “也许先生是觉得与小姐身份悬殊,配不上小姐。”

    “先生岂是拘泥世俗之人,”颜雪凄然一笑,“你别忘了他在桃林说过的话。”

    “先生既然发下‘终身不娶’的毒誓,就不该和小姐往来,不然他就是在利用你。”黎东有些愤愤。

    颜雪望着他:“在你眼里先生是这样的人?你以为他像我一样心里只有儿女情肠?”

    黎东低下了头,他今年四十二岁,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阅历既深,识人察人的本事也自认不差,他也知道墨非毓绝非无情义之人,可无论才德、品貌、身份,他实在不明白墨非毓为什么会是如此态度。

    “会不会当年的庐陵之乱,和大人有什么关系?”

    “你还是怀疑他的用心?”当黎东再次质疑时,颜雪的眸色忽然变得峻厉。

    黎东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从始至终,爹爹就不是太子的人。这样的想法,以后不许再有。”

    “是。”

    颜雪想了一想,道:“你有没有觉得,或许是我们想得太多,走得太远了?”

    “此话怎样?”

    “我们调查庐陵之乱,调查慕衣族,试图从巴老口中套话,为什么不直接调查先生?”

    “调查先生?”黎东道,“先生有什么好调查的?”

    “爱用寒浆沐浴,怕晒太阳,无论什么时节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你不觉得他这些习惯很奇怪吗?”

    “这……”或是因为墨非毓所做的事大都匪夷所思,所以黎东从来没有觉出他这些习惯有何奇怪。

    颜雪离开屏风外,在阳光下一棵开得正好的梅树前站定,短暂的斟酌后,很快做下决定:“你用心挑选几个人,暗中观察先生起居饮食,无论查到什么,都给我仔仔细细记录下来。”

    “先生何许人也……”

    “先生不是青青,小心点就是了。”颜雪显然知道他疑虑,轻轻打断他,又斟酌了一下,“这样,宁可什么都查不到,也不要惊动先生。”

    “是。”黎东只好领命,可一想到要调查墨非毓,他心下实在悬悬,“就怕什么都查不到,还被先生察觉。”

    “能查出原因当然最好,”颜雪颊边闪过一抹清冷的笑意,指尖用力将一根纤弱的梅枝折断了,“就算查不到也无妨,我说过,我颜雪爱的人,就一定要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