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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强盗

    荣府确是闹中取静,东面两里不到就是皇城,南面不足一里的地方便是著名的西京八衢。说是“八衢”,其实是由这八条四横四纵的大道为轴线的城中城,有人数过,当中大小街道加起来多达六百条。西京八衢百业兴旺、房舍参差毗邻,街肆上繁荣异常,无论白天夜晚永远是人流如织,车马粼粼。

    西京八衢东北、西北一面三山环抱,一面赑河横穿,分别是西京有名的“贵胄”、“富户”聚居地。虽然这些宅邸大多是贵胄名流的戏玩之地,但因为府邸动辄占地十数亩,耗资百万文,所以是西京乃至西唐最高地位的标志。

    伏月渐近,木槿飘香,朝开暮萎的花朵就好像八衢北面的贵富一样,越繁华,越易逝。这不,八衢有名的巨贾李老板这一年就祸不单行,从西域运货回西京途中遭遇“天雨土”,几乎血本无归,在西京经营的酒楼又被对手挤垮,在尝试过一切能够想到的办法后,李老板决定出售在八衢的宅邸。因为急着翻本,他这套宅子售价二百五十万贯,本拟只要有人想买二百万贯就出手,谁知时来运转,第五天来了一个人看房子,没有半句讨价还价,只提了一个要求:主人半月内要入住,要他两天之内搬出去。

    经过长达半月的日夜赶工,府邸上下重葺完毕,大门口的“李府”也换成小叶紫楠真金字匾的“鄂府”。

    西京八衢的老百姓知道,这里又换了一位新主人。看样子,这位新主人比李老板还阔气。无论官场商场,大起大落都是常有的事,大家对此已见怪不怪,并没有引起多大注意。

    西京八衢永远是熙来攘往,毂击肩摩。

    申正初刻,七辆双驾马车出现在西京八衢的“正阳大道”上,每辆马车都铁辋灰幔,由车夫驾着自西往东缓缓行进。从行驶的速度和碾压在麻石板路上的声音判断,前面六辆车都载着重物,只有最后一辆也许是空车,也许载着人。

    这也并没有引起老百姓的过多关注,因为经常有车马从各方驶往北边,这些车上毫无疑问运送着大量的财富,天子脚下,是没人敢拦路劫持的。

    不过很快,两条街的人都沸腾起来,并将所有的注意力尽数集中到了七辆马车上。

    因为就在马车由“正阳大道”转向南北向的“清平大道”时,忽然听得四面马蹄声响,在小摊小贩的惊叫声响起的同时,四条劲装大汉已经抢到马车前。

    “就是这狗官害我西唐生灵涂炭,先扣车!”

    七个车夫都是就近雇来的,哪见过如此明目张胆的强盗。有三人尚未回神,已中剑倒地,还有两个吓得从马车上滚下来,像烂泥一般瘫软在地,当中一个车夫胆子最大,翻身下马后拔腿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人群中。

    四条大汉也不去追,提缰来到最后一辆马车前,很快将马车团团围住。

    “滚出来!”为首大汉大喝一声。

    “嗤!”大汉话音未落,一柄锋锐的钢刀从灰幔中裂帛而出,直劈左边一光头汉子面部而来。

    这一刀来势极疾,霎时间已到光头汉子面额,他全无防备,又骑乘在马上,欲退已是不及。

    “好家伙!”眼见剑锋已到鼻梁,光头汉子右手对准刀身反手拍出,嗡地一声,那柄明晃晃的钢刀被他手背一荡,向左下划出。

    这一招已绝非普通强盗能做到,饶是如此,光头汉子左肩衣袖还是被划破,鲜血汩汩而出,一拭左颊,也有血印。

    就在这时,车中跳下两名汉子,这两人一个碧眼鹰鼻,一个左耳坠着个硕大的翠色玉珰,一看就是胡人中的异士。

    “原来是道上的朋友。”为首的大汉冷冷看着两人,抱拳道,“两位好汉,在下既已在天子脚下拦下此车,就绝无退缩之理,两位现在离开,十三弟这一刀可以既往不咎。”

    两位互望一眼,鹰鼻的胡人怪腔怪调地道:“钱收了我们‘漠北二怪’的,没有道理,没有道理请你们离开。”

    为首大汉领会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思是“我们收了钱,没道理离开”。

    “两位真的不走?”

    “不假。”

    “十三弟,你且一旁掠阵,这里交给我们。”

    “这点皮肉伤不碍事。”光头汉子抽出了腰间长剑。

    为首大汉看他一眼:“让人去报官。”

    “报官?”漠北二怪汉语未精,听到“报官”二字还是一惊。只此一分神,为首的大汉双腿已离开马匹,挥剑直向鹰鼻胡人刺出。

    天清气朗,金色阳光轻快地在两旁的绿树地跳跃着,带来阵阵温煦和暖。就在这样的空气当中,在繁华的西京八衢,阵阵血腥蔓延开来。

    街上的老百姓见此突变,有的远远躲开了,但围观看热闹的竟是多数。“十三弟”将刚才倒地的两名车夫扶起来坐到一旁,围观的人见这一伙强盗连车夫也不肯伤时,更将马车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后来的人看不到,索性爬上了房顶。

    老百姓传递消息的速度真的惊人,没多久西京八衢有一半人都朝正阳大道和清平大道涌来。

    垓心之中,五人激战在一处,为首的大汉独挑鹰鼻胡人,其余两个围攻另一个。

    “汉人的剑术,强身有余,华而不实,我打不赢也。”鹰鼻胡人也不知从哪里拣来的汉语,他一声甫毕,一个纵身举刀直劈而下。为首大汉横剑过头,右手握剑,左手二指抵住剑尖,“刺啦”一声,火星溅处,为首大汉被钢刀震退半步。

    看客无不惊呼,城内大多数并不知双方到底是什么人,因何事激斗,但见一边是汉人,一边是胡人,而且刚才还听到前者骂“狗官”,心里还是向着这突如其来的“强盗”的。

    为首大汉的同伴见状,嘴角都露出笑容。长剑乃是细小轻灵之物,尤其为首大汉手中这柄剑,乃是墨纹玄铁所铸,剑身绵柔,薄如蝉翼,重不足半斤,使时以轻、快、活、变为要,而那鹰鼻胡人手中的钢刀,少说也有二三十斤,方才两人硬碰硬,后者以己之长搏彼之短,还纵身使出全身之力,才将对方震退半步而已。

    而且,行家都看得出来,为首大汉只是在试探对方路数而已。

    “十三弟,把你的剑借我,让他们识见识中原的剑术。”其中一个灰衣汉子使的是五尺夹链棒,因为是二对一,三五几招下来,他已发现对方武功不如自己,便有心炫耀一番。话音方落,只见他左足一点,身形倏而右转,抛棒的同时接过十三弟的长剑,顺势从那胡人的侧面攻入。

    果然,转眼之间鹰鼻胡人和为首大汉已经斗了三十余招,他一计“九牛扛鼎”,又一计“敲山震虎”,手中大刀劈砍刺剌,刀背滚撞剃搅,虚虚实实,猛辣凶狠,可无论如何连对方的衣襟也粘不到,额上还渗出豆大的汗珠。

    “这点本事,押镖也就罢了,还敢对我中原剑术品头论足。”剑光闪处,为首大汉卖个破绽,陡然间转守为攻,手中玄铁剑粘连推挡,变幻如电,足下移挪腾走,妙步连珠,眨眼之间已使出五计杀招。鹰鼻胡人手中大刀接连招架,都被对方以更快、更准、更巧妙的招式抢攻,他一刀未举起,玄铁剑已到面额,欲待避退,为首大汉早已先他一步封住去路,方才使得赫赫生风的大刀登时被逼得左支右绌,全无章法。有一次因用力过猛,钢刀竟险些掉落在地。

    此时,戴玉珰的胡人已经中了三剑,被另外两人逼退至在马车旁,完全坐了下去。

    老百姓见状,都一起叫起好来。

    为首的大汉一招“拖尾式”,轻轻一跃,后退出垓心,对鹰鼻胡人喝道:“还不快滚!”

    鹰鼻胡人望着同伙,还要去救人,玄铁剑已拦在他身前。

    “他要留下做人证。”

    鹰鼻人不肯走,为首大汉不由露出钦佩之色,道:“再不走,你们两个都得留下,现在走,他还有希望活命。”

    两个胡人都是意气中人,但终究是不过江湖二流人物,知道这回遇到了高手。戴玉珰的胡人摇了摇头,示意鹰鼻胡人不要管自己,鹰鼻胡人对为首大汉说了句“不许吃话”,倒纵上房顶,忽向垓心抛下一物,很快就消失在丽日之下。

    众人正自惊骇,却见到地上多了两根鲜血淋漓的指头,原来他是留下自己的两根指头陪同伙。

    “大侠饶命!”

    就在这时候,最后一辆马车车帘缓缓掀开,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涕泪纵横地从马车中爬出来,因为马车距地面有两尺来高,他不小心还摔了一跤。

    阳光之下,一眼可见到他裤腿后拖着一条长长的水印,原来被吓得尿裤子了。

    “你就是鄂沐图?”

    胖中年望着停在路上的马车,又看了看周围,泪目中满是绝望。

    “问你话!”为首大汉手中玄铁剑一挥,指向他脖颈。

    那人摇了摇头,忙又点了点头,随即望着马车放声痛哭起来,口中兀自念叨:“白干了,这一年白干了……”

    等围观的老百姓听明白,眼前这个跪在地上,眼泪屎尿一起来的就是镇守张掖的副将时,一开始是窃窃私语,后来开始高声指责喝骂起来。

    为首大汉憎恶地移开了目光,走到身后的马车旁,右手运力向马车推出一掌,他本拟将马车震翻,谁知那马车好像生了根一般,只是轻轻晃了一晃。另一个见状,一刀劈开灰幔,又用力砍了几刀,忽然间往后纵了一步。

    无数珍宝从车中滚出来,金银、银票、古玩、文物、金银、瑟瑟、赤畦、白玉、珍珠、洒落一地,发出夺目的光芒。

    阳光,变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刺眼。

    为首大汉怔了一怔之后,向同伴递了个眼色,四人混入人群,很快就消失无踪。

    两条大道的交叉处,已聚拢了成千上万的老百姓,所有人开始大声咒骂,围住七辆马车的圈子越来越小,仿佛一朵黑压压的乌云渐渐将中心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