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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揭底

    按理说,此案属于机密,不得泄露给任何人。不过这些年不少案子颜雪都会破例参与,很多有时候还能起关键作用,唐帝对此不但持默许态度,有时候遇到难题,还会责问御史台有没有问过颜雪,所以慢慢地这种情况成了常态。刘韧勍看了一眼颜雪,接道:“你老爹暗中已经查到了证据,要是明天刑部有所隐瞒,他就要在陛下面前把所有的人都抖露出来。”

    刘韧勍语气森森,指节重重的敲着桌子,有意加重了“所有的人”四个字。

    “兵部尚书上面,到底是谁?”颜雪问。

    刘韧勍左右看了看,沉声道:“当今的尚书令,长公主的夫君,太子的姑父,陛下的姐夫安丞相。”

    “安喆山啊。”颜雪轻飘飘地应了一句,仿佛在回忆什么。

    刘韧勍不料她是这样的反应,接着道:“这个安喆山在朝中有多大势力我就不说了,但凡得罪他的,哪一个有好下场,上个月就有房大人被镬烹的事,这表面上看是刑部的量刑,但谁都知道是因为房大人得罪了安喆山。小妤,你别怪老伯,我这也是为了你爹的安危,迫于无奈才对他下药的。”

    “我听说,太子一直想拉拢安喆山?”颜雪似乎没听到刘韧勍的话。

    刘韧勍怔了怔,道:“没错。”

    “那就是说,如果爹爹举证安喆山,不但很可能不会成功,而且还会得罪太子,反过来,如果放他一马,只问罪他以下的人,安喆山的势力将会受到重创,太子这个时候拉拢他,成功的可能性就会大几成。”

    刘韧勍又是一怔,锁眉道:“这一点我确实疏忽了,不过这么大的案子,总不能就拿几个虾兵蟹将顶罪吧?”

    颜雪忽然冲他一笑:“刑部籍嗣童现在指不定头有多大呢。”

    “嗯?”

    “他们是一定不愿意举证安喆山的,可又怕御史台手里握有证据,明天被当众戳穿。”

    “嗯,有道理,你说这个干什么?”刘韧勍越听越糊涂。

    “我想请你现在去一趟籍府,请他放过安喆山。”颜雪望了一眼父亲,“告诉他你已经控制住我爹,请他放心,明天御史台不会让他难堪。”

    刘韧勍两道有些花白的眉毛几乎连成一条线,他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喝醉听错了,却见颜煜也瞪着女儿,才确认自己没听错。

    “臭丫头,你说什么!”颜煜挣扎着想站起来,无奈双腿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仅仅拽着扶手。

    一开始,刘韧勍的神色只是不解、疑惑,可是越到后来,他的神色越凝重,似乎比这茫茫夜色还要沉重。

    忽然,他又抬头仰天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几乎站立不稳。

    “你笑什么?”

    “我笑我老糊涂了,竟然会怀疑你投靠了炵烆。”

    “不可能吗?”颜雪脸上始终洋溢着淡淡的笑容。

    “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的心在哪里,我还是知道的。”刘韧勍慈爱地望着她,道,“我知道你这丫头鬼点子多,不过,你要让我去籍府,也得告诉我原因。”

    “什么原因?”颜煜气得脸都黑了,“放过真凶,还会促成他和炵烆勾结,什么原因也不行!”

    “爹,你先别生气,待会儿我会给你解释。刘老伯,我们到那边说话。”颜雪站起来,踱步到凉亭外的一条走廊中,刘韧当即跟了过去。

    “虽然刑部告发安喆山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沉默良久,刘韧勍终于忍不住道,“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让我去表明我们这边的态度?”

    “我也不明白。”

    夜色如墨,两人头顶只有一盏昏黄的琉璃灯,丈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刘韧勍疑惑地望着她,显然没料到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我只知道,一年前他在夏吕做萧子钰的谋士,结果江南官场几乎翻了个底朝天,他来京城不到一个月,炵烻和炵勒都先后出事。不瞒刘老伯,鄂沐图贪腐一案,也是他发现,并一手揭露的。”

    先是一头雾水,渐渐地,刘韧勍锁定在颜雪脸上的目光变得惊骇,面容变得苍白,酒也已经完全醒了。颜雪这几句短短的话包含了太多内容,以至于让他的呼吸也有些痉挛,脸上的肌肉也有些僵硬。

    “你是说,去年的江南之乱,还有炵烻和炵勒的事,都是有人暗中策划?”

    “当然我也出了力,”颜雪笑道,“一点点。”

    “他是谁?”

    “太子的一个仇家。”

    “仇家?”刘韧勍回过神后,认真地思考了着颜雪的话。良久,他才说了一句:“他助太子除掉炵烻和炵勒,这是哪门子的仇家?”

    “他虽然没说,不过我总结出来八个字。”

    “什么?”

    “物极必反,盛极而衰。”

    刘韧勍定定地颜雪,再次陷入沉默,良久,良久的沉默。

    颜雪上前两步,素手扶着一旁粗犷的石柱,缓缓道:“要不是一年后再回过头去看,我也不会相信,他选择报复萧子钰的方式,是去萧府做谋士。”

    “江南是太子的地盘,十六州的官员是没有几个清白的,可炵烻炵勒……”刘韧勍回过头,“他到底是谁,会有如此大才?”

    “一介布衣。”

    刘韧勍留意了一下颜雪的脸色:“我是说他的来历。”

    “我过来给刘伯您说这些,是希望你相信我,我没有投靠了太子。我和他,还有伯伯和爹爹的目的也许各不一样,但我们的方向是相同的。”

    “你过去一年不肯回京,就是为了他?”刘韧勍看了她一眼。

    颜雪没有否认,算是大方的承认了这种说法。

    “小妤,你可不要被儿女之情冲昏了头脑。”刘韧勍这话,慈祥中带着深深的隐忧。

    颜雪转过头来,冲着面前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伯伯一笑:“放心,我知道什么事该清醒,什么事该糊涂。”

    对于这句话,刘韧勍显然是深信的,因此并没有反驳,不过他仍有太多疑问。

    “就算我犯了糊涂,有一点也可以毫无疑问地确认,”颜雪补充道,“他与太子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他既是一介布衣,怎么会和太子结仇?”

    “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不过伯伯放心,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相,所有的真相。”

    要思考的问题太多,让刘韧勍一个晚上,两个晚上也想不完。他首先想到的是“庚子日凶案”,因为这个案子是他经手的,他和颜煜都觉得,此案办得太顺。然后是鄂沐图案,当中也有蹊跷,比如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强匪”,比如全城已然风声鹤唳,几个守将却都坐等被拿。最让刘韧勍吃惊的是,一年前震惊朝野的江南诸案,原来竟是有人暗中操纵,而且,不单单是自己,整个御史台,甚至整个朝廷,似乎都只是此人的棋子。

    他越想,越是觉得害怕。在御史大夫的位置上已经做了几十年了,他不是没有怕过,但这时候,他真的感觉得到,来自内心深处的不安与害怕。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颜雪,黯淡的灯光下,颜雪神情坦然而镇定。

    “刘伯伯,我知道你还有很多疑虑,”颜雪恢复了平日里娇憨的样子,推着刘韧勍道,“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想,现在最要紧的是去籍府。”

    不管如何,自己既然已经决定阻止颜煜揭发安喆山,此时去给刑部送上一个顺手人情也未尝不可。

    “我去。”刘韧勍用力捏了捏自己的手让自己平静下来,“有句话我要告诉你,你提到的这个萧府的谋士,我一定会查清楚他是何方神圣。”

    颜雪笑道:“你去查好了,他叫墨非毓,就住在京城的荣府。今天的这些话,也是他让我告诉你的。”

    刘韧勍再一次愣住了。

    “他担心你和我爹因为即将要发生的事太过绝望,所以才让我传话给你。”颜雪展颜一笑,望着颜煜道,“他是个老顽固,这些话不能给他说,编瞎话哄他的任务就交给你啦。”

    望着颜雪离开的身影,刘韧勍的心情始终很沉重,思绪纷涌却又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直到听到颜煜因为女儿不顾自己扬长而去而大吼大叫,他也没有挪步,只是立于暗廊之下,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