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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自贬

    “夫孝,德之本也。”炵烨尊儒术,尤重孝道,主张以“仁孝理国”,下令全国“向白叟行孝”、“养孤养老”,官员要以身作则,朔望之日要陪伴父母,违者罚俸甚至降职。

    母亲宣妃体弱多病,他一向亲自奉养,从不假下人之手,就算自己卧病在床,也坚持每日早晚为母亲熬药喂药,寒暑不避。对母亲的话更是百依百顺,奉若圭臬。

    刑部的人来找炵烨时,指出在罗童府邸的屋顶、书房、两人的尸首旁发现多处证据,请炵烨立即回刑部接受调查。和墨非毓密谈之后,一向愤世嫉俗的炵烨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据理力争,而是冷静地答应前往。

    谁知刑部的人还没有请炵烨离开,管家就报说炵烨的母亲萱妃病倒了。一个是陛下的宠妃,一个是誉满朝野的皇子,快成精的刑部侍郎当即提出改日再来,又礼貌性地问候了几句后就离开了。

    好在只是急火攻心,经过太医的诊治后,宣妃很快就无大碍。宣妃倒是一句也没说,不过眉宇之间的愁绪怎么能逃过炵烨的眼睛?那天晚上,炵烨一直陪在母亲身边,就那样静静握着母亲的手,直到她沉沉睡去也没有松开。

    第二天早朝时,炵烨当着群臣,当然也包括太子的面向唐帝请允离开京城,前往岭南做郡王。

    对于炵烨的请求,唐帝没有立即给出答复,而是斜斜倚在龙椅之上,半眯着眼看着自己这个儿子。

    “罗童二人的案子还没有结,你要现在自贬为郡王?”

    “请父皇答应。”炵烨跪在大殿上。

    “这么说,罗童二人的死真的和你有关?”

    “儿臣请求自贬为郡王的原因,”烨王微微低着头,“就是求父皇不要再追查罗童凶案。”

    “是有关还是无关?”

    “儿臣求父皇不要再追查罗童凶案的事。”

    “那就是有关了!”唐帝被他的态度引得有些火起,不过见他今日与往日容色大不相同,忽然想起炵勒和炵烻,又忍了下去。

    这时候,刑部左郎中陈子盎站了出来,禀道:“陛下,虽然目前罗童凶案还未查实,不过二人被暗杀之时,正是在颜大人查出两人与捐银案有牵扯之后,既然在死者的府邸查到了不利于烨王的证据,烨王殿下也自认罗童二人的死与他有关,臣觉得完全可以得出定论,烨王此举是杀人毁证,他与捐银案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殿上顿时有一部分大臣附和。

    “你想要怎样?”

    “陛下曾有明旨,”陈子盎似乎没留意到唐帝的辞色,朗声道,“无论牵扯捐银案的是谁,都要依律查办,绝不姑息。正所谓君无戏言,还望陛下依律而行,以正国法。”

    “万万不可。”太子炵烆从群臣当中走出来,“儿臣听说,萱妃娘娘昨儿个因为六弟的事病倒了。六弟之所以请允不要再查下去……不管怎么说,也是出于一片孝心。父皇,六弟乃‘十孝之首’,我西唐的才德典范,此事如果传诸天下,岂不让世人心寒?”

    “儿臣当然不是想让父皇答应六弟去远在千里之外的南蛮之地做什么郡王。”太子略略哽咽了一下,才接道,“先是四弟,后是二哥,现在又是六弟,孩儿实在不忍在看到骨肉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儿臣求父皇不要再追究罗童二人之事,也不要让六弟离开京城。”

    “儿臣有此请求,还有一个原因,”炵烨道,“母亲近几年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太史令张大人曾经说过,母亲四柱八字当中有三柱属阴,所以易感寒邪之气,要是母亲或者她的至亲能常住南地,病体当会有所起色。都说母子连心,孩儿此去岭南,也是希望母亲添福添寿,能颐享天年。”

    “六弟!”炵烆颇有些恨其不争地跺了一下脚。

    唐帝右手支在龙椅上,右颊依然枕在右手手背上,深深地打量着两人。分列左右的大臣都知道这是陛下做决定的动作,谁都不敢再上前多说什么。颜煜倒是早就想站出去,每次都被刘韧勍给拦住了。

    “准奏。”

    “父皇……”

    太子还想说什么,唐帝举手拦住:“难得你有此孝心,就封你为孝亲王,迁居岭南,可随时回京奉母。”

    “多谢父皇。”

    “你既已不是亲王,现在就退下吧。”

    “是。”炵烨伏身跪下,两手扶地,如是者三,行了拜辞父母的叩首礼后才起身,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罗公公见唐帝昏昏欲睡,道:“有事上奏……”

    唐帝止住他,疲累地向后仰靠在龙椅上,酝酿了一会儿,才缓缓坐直了:“朕登极以来,凡十七载零三个月,无论行政军务,无不夙夜兢兢,如奉霆雷,未至倦劳不敢稍逸,朕不敢亟思功移上墋,德耀中阳,然则也不至于沦入昏庸无能,误国误民之流。”

    “今年以来,朕日觉神昏智迷,怕一日万机不能决,故而,欲旬日间让太子持玺登极,管理庶政,朕也好退就颐养以安天年,不知众爱卿意下如何?”

    “万万不可,”太子浑身一颤,当下跪地道,“西唐怎可一日没有父皇,再说儿臣……”

    “陛下此举,有三不合。”颜煜猛的一挥手,挣脱刘韧勍站了出来。

    唐帝闻此,面上微露失望之色:“什么两不合三不合?”

    “其一,”颜煜丝毫不理会唐帝辞色不悦,“陛下龙体无恙,此时退位让太子登极,于理不合;其二,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是千年不变之宗法,父在子继,于礼不合;其三,去年以来,朝中地方颇不宁静,很多事情还等着陛下圣裁,陛下此举,于时不合。”

    颜煜每说一句,唐帝脸色就难看一分,听到一半,他就继续仰靠在龙椅上,闭着眼揉了揉两眼之间的眉心,也不知有没有继续听。

    大殿之上鸦雀无声,群臣有一半低着头,另外一半之中,有的踌躇迟疑,有的在观望太子脸色,有的在偷觑唐帝。唐帝内禅的想法以前就提过几次,只是向个别大臣,不是在大殿之上,更不是在早朝之时。可圣意难测,陛下这话看似出自圣心本意,但到底是真是假,没有人能摸得透。而且不管实际上是谁的人,此时出来赞同,未必能讨好太子,却可能会得罪当今陛下,出来反对,一定会得罪太子。

    总之,此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沉默观望。

    所以,一时之间,大殿上三十多位朝中重臣,只有太子和颜煜两个人站出来说话。

    “方士孺!”颜煜向左边一位大臣喝斥了一句。

    一工部的大臣浑身一颤,战战兢兢跪在地上,接着,又陆陆续续有五位大臣站了出来,请求唐帝收回圣意。

    唐帝用几近怨毒的眼神望着几位大臣,声音不大,但有些咬牙切齿地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觉得朕还不够勤政,非要朕在政务上咽气才甘心是不是?”

    “臣等不敢。”群臣闻此,一齐跪地。

    刑部尚书籍嗣童和户部尚书端卜正互望一眼,籍嗣童上前道:“先皇以来,西唐屡罹内忧外祸,恭亲王不免其身,皇后王氏几近灭族,直到圣上鸿续西唐基业,才内诛奸邪,令国祚复盛,外荡敌寇,使边陲立威。十七年来,圣上布德音于海内,施惠政于八方,教化天下,纯净风俗,可谓千古贤君也。可是诸位大臣,陛下是天子,也是人哪,我等都知道陛下涉文武而善音律,尤好弈棋,难道人这一辈子,就不能安安心心地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

    户部尚书端卜正道:“陛下,此等大事,万万马虎不得,还是要请太史令张大人择吉日,告天地,祭宗庙,授册宝才是。”

    颜煜见唐帝嘴角竟然露出笑意,气得浓密发白的须髭在唇边发颤:“好,陛下什么时候下棋,老臣就什么时候告老还乡!”

    “求父皇收回成命,儿臣……儿臣真的还没准备好。”太子诚惶诚恐,几乎要哭出来。

    唐帝恨恨盯着大殿中央的几位大臣,好几次想要发作,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最后伸手揉了揉脸,不耐烦地道:“退朝退朝!”

    众大臣纷纷退出大殿,虽然都心事重重,不过还好没有惹出什么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