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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八章 侥幸

    尽管相信墨非毓自保不是问题,但颜雪还是提议让月青青留在荣府以防万一,而墨非毓则要月青青回颜府保护颜大人。本来此事颜雪和黎东站一边,月青青和墨非毓站一边,可因为墨非毓一句的话,不但让他失去了“盟友”,门口那架古琴也跟着遭了秧。

    “你知不知道你干了什么?”

    那架古琴被月青青提起往墙上一摔,顿时木屑四溅,琴弦也七零八落,墨非毓气得双手发颤,手里的茶水也倒了一大半在前襟上。

    那架古琴不是他所有,而是太子送给他的。不过这把琴来头实在太大,当年楚庄王得到绕梁琴之后,整日抚琴作乐,经月不朝,王妃樊姬以夏桀酷爱妺喜之瑟,纣王误听靡靡之音劝告,楚庄王怕无法抗拒绕梁之音,命人锤烂此琴,以至琴身碎为数段。所幸,当时一名太监酷爱此琴,在宫女打扫时将那把残琴偷偷带回家,最终得以保存琴轸、雁足、龙龈和承露四个部件,又请当时国内最有名的琴匠经过长达半载的修补,得到半块底板,另外半块底板,是斩断一把“九霄环佩”琴拼接而成。

    “本姑娘要去要留,凭太子手底下那几个废物能发现?你也太小瞧我月青青了。”月青青将琴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手。

    “走。”墨非毓脸色铁青,声音中透着怒气,“这里不需要你,你愿意去哪里去哪里。”

    “走就走。”月青青毫不示弱,说完后,冷冷看了他一眼,“一个大男人,这般的没骨气,我瞧不起你。”

    墨非毓没有理会他,一旁的黎东看了两人一眼:“青青,先生怎么就没骨气了,还不快道歉。”

    “别说是整个族人,就是生我养我的父母,此仇也不共戴天,他不但要帮他当皇帝。”月青青转身指着墨非毓鼻梁道,“还拿着仇人的破琴整天弹弹弹,堂堂八尺男儿,这般的是非不分,这般没有血性,我还保护他做什么,不保了!”月青青脾气是大,但也是头一次这么动气,说着就要走。

    “青青。”颜雪忙拉着她手,“你误会先生了。先生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

    墨非毓看了一眼月青青,他没想到,月青青摔琴是因为这把琴是太子送的。他没想到对于同一件事,不同的人看法相差如此之大。他也没想到,月青青对他辅佐太子如此不满,能隐忍这么久。

    “你听谁说的?”墨非毓沉声道。

    “我十五岁了,我还当我是小孩子吗?”

    最终,墨非毓不肯多做解释,月青青也不肯示弱,两人还是不欢而散。不过颜雪和黎东离开时,回府的马车中并没有月青青的身影。

    因为太子随时可能造访,墨非毓再次吩咐巴祁收拾残局,并重新煮茶。

    水刚煮滚,太子造访。

    “先生知道我要来?”太子登上最后石阶,在墨非毓对面站定,他很快留意到桌上多备了一个茶杯。

    “守卫皇城的十二禁卫军还没到手,殿下自然会来。”墨非毓直接道明了对方的来意。

    太子吃了一惊,逼宫一事是他最得意的计划,也是绝密,墨非毓竟然一语道破。不过,他很快恢复了镇定,而且并未否认:“先生真是未卜先知,也好,先生既知我此行目的,想来已有解决办法?”

    墨非毓没有立即回答他,而是道:“我说这个,是想提醒殿下,我能料到殿下的意图,陛下也能。”

    太子又是一惊,因为按照芈准的说法,让父皇起疑不正是面前这个书生的目的么?

    “怎么,先生也怀疑父皇已对我起疑?”

    墨非毓反问道:“殿下也觉察到了?”

    太子沉吟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他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两年了,父皇上次提出退就养颐还是两年前,最近忽然提起,实在是耐人寻味。我听还说,前几天刘韧勍被父皇叫到尚书房狠狠骂了一顿。”

    “殿下怀疑与内禅一事有关?”

    “怀疑?为什么要怀疑?”太子望着墨非毓,也许是想看看他到底要如何,斟酌了一下后道,“多亏先生出谋划策,现在能与我竞争的皇子已全部剪除,朝外,安喆山已是我的人,朝内,除了刘韧勍这只老狐狸和颜煜这根硬骨头,其余也大部分收服,就算有几个首鼠两端的,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要先生助我取得禁卫军的控制权,我何必费这个神?”

    “要是我做不到呢?”墨非毓半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

    “先生是聪明人,我也不绕弯子了。”太子也开玩笑似地道,“有些事,一旦进来就出不去了,就好比我现在的处境,已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尽管都装作开玩笑,尽管从头到尾都是伪装,但太子之前毕竟还是礼贤下士的姿态,这句话算是撕掉了伪装的面具。

    墨非毓淡淡地望着茶水,颜雪的担心和自己的推测没错,太子果然向自己摊牌了。不过他似乎没有听出他这话的威胁之意,只是含笑不语。

    “所以,先生要如何助我取得十二禁卫军的控制权?”太子追问道。

    “请殿下进屋说。”墨非毓站了起来。

    “先生请。”太子刚伸手,忽然又收了回来,似乎忽然想起什么,“先生的计划中,不会再用到刘韧勍吧?”

    墨非毓微微一怔:“殿下何出此言?”

    “也没什么,刘韧勍这个老东西一直碍手碍脚,为了防止他继续坏事,我已派人在他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尽管知道太子正观察自己脸上的表情,墨非毓的眼眉还是忍不住跳了一下。

    “怎么,先生好像在担心什么?”等了片刻后,见墨非毓仍没反应,太子加重了语气,“先生!”

    “我是担心殿下,”墨非毓面上的凝重之色,并没有因为太子的紧逼而有所掩饰,“殿下大局在握,现在对一个御史大夫出手,万一节外生枝……”

    太子不以为然道:“能生什么枝?”

    “殿下已经派出了大队人马?”墨非毓抬起头问。

    “暗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还用不着派大队人马。”

    “殿下能保证刘大人准时出现,派出去的人也可靠吗?”

    “先生多虑了,这些情报早就侦察好了,派去的人也都是百里门中一等一的好手。”

    “百里门?”墨非毓视线微微下移,有那么片刻功夫,神思也不知飘飞到了什么地方去了。

    “有问题吗?”太子追问道。

    “当然有。”墨非毓很快抬起了目光,看了一眼太子后,目光落到焚丹亭西北角的檐头上,“殿下别忘了,萧大人是江南东州的监察官,他也是你的人。万一,我是说万一百里门行事不利,萧子钰又不小心暴露身份,最有嫌疑的就是殿下你。”

    “这个……不会这么悖时吧?”

    “萧大人于我有知遇之恩,可他办事实在不能让人放心啊。不瞒殿下,因捐银案出事的三个户部官员,并不是在下疏忽,而是萧大人派去的人没有做干净。”

    “这个我知道,”太子话音刚落,已意识到说漏了嘴,忙道,“萧子钰已经当着我的面保证一定小心了。”

    “来得及阻止吗?”

    “当然来不及了。”

    太子挥了挥手,不以为然中还有些自得。他这样做当然不是心血来潮,他对刘颜二人早已恨之入骨,恨不能早日除之而后快,打听到有可能是刘韧勍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的时候起,他就起了杀心。谨小慎微的他在决策之前,还做过多方面的权衡:朝堂之上都是颜煜反对自己,刘韧勍闷不吭声,除掉刘韧勍,父皇不会这么快疑心到自己身上。这些年,论办案颜煜比刘韧勍强得多,可前者始终居于后者之下,原因就是颜煜只会办差,而刘韧勍更世故圆滑,也更难对付。刘韧勍一除,颜煜将不是大麻烦。

    朝臣已尽在己手,掐断了刘韧勍这条线,再控制住墨非毓这边,唐帝的言路就彻底断了,行动才会让人猝不及防。当然,如此还能顺便看看墨非毓的反应。

    “去吧。”墨非毓突然幽幽说了一句。

    “先生说什么?”

    “剑已出鞘,那就去做吧。”墨非毓转身过来,用安抚的口气道,“也许是我过于小心了,刺杀一个文官,应该不会出岔子。”

    “正是如此。”太子轻轻掸去了落在衣袖上的一片落叶,这才迈步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