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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 雪恨1

    “就是这里了。”两人很快来到血池号牢房前,赵大人首先扫了一眼两个狱吏脚下的稻草,斥道,“愣着干什么,去给墨先生搬张干净的椅子来。”

    “啊……哦。”小吏偷偷将全是血的双手藏到了身后,跟着老吏闪了出去。

    这个让司狱使如此恭敬的人,自然是墨非毓。墨非毓虽然是一介布衣,不过安排他进来的人,是宫里红得发紫的李公公,他自然不敢稍有怠慢轻视。

    “我想和他单独谈谈。”

    “先生请自便。葛将军有吩咐,此人企图刺杀刘大人,任何人都不得靠近,”赵老笑着将墨非毓引向血池号牢房,“还请墨先生委屈一下。”

    “无妨。”墨非毓迈步走进了牢房。

    “先生谈完后,只需用这个敲三下就行了。”司狱使将一把木锤放在了地上。

    “板凳来了。”小吏搬来一根破旧但还算干净的木凳,在赵大人的示意下放到了墨非毓身旁。

    “得罪了,”赵大人又向墨非毓躬了躬身,拿钥匙将火山号牢房上了锁,才招呼大家退出去。

    两间牢房正面相对,当中隔着一条不算窄的过道,不可能对对方造成伤害,而墨非毓进来之前已经搜过身,对于这么一个书生,当然更不会对犯人造成任何威胁。

    “先生,你可算来了!”萧子钰目中闪烁着欣喜若狂的光芒,颇像一个赌徒拿自己的性命下注后赌赢了的样子。

    但是,片刻之后,这道光芒中揉进了一丝疑惑,而且,这种疑惑随着时间的延长而迅速加剧。

    因为墨非毓始终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

    “先生?”

    不知为何,萧子钰内心有些不安,那一刻,似乎是刹那,又似乎是很久。

    墨非毓终于略略扭过头,露出他棱角分明,毫无情绪的侧颊,随着他转动的萧子钰的神色,也由疑惑变成了惶惑。

    萧子钰不算是一个敏锐的人,可这时候,墨非毓让他产生了强烈的陌生感,这种感觉如此清晰,几乎让自己透不过起来。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墨非毓的眼睛,这一看,双手不由放开了牢笼。

    有好几次,萧子钰都觉得对面这个人不是墨非毓,可他凝目之后,又清晰地看见对面这个人确实是在夏吕为自己出谋划策,在太子面前举荐自己的人。

    “萧大人,别来无恙。”

    如果之前都只是错觉,那这句话,再次证明萧子钰的预感没有错。他定定凝望了墨非毓很久后,目光终于缓缓移开,落到了仍有暗红血迹的地面上。

    这个结果,他不是没想到过,只是不相信墨非毓会这样做,所以没有细想。

    “怎么,才数日未见,大人就不认得我了?”墨非毓又问了一句。

    “这么说,先生不是来救我的?”

    萧子钰瞟了他一眼,墨非毓寒霜一般的双眸给了他肯定回答。

    “哼,”萧子钰用最快地速度接受这个事实,嘴角还浮起一丝冷笑,“在夏吕的一年多,先生为我出谋划策,可谓竭心尽力之至,原来这一切都是以我为台阶靠近太子?从始至终,你都是在利用我,根本就没念过一丝主雇之情。”

    “大人对我又何曾有过半点主雇之情?”

    萧子钰没有否认,质问道:“既是相互利用,那你为什么还让我来京城,虚情假意地在太子面前为我谋职?”

    “我承认是利用你,也承认对你从未动过哪怕半分主雇之情。但我没说过仅仅是利用你而已。”墨非毓的声音,仿佛来自深不见底的冰窟之中,没有一丝温度。

    萧子钰脸上仅有的那一丝笑容,也随着墨非毓这句话而消失,因为他留意到,面前这个书生似乎不是过河拆桥这么简单。

    “你到底想干什么?”

    墨非毓斜瞥他一眼,寒冰般的声音从口中吐出:“真替你感到悲哀,到现在,你还不知道我是谁,想干什么。”

    萧子钰绷紧了脸,等他继续说下去。

    墨非毓转过身,一双云淡风轻,但深不见底的眸子注视着对面的萧子钰:“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沦落到今天这地步,只是命数不济吧?”

    萧子钰看他一眼,突然一把握住铁栏:“我被禁卫军拿住,是你一手策划的?”

    “想远一点。”墨非毓提醒道。

    “你早就背叛了我,从你搭上太子起,你就在想办法整我。”萧子钰说完后,似乎仍不相信眼前的一切。

    “再远一点。”

    “我没空听你冷言奚落。”萧子钰知道,论心计面前的这个人千倍万倍于己,说什么都是多余。

    “你不知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从我进入萧府的那一天,更准确地说,从四年前,我就开始利用你,利用你一个一个除掉江南十六州当中的十三个刺史,利用你慢慢剪除太子在江南的羽翼。不光要利用你,我还要你亲手毁掉你手里的百里门和天风教,让你眼睁睁看着自己在江南的势力瓦解分崩,我要你亲手毒鸩你的骨肉兄弟,亲手毁掉整个萧府,直到变得一无所有、毫无价值之后,再亲手掘好坟墓,自己乖乖跳进去。”

    仿佛晴天霹雳,又仿佛身在梦里,萧子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以至于自己出了骇异之外,有些无所适从。

    “你说……什么?”

    “你还想再听一遍,那我就再说一遍,”墨非毓冷漠而带着仇恨地双目凝视着他,“一年前,你萧子钰还丰神如玉,家业赫赫,操控江南百官于股掌之间。而现在,你不过是一个众叛亲离,妻离子散的孤家寡人,一个无官无禄,无依无靠的暴徒,一个从云端跌入泥里的阶下囚。而这一切,都是我一手策划的。”

    墨非毓的每一个字,都像钢针一般扎进萧子钰的心脏。萧子钰为官多年,故事人心可谓博闻广见矣,可墨非毓说的这一切,实在太过突然,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要知道片刻之前,他还将最大的希望寄托在这个人身上,而片刻之后的现在,对方竟然告诉自己这是他的杰作,还远不止如此,他、萧府、整个江南变成今天这样,全部都是出自面前这个一直以来都在帮自己的书生。

    他怎么可能做得到?虽然,他一直不同意弟弟萧子戊对墨非毓的态度,但从墨非毓进入萧府的那一天起,他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他,也一直在防着他。就算他能够背着自己做成一件两件事,怎么能将江南搅得天翻地覆,让自己亲手鸩杀自己的弟弟弟媳,毁掉萧家……而恍然未觉?

    他不相信,但又不得不信,想到这些,他只觉得毛骨悚然,心下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