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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面圣

    天渐渐亮了。

    两个贴身随侍一直都留意着小丘这边的动静,当听到大将军那一声大吼之后,两人很快就跑过来查看情况,结果在叠石旁找到了不省人事的大将军。随侍是最接近葛彦邦的人,显然经过严训,面对如此剧变并未大嚷大叫,而是秘禀给两位娘娘。两位娘娘得讯后立即赶往望荷亭。

    皇后在心急如焚中撑持着等待哥哥和侄女儿回来,盼着已经想出解救唐帝的办法,谁知等到的,竟是弟弟的尸首。她在极度绝望悲恸之中两度昏死过去,后来虽然悠悠转醒,但一直神思倦怠,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得由修仪和几个中郎将主持大局。还好修仪精明干练,立即下令封锁望荷亭,避免走露消息,同时转攻为守,停止对赤营军的进攻。

    双方暂时陷入相持之中。

    “兴德宫的火灭了吗?”皇后气若游丝,额前细细的汗珠斑斑驳驳,她还欲开口说什么,可一口气上不来,只好先歇着。

    “皇后娘娘,保重凤体要紧,娘娘要是信得过臣妾,外面的事由臣妾一力主持就是。”修仪一向敢于担当,她这话柔中带刚,透着英武之气。

    “天已经亮了吧?”

    “嗯。”

    “宫里发生这么大的事,除了我们姐妹两个,别的妃嫔就没有一个知情的?”

    修仪目光微沉:“她们想进也进不来。”

    皇后摇了摇头,缓缓道:“宫中有人谋反,她们都避之不及,只有你肯前来,我怎会不信你。只是眼下危局,你让我如何放心得下……”说到这里,她忍不住看了一眼躺在角落的弟弟,心头梗涩,眼眶又红了。

    就在这时候,只听斥候来报:“皇后娘娘,修仪娘娘,御史大夫刘大人求见。”

    皇后道:“是刘韧勍吗?”

    “是。”

    修仪道:“早朝时间道了。”

    皇后道:“让他进来。”

    刘韧勍大步走入营中,他身后跟着一位身着乳白色直襟长袍的青年。双方行礼毕,大致介绍了皇城内外的情况。

    “情况就是这样,现在文武百官都在朝堂外等着上朝,老臣和张丞相,还有几个大臣是硬闯进来的,听说两位娘娘在营中,他们派老臣进来请安。”

    “有劳刘大人了。”皇后起身不便,一切由修仪代劳,“现在群臣是什么反应?”

    “禁军口风很紧,现在满朝文武应该都还不知道皇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刘韧勍道,“能瞒多久,不好说,要不要瞒着,也请两位娘娘做主。”

    皇后娘娘道:“城外还没人知道赤营军谋乱?”

    刘韧勍道:“没有。”

    皇后望着他道:“那大人也是刚知道消息,可你怎么好像并不吃惊?”

    “老臣在宫外就知道了。”

    “这里有银针吗?”皇后还想追问,角落里并不响亮的一声问话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修仪和皇后都是一怔,因为两人现在才注意到随刘韧勍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白衣青年,一个很是面生的青年。刘韧勍却是大惊,因为他现在才看到躺在角落一动不动的葛彦邦。

    很快,前面两位的反应的剧烈程度就超过了后者,以至于音量盖过了刘韧勍那一声“葛老哥”:“你说什么?”

    青年缓缓起身:“我已暂时打通葛将军的心脉,只需再辅以火灸,他应该会很快醒过来。”

    “葛将军……他没死?”修仪看了一眼皇后,顿时大喜。

    “将军急火攻心,以致阴乘阳位,清阳失旷,还好草民碰巧赶到,再晚片刻,就是神仙也来不及了。”

    除了刘韧勍杵在原地,皇后、修仪、营中将士无不大喜。皇后精神也顿时好了许多,吩咐婢女搀扶着勉强走到弟弟身旁,颤抖着握着弟弟的手:“彦邦,你真的还活着……你看我这个老糊涂,我……要不是这位大夫发现,岂不是姐姐见死不救害了你。”皇后说着,又流下泪来。

    大家都在宫中,要银针并不难,一时之间,有人去取银针,有人劝慰皇后,有人给刘韧勍补充介绍营中情况,很忙乱了一阵。

    “禁军的临时营地在那边,葛老哥怎么会到这里来?”刘韧勍不愧是监察执法的御史大夫。

    修仪看了一眼葛彦邦的随侍,那随侍道:“两个时辰以前,葛羽来到营中,说要和将军单独谈谈,属下就在那边等着,他们当时是站在这边的石头上,大约不到半个时辰,将军忽然大叫了一声,属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过去看看,然后就发现将军倒在地上。”

    刘韧勍沉思了一下,转身问青年:“墨先生,你怎么看?”

    大家再一次将目光投向角落。这个青年布衣服色,看起来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而堂堂御史大夫,西唐鼎鼎大名的“官阎王”,竟然询问这个青年“怎么看”。而且,刘韧勍闯入皇宫,没有带张丞相,甚至形影不离的颜煜也没带,而是带了这位青年。更巧的是,刘韧勍显然并不知道葛彦邦发病,而这位青年又碰巧救活了葛将军。

    这位布衣青年,自然就是墨非毓了。

    修仪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墨非毓:“这位先生是大夫?”

    方才墨非毓只是跟在刘韧勍身后行礼,此时又重新施了一遍礼:“草民墨非毓,只是略通岐黄之术,一年前一直为一位有胸痹征的病人诊疗,所以在心病方面多有心得。”

    “他不是大夫,那进宫来做什么?”修仪目光投向刘韧勍。

    刘韧勍道:“墨先生说,他能救出陛下。”

    “他?”大家不约而同向墨非毓投去质疑的目光。

    墨非毓缓缓道:“草民进来的时候看了一下,兴德宫内火势刚灭,现在陛下生死未卜,请娘娘允我立即进入兴德宫,其余的,草民事后自当解释。”

    “现在兴德宫被赤营军包围,禁军尚且投鼠忌器,先生怎么进去?”

    “草民可以进去。”

    修仪审视着墨非毓,忽然道:“你是太子派来的说客?”

    墨非毓拱手道:“正是。”

    此言一出,众人无不惊诧。皇后道:“你……你要入宫去干什么?”

    “炵烆让你逼陛下退位,”修仪问墨非毓,“是不是?”

    墨非毓正色道:“他是这么安排的。”

    皇后情绪本就不稳,一提到炵烆全身又开始颤抖起来,忽然,她将目光转向刘韧勍,道,“你带他来干什么,难道连你也反了吗?”

    刘韧勍赶忙跪地:“老臣粉身碎骨也不敢。”

    “娘娘息怒。”修仪安慰了一下皇后,问刘韧勍,“刘大人带这位先生入宫,总该有个原因?”

    “陛下被困兴德宫,老臣一个文臣,实在力有不逮,正好颜雪姑娘来找老臣,向老臣极力举荐这位先生。”

    “小妤?”两位娘娘对望一眼,一时难以明白当中的曲折。

    修仪道:“所以,你和这位先生并非熟识?”

    “老臣是第一次见他。”刘韧勍道,“小妤说,愿以性命举荐他。”

    “皇后娘娘,修仪娘娘,”墨非毓上前一步,声音异常镇定,“现在控制兴德宫的是太子策反的赤营军,太子要对陛下不利根本无需另派人手。草民此时入宫面圣纵非上策,也不可能造成更大的危害。退一步讲,就算在下的目的是说服陛下退位,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糟。”

    诚然,太子此时派出说客,总比叛军直接杀入兴德宫好。而且对皇后来说,唐帝保全性命比什么都重要。皇后望着兴德宫方向,忧虑之中带着不安。

    旭日东来,一道明媚而温暖的阳光穿破树林,照向望荷亭。

    “听先生的口气,似乎助太子谋反并非真意?”这话是修仪问的。

    “当然不是。”墨非毓往左走了一步,退到荫凉的地方,同时撑起了伞。

    “那先生是何目的?”

    “救出陛下,粉碎炵烆的阴谋。”

    众人皆尽哗然,修仪问:“你要怎么做?”

    “来不及解释了,眼下禁军和叛军两相胶着,禁军虽然被动,赤营军却也不敢妄动,而且太子围困陛下只是第一步,如果陛下不肯让步,他很快就会发动更大规模的进攻,到时候陛下就没有退路了。”

    “太子还想干什么?”皇后看向众人。

    “安喆山!”刘韧勍说出这个名字时,自己也吃了一惊,“鄂沐图事发后,太子一直在拉拢安喆山,如果陛下不肯配合,他会派大军强攻皇城!”

    修仪看了一眼皇后,道:“娘娘,就算让这位先生进入兴德宫面见陛下,他也不会对陛下造成威胁,而且现在,陛下还生死未卜……”

    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大祸临头。皇后将目光落在墨非毓身上,开始一面审视他一面思考。她知道,现在的境况,根本不可能有万全之策,留给她,留给陛下的时间也不多。

    “好,本宫准你入宫。”

    “皇后娘娘……”一随侍壮着胆道,“将军常说任何事都不得有万一,这位先生来历不明……我们不能把陛下的安危赌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情况再坏还能比现在还糟吗?”皇后振作了一下精神,“送先生过去,保证他安全到达叛军位置。”

    “我送先生过去。”既然已经担保,刘韧勍主动站了出来。

    到处是残断的枪戟,烧到焦黑的士卒,半干殷红的血迹,还有痛苦呻吟的伤兵。万丈阳光射来,照得人睁不开眼,但兴德宫的外的惨景比旭日更加刺眼。一夜混战,阳光将昨夜的厮杀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每个人面前。

    两人默默地走着,除了回答禁军盘问,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直到看到赤营军叛军。

    “刘大人,多谢。”墨非毓缓缓站定,向刘韧勍拱手道别。

    “墨先生啊,”刘韧勍负手而立,眸色深远地望着兴德宫方向,“老夫这样做,不单把老夫的身家性命交给了你,也把陛下的性命,把西唐的命运交给你了。”

    “多谢大人信任。”

    “老夫还有别的选择吗?”刘韧勍将目光落到墨非毓身上,“你煽动,至少是推动了炵烆发动宫变。现在,赤营军已是鱼死网破,请问除了相信你,老夫还能怎样?”

    墨非毓平静地将目光落在一具禁军士卒的尸体上,没有否认刘韧勍“煽动”的说法,也没有否认他推测的唐帝面临的两种结果。

    “你和江南去年那一档子事的关系,小妤都告诉我了。”刘韧勍眺望远处,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眸色深远而苍凉,“西唐的未来,不能交给炵烆这样的人,这一点我和颜大人,还有朝中不少大臣都清楚……我知道,要改变西唐的命运,一定会发生惊天动地的大事。老夫只希望,小妤没看错人,老夫今日的做法不会铸成大错。”

    对此,墨非毓仍然没有做出过多解释,因为任何解释都显得太过苍白,而结果,也不会等得太久。

    “葛将军和禁军,就拜托大人了。”

    “知道了,”刘韧勍看了他一眼,“去吧。”

    过了禁军这一关,赤营军这边就轻松了,录毛派人亲自为墨非毓“打开”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