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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章 重伤

    不但群臣和炵颖,连墨非毓也颇感意外,炵颖略一思索后,道:“让她进来。”

    护卫道:“她说了,各位大人都在琅琊阁,她一个妇道人家就不进来了,她说想单独见见这里的一位先生。”

    此言一出,墨非毓更是一惊。从俪妃说服葛羽到录毛发动兴德宫之乱,他始终藏在幕后,并未与葛羽正面接触过,可对方不但知道自己的身份,竟然还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在琅琊阁,和救驾的皇子炵颖在一起。

    “我去会会她。”墨非毓道,“让搜查的人都回来吧。”

    “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很显然,炵颖比墨非毓更惊慌。

    “不用。”墨非毓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大局已定,谁都不可能再翻起风浪。”

    炵颖还想坚持,又怕墨非毓以为自己怀疑他,没再说什么。

    “人在那里?”

    “后面那棵树下。”

    琅琊阁偏殿后,一红裙束带,双颊匀红,头戴凤髻金泥带的美艳少妇正站在一棵茂密的梧桐树荫下等待着。

    “夫人要见在下?”墨非毓站到树荫下后,收了手中遮阳伞,与葛羽侧身而站。

    “不是墨先生在搜查妾身吗?”葛羽打量了墨非毓一下,确认对方的身份后,笑着反问了一句。

    “夫人怎知我在这里?”

    葛羽柔媚一笑,那一双无论何种表情都透着春潮的双眸有意无意扫了一眼墨非毓身后:“先生别忘了,录毛对妾身言听计从,先生和炵烆还有赤营军谋划兴德宫的事,他都会告诉妾身。如果我没猜错,出动俪妃娘娘劝说妾身的事,也是先生的意思吧?”

    “所以,你知道只有我能想到利用你劝录毛退兵。”

    “葛羽自诩算无遗策,也不过是先生手里的一颗棋子。”葛羽柔和地打量了一下本该喧嚣热闹,但此时空无一人、满目战祸的四周,“先生智才,亘古再无二人,能败在先生手里,妾身心服口服。”

    墨非毓道:“你主动来找我,意欲何为?”

    “妾身说服录毛投降,先生放我一条生路。”

    “恐怕不行。”

    “为什么?”

    墨非毓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目光定定落在对方脸上。

    葛羽笑着避开了他的目光:“妾身既然来此,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许先生的目的不是救陛下,而是逼死陛下,先生下令搜城只是为了引妾身现身,免除后患。”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

    “我想赌一把碰碰运气。”葛羽脸上,始终挂着是融融笑意。

    “就算我相信你不会泄密,但录毛是怎么和炵烆搭上线的,这一点一定要,也一定会查清楚,无论是炵烆这边,还是录毛那边,你都不可能置身事外。”

    “虽然在两人当中我起着关键作用,但毕竟只是一条线,先生只需提前放我出城,相信没人会翻遍整个西唐来查妾身。妾身保证在有生之年,绝不向任何人透露关于先生的半个字。”

    墨非毓静静地看着她,面上表情颇为复杂。对于这个自幼立志嫁给太子,一心只想做皇后,愿望落空后报复性地嫁给自己父亲的属下,随后又撺掇丈夫谋反,企图气死父亲满足一己私欲的女人,他感到厌恶,更不相信她的承诺有任何价值。

    可是,她的精明和胆识,又不得不让人佩服。

    “明天一早,炵颖会安排你入宫。”

    墨非毓很快做出决定。不是因为她的承诺,也不是因为她的胆识,而是因为她的求生欲。炵烆谋反已成事实,她不可能再冒着生命危险去挽救一场虚无的梦。她生处如此绝境还想自救,也不可能去做对炵颖不利的事。毕竟迟早西唐就是他的。所以,她明明知道自己姓墨,方才求见时候只说要见一位先生,而不是“墨先生”。

    更重要的一点,这一步步走来,他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推翻当今的皇帝,而是让他认错,让慕衣族沉冤得雪。

    “多谢先生。”葛羽深深一鞠躬后,很快又缓缓抬起头,“明天?”

    “嗯。”

    葛羽略一沉吟:“也好。”

    “你就不怕我出尔反尔?”

    葛羽笑道:“都这一步了,我还怕什么。”

    谈妥后,葛羽很快就告辞而去,只是不知她和葛彦邦相见时,父女两人会作何感想。

    目送葛羽离开,墨非毓迟迟没有挪步,而是静静地站在树下,环顾着四围。因为还有一点没有想明白,刚才站在这棵树下和自己谈条件的女人,显然是精心梳妆打扮而来的,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当然不是因为自己,她没有进琅琊阁,也不会是偏殿中的人。

    望着那株曼陀罗,目光无意间落到琅琊阁偏殿外,那里开着一扇窗,从树下正好能看到殿内一角,而炵颖一直就在那个角落吩咐着什么。

    不过墨非毓还没有来得及感叹,忽然猛的一震,大步向琅琊阁走去,因为他看到炵颖后,忽然想起琅琊阁中没见到颜雪。

    墨非毓脚步刚踏上大门台阶,背后忽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伴随马蹄声迅速而近的,是一辆两套马车,驾车的是黎东。马车在门口停下后,他两只眼睛仍是直愣愣的望着前方,既不说话,也不下车,脸色比在新崖还要难看。

    黎东是负责营救墨非毓的,炵颖只道他没有救到人才垂头丧气,正要给他开个玩笑,不过他很快将目光落到身后的马车上。

    “愣着干什么,过来把大人抬进去!”伴随着催促之声,颜雪从车后退了出来。

    两名兵士赶忙进车,很快抬出一个人来,众人一看,脸色登时都变了。

    被抬下来的是颜煜。他闭着眼一动不动,脸上毫无血色,花白的胡须被半凝的血渍染成了红色,杂乱地贴在下巴上,前胸的衣服几乎被鲜血浸透。

    抬进偏殿后,墨非毓立即查看颜煜的伤情,揭开衣衫,能看到颜煜胸口被刺了一剑,此时仍有汩汩鲜血从剑口流出。

    “我对外伤不在行,请御医!”

    随行的兵士道:“已经去请了,该快来了。”

    一阵沉默之后,炵颖小心翼翼问了一句:“先生,大人……他怎么样?”

    墨非毓没有回答他,手指在颜煜胸口乳根穴、期门穴、食竇穴一一走过,待伤口流血渐止后,又仔细查视了其余部位,确定没有别的伤口后才起身。

    “最近的药房在哪里?”

    “就在旁边,两百步。”

    “十个人,跟我走。”

    炵颖道:“先生要什么,吩咐人去就是。”

    “大人剑伤深及脏腑,我不敢擅自用药,先把可能用到的药石器物备好。”

    一听“剑伤深及脏腑”,大家的心都揪住了,有不少兵士躲到角落偷偷抹起眼泪,炵颖安慰说先生既去药房抓药,就说明大人无性命之忧也无济于事。

    从始至终,颜雪都立在父亲身边,茫然地望着面前两个人,也不知是在看父亲,还是在看墨非毓。直到墨非毓离开,她也没说一句话。

    三个御医前脚赶到琅琊阁,墨非毓等人也到了,除了可能用到的草药,舂桶、碾槽、熬锅等器物都搬了过来,好在墨非毓只是止血,没有擅自用药,御医诊视后,决定熨蒸、砭熏、敷贴、内服结合治疗。一切都是现成的,大家分头行动,就在琅琊阁中熬制起来。

    忙乱了大半天,大家总算安静下来,见御医步出偏殿来到正厅,炵颖忙跟了出来。

    “许老,大人的伤……?”

    话还没说完,炵颖就哽住了,因为为首的御医突然仰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后,两道白眉毛皱在了一起。

    徐老是太医院院使兼礼部右侍郎,年过古稀,须发皆白,与礼部左侍郎端居正是至交。

    “哎!”徐老长叹一声,连连摇头。

    众将士的心跟着一痛,炵颖双手紧紧握在胸前,小心翼翼道:“很不好么?”

    “好在微臣等来得及时,药石也备得及时,大人的命是捡回来了,不出意外,今晚就能醒过来。”

    厅中众人凝望着这位表情与言辞极不相符的御医,有好一会儿才确定该相信他的话而不是表情。几个颜煜的随从见百官情绪激昂,知道大人是救活了,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别高兴得太早。”徐老满脸褶皱的脸上突然浮出一丝笑意,“现在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接下来的几天,大人剑伤深至胸骨,伤及脏腑,十二经断其三,八脉损其二,很可能会出现高热,伤口很可能恶化,而大人失血过多,根本就经受不住这些。”

    “许老的意思,接下来几天才最关键?”

    许老笑道:“是最危险。”

    炵颖没有理会他的辞色不一,低着头沉吟了片刻后,突然右腿一弯跪了下去:“还请三位务必尽力施救。”

    百官见状,慌忙跟着一起跪倒:“请尽力救大人。”

    京城之乱得以平息炵颖居首功,明日他会是何种身份大家早已心照不宣。就算以他目前亲王的身份,向五品御医下跪也是亘古未有大礼了。

    徐太医忙在炵颖身前拜倒,但脸上不是受宠若惊,而是大有得色:“殿下快快请起,颜大人为西唐社稷而至此,也是许某的好友,微臣等焉有不尽力之理。”

    众人的心绪都被这位御医搅乱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喜该忧。这其中,颜煜的心腹随从挂虑最深,也最迷惘,直到百官纷纷起身,他们仍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徐老太医提议尽量不要搬动伤者,炵颖才派他们前往颜府拿必备用物。